番外那些風月

番外 那些風月

人是抵不過歲月的,吳邪一直都明白。即便自己可以做到去規劃一個龐大的沙海計劃,也最終逃不過時光的侵蝕。

誰讓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呢。普通人啊,總會老的吧。

吳邪一天天數著鏡子中自己的白發,由幾根數到了幾簇。桑之落矣,其黃而隕。幸好那個人不嫌棄,自己才沒有淪為“怨夫”。

但吳邪已經很滿足了。有那個人陪著的日子,哪怕隻有幾天,也是不錯的,更何況老天垂憐,讓那個人真真正正屬於過自己,讓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過上琴瑟和鳴的生活,吳邪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太貪心了。

吳邪這麽多年見證了自己從“叔叔”到“爺爺”的“發展”曆程,也見證了那個人亙古不變地是孩子們口中的“大哥哥”。他吳邪從來沒有怕過老,可是他舍不得死,他不知道沒有他的生活,那個人該怎麽過。

“吳邪你他媽的真是自戀……”當吳邪告訴解雨臣他的擔憂時,解雨臣如是說。吳邪不置可否地笑笑,轉頭看向窗外,杭州的十一月,樹木依然蔥鬱。

十一月,吳邪最愛的月份。因為那個人出生在十一月,因為記不清具體的日子,吳邪便覺得整個十一月都是饋贈。十一月屬於秋,靜如止水的秋,就像那個人不起波瀾的心。

“北方的樹是會落葉的。”吳邪心裏想。那個人就像落葉一樣,過了近百年沒有歸宿的飄零生活。而自己,給了他希望,卻又不能陪他到最後。

其實吳邪何嚐不也是一片落葉,在迷茫的秋天追逐不知去向的西風,直到化骨成灰。不過終於這一次是換他先離開了。隻要那個人記得,也就足夠了。

纏綿了好些天的雨終於停了,這是杭州十一月份第一個晴天。

這一天,是吳邪的葬禮。

張起靈從櫃台上拿起了黑金古刀包好背在了背上,鎖好了吳山居的鋪門,像魔怔了似的,一步一步竟然走到了西湖邊。

張起靈記得自己從青銅門回來後和吳邪重遊西湖,吳邪十分興奮,原本看爛了的景色在他眼中也變得分外有趣。吳邪一路上不停地說著,像隻多嘴的麻雀,張起靈難得聽得認真,一字一句都沒有放過,雖然他依舊沉默。

“唉,小哥!你知道白蛇的故事嗎?”吳邪指了指遠處的雷峰塔對張起靈說。張起靈慣常地搖了搖頭。吳邪唏噓不已道:“那白蛇等了一千年才遇到許仙。”

“那塔不是塌了嗎,白蛇可以和許仙團聚了。”張起靈心想,是個美好的結局。

“白蛇不會老,可是許仙會老啊。”吳邪歎了口氣,“她出來的時候,許仙早已不在了。”

張起靈愣了一下,白蛇的故事,真的好像他們。自己等了近百年才遇到吳邪,他不會老,可是吳邪會。張起靈感念自己的長生,讓他最終遇到他,他也怨恨自己的長生,讓他最終等不及他。白蛇也是這樣想的吧。

葬禮在下午三點時就匆匆結束了。張起靈當著眾人的麵在吳邪的骨灰盒裏抓了一把放進了嘴裏,和著唾液吞下,然後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他也沒有再回吳山居,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又去了哪裏。

之後張起靈依然重複著記憶的丟失和尋找的路,隻不過他總覺得自己心裏住了一條白蛇,無悔於那一次擦肩,那一次淪陷,即便無法生死相隨,總好過沒有相遇。

解雨臣打包起了最後一件戲裝,輕輕歎了口氣: “不唱了。”

化妝鏡前,玫紅的吊梢鳳眼妝已遮蓋不住眼尾的細紋,解雨臣頓了頓,果然是歲月不饒人啊。

黑瞎子看著解雨臣落寞的背影笑道:“花兒,再給爺唱一曲唄。”

解雨臣飛了個白眼過去:“唱不動了。”

終究是拗不過黑瞎子厚臉皮的功夫,解雨臣還是唱了一曲青衣,嗓音不複往日的溫婉清甜,略略帶了幾分沙啞。黑瞎子聽得出神,沒有看到解雨臣眼底閃過的一絲遺憾。

“瞎子,和我出國吧。去歐洲,你在德國街道上拉小提琴給我聽聽。”解雨臣笑了一下,“讓花兒爺我也感受感受你這音樂高材生的魅力。”

“我可隻會拉二泉映月喲。”黑瞎子痞笑著回應道。

“管他媽的你拉什麽,難得的浪漫全被你丫毀了。”解雨臣無奈地罵道。

還能有幾天呢,這樣子和瞎子鬥嘴的日子。解雨臣自嘲地笑笑。他愛唱戲,因為在台上他可以隻做解語花,唱別人的愛恨與怨歎,忘記了家族的爭鬥,全心全意地在角色中沉溺。

可他還是解當家啊。解雨臣搖了搖頭。這麽多年來,粉紅色的襯衫不僅被他穿出了殺氣,還穿出了滄桑,果然不會有別人了吧。

不知哪裏的戲台子的青衣幽幽地唱著《白駒怨》,解雨臣凝神聽了,忍不住跟著哼了幾句。其實,也沒那麽嚴重,還好有瞎子在啊。

“嘿,老人家。這可是個好西瓜。”

賣瓜的老人家抬頭打量著麵前這個戴著黑色墨鏡的古怪的人,最終眼神落在那人胸前掛著的“賣身葬花”的牌子上。

“怎麽了老人家?”那個人一臉痞氣的笑容,“這天氣熱得要命,能打賞口瓜吃嗎?”

賣瓜的老人家皺了皺眉:“錢。”

“錢我沒有,我可以賣藝。”那個人說著拿出了一個黃色的葫蘆狀盒子,“這是小提琴,好聽。”

賣瓜老人嗤之以鼻,那人依然不以為意地笑著:“沒事,老人家。我不吃瓜,也給你拉一曲。”說罷他架起了琴托,一曲流暢的《二泉映月》在賣瓜老人耳邊響起,曲風悲愴淒楚。賣瓜老人頭一次聽這種什麽琴拉的《二泉映月》,竟然覺得比二胡拉得還多了一分傷情,不禁微微紅了眼眶。

“年輕人,吃瓜吧。”一曲終了,賣瓜老人歎了口氣,遞上一塊紅壤西瓜,那人手在空中摸索了幾下,接過了西瓜,不客氣地啃開了。

“年輕人,你的眼睛……”

“快瞎了。”那人一臉無所謂的笑容,仿佛談論的的不是自己的事。

賣瓜老人狐疑地看著他:“你這賣身,可有人敢買啊…”

“老人家,你可別小瞧我的身價,曾經可是有人用一百頭羊買我了。”

“哦?是嗎?那人呢?”

“不在了。等我去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