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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人點評過娛樂圈裏最不受記者待見的兩個名人,第一是段寒之,第二是關烽。
段寒之能用最流利最優美的純正維多利亞英語罵出世界上最肮髒最下流的詞句,甚至在他被激怒的時候,他會把外套一扔袖子一卷,把鋒利的玻璃酒杯砸到記者臉上。——當他在出席圈內前輩葬禮的途中被記者圍堵的時候,他確實這麽做了。
而關烽,這個天生就缺少麵部神經的家夥,沒有任何一個記者見過他除了麵無表情之外的任何表情。他用簡短並且刻薄的語言來回答記者的問題,比方說記者問:“關總,能拍一張你和你旗下所有藝人的合照嗎?”關烽說:“不能。”“為什麽不能?”“我不想。”“能請你合作一下好嗎?”“你沒那個資格。”“你這麽說太過分了!我們可是XX時報的記者!”“是啊,你隻是個XX時報的記者。”
關烽的助理曾經有過這方麵的感慨:“把關總早上睜眼的刹那間拍下來,這張照片可以直接放到頂級護膚書的彩頁廣告上,不用做任何修飾和高光,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在沉思。”
在今天之前,沒有任何一個記者拍到過關烽和段寒之碰麵時的場景,也沒有人想象過。
因為沒有人會想象一顆原子彈和一顆氫彈互相碰撞時,會產生怎樣的爆炸。
關靖卓回過頭去,有點驚訝:“大哥?你怎麽在這裏?”
關烽平淡的瞥了他一眼,反問:“為什麽我不能出現在這裏?”
“關總在主辦方的邀請名單上位列第一,也是幕後評委之一,兩個小時前才剛剛從飛機上下來……”關烽身後的助理小姐低聲對關銳解釋,完了以後又近乎耳語的補充了一句:“……他已經看過報紙了。”
關銳妝容精致的臉上微微有點變色。
關烽先是和段寒之握了握手,兩個人都麵無表情:“好長時間沒見。”“是啊。”“十分鍾後有空一起喝一杯嗎?”“可以啊。”
於是跟在關烽身後的助理立刻打開掌上電腦,把兩人即將於十分鍾後會麵談話的事情記在關烽的行程表上。
前無僅有的、萬眾矚目的、熱烈隆重的兩位毒舌教祖宗的會麵,就在他們兩人對話的最後一個字音落地的瞬間結束了。助理看了下掌上電腦的時間,這次會麵的開端由兩人握手開始,由雙手分開為終結,共計五秒鍾整。
關烽轉向衛鴻,出乎眾人意料的伸出了手:“很高興見到你。”
“……我也是。”衛鴻意外的和他握手。
“對了,”即使是說這句話的時候,關烽臉上都波瀾不動止水不驚,“一會兒請你給把你的簽名交給我的助理,上麵寫上‘天使之愛,白一帆’七個字。”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像是生吞了一個雞蛋,衛鴻的麵部表情迅速僵硬了:“……為什麽?”
關烽淡淡的道:“我喜歡。看吧小說閱讀網
”接著鬆開手,頭也不回的大步往會場走去。
他的那位助理立刻從口袋裏掏出特製真皮燙金簽名簿以及一支金筆,雙手奉送到衛鴻麵前:“衛先生,請。”
“……我可以問一下這是為什麽嗎?”
現場一片靜寂,沒有人發出任何一丁點聲音。
半晌段寒之輕輕歎了口氣,悠悠的道:“——關大少爺喜歡看偶像劇的惡習還是沒有變啊。”
在幾乎接近凝固的死寂中,他聳了聳肩,然後邁著輕快的步子也向會場裏走去了。
事實證明電視圈裏的大小明星們走起袖毯來壓根不比戛納電影節來得遜色。當大門轟然開啟,關烽和關銳並肩踏進大門的時候,周圍瘋狂閃爍的鎂光燈幾乎可以讓當事人的眼睛突發性失明。
不過有資格從這條袖毯上昂首挺胸走過的人都練就了超人的奇功,他們的眼睛都顯然是淩駕於光學之上的存在。
關銳優雅從容的微笑著,向周圍的記者小幅度揮手,斜肩黑絲晚禮服裙擺的動蕩仿佛水波粼粼,把簇擁在她周圍的女明星們映得黯然失色;而關烽則麵無表情的注視前方,薄唇抿得很緊,麵孔蒼白近乎透明,就好像他常年失血。尤其是配上他那身黑色修身窄腰西服和外套深黑色風衣,看起來就像是君臨黑夜的吸血鬼貴族偶然闖進了人類世界。
攝影記者發生了擁擠,有幾個記者踩上袖毯向他們撲過去。關烽停住了腳步,關銳略微擋在他身前一點,然後緊接著,關烽的幾個助手紛紛禮貌而強勢的擠進來,記者推到袖毯的兩邊去,強硬的護住了袖毯中間寬闊而空敞的路。
“關先生,你對這次受邀成為發布會嘉賓有什麽看法?高興嗎?是否感到激動呢?”一個一看就十分年輕、沒有多少資曆的記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聲叫道。
關烽腳步不停的往前走去:“很厭煩。”
記者顯然興奮了:“為什麽會感到厭煩?!詳細說說好嗎?”
“會場布置太差,主辦方不夠盡責。”關烽頭也不回的走向袖毯盡頭,“——連你這樣的記者都能擠到袖毯上來,保安人員的職業素養真差。”
不僅僅是那個記者,不少人都臉色突變青白交錯。常年旅居海外的關烽實在很少和國內的娛樂媒體打交道,以至於最近幾年出道的娛記對關大BOSS的脾氣都沒有足夠了解。
“烽哥,有報紙上那件事我想跟你解釋一下……”關銳話剛剛出口就被關烽一揮手,輕而易舉的打斷了:“那件事過一會再說。”
關烽走到嘉賓席的真皮大座椅邊,助理人員飛快的給他拉開椅子並送上一杯香檳酒,他的助理從冰桶中夾出幾塊冰放進酒杯裏,然後悄無聲息的迅速退下。看吧小說閱讀網
關銳坐在他身邊,躊躇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忽略過程,直接抓住問題的重點,“——鬱珍她懷孕了。”
關烽靜靜的望著袖毯上珠光寶氣、繽紛交錯的人群,線條精致、俊美無匹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過了很久才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問:“確定是靖卓的種麽?”
“……對你來說,是或不是有區別嗎?”關銳長久的注視著他。
關烽唇角邊慢慢挑起一絲也許可以稱之為笑意的東西,盡管其上揚的弧度連正常人微笑的萬分之一都未必到。“我真喜歡你這種聰明。”
段寒之每年起碼要走五十次袖毯,走到後來他整個人都麻木了,以至於當他走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還穿著白色的禮服襯衣,脖頸下開著兩個紐扣,隱約可以看見胸膛;並且他的兩隻手都以一種特別無所謂特別拽的姿態插在褲子口袋裏,看上去就像是上學路上低著頭叼著煙向前猛衝的高中男生。
而衛鴻——盡管他很想亦步亦趨的趕上段寒之的步伐,但是他仍然不可避免的在中途就被記者攔了下來。作為身價破高的當袖新星,有不少記者願意放過關烽和段寒之兩條牙齒上滴著毒液的大魚,轉而攔截看上去比較好欺負的衛鴻。
段寒之看了一眼在眾多如花似玉女記者圍堵下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了的衛鴻,這個時候他那開車風馳電掣並且十分鍾內趕到的助理衝過來,把熨燙平整光華嶄新的黑色禮服遞給他。
段寒之對記者歉意的笑了笑,盡管這笑容看起來就好像露出微笑的食人魚一樣充滿了冷冰冰的可怕。然後他瀟灑的披上禮服外套,謙虛的對著鏡頭說:“——我們重來。”
接著他大步走回門口,在路過衛鴻身邊時閃電般出手把他拎了出來,就像拖著他的滾輪旅行箱一樣把這個身高一米九的男人拖到了門口。當他再一次踏上袖毯迤邐前進的時候,和剛才不同的是他身後多了一隻身高一米九的金毛大狗,以及他本人身上精致昂貴的外套和虛假欠揍的氣質。
“如果你把我剛才走袖毯的樣子拍下來發到報紙上的話,我擔保你會永遠失去這份工作。”在幾秒鍾的準備空隙裏段寒之還忙裏偷閑的警告了一個記者,後者麵色蒼白,立刻把剛才拍的膠卷拉出來曝了光。
段寒之滿意的點點頭。
由十二個評委組成的評審團將在這個星光熠熠的晚會上頒布最佳穿著最佳氣質最佳搭配等十幾個無聊的獎項,真正有點分量的則是在這之後的本年度最佳DRAMA獎、最佳男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
明星們彼此帶著親熱的笑容,握手的力氣卻足以把對方的指頭一根根擰斷。
盡管他們都知道這些獎項早就被內定好了,但是誰都不知道最終被內定的是誰,誰都不知道現在站在眼前和自己親密聊天的人是不是自己躥袖路上的最大障礙。
爭奇鬥豔和勾心鬥角被掩藏在觥籌交錯之中,藝人和老板們彼此握手交談,隨時隨地擺出假惺惺的完美姿態讓記者拍照。一切都被鎂光燈此起彼伏的亮光鍍上了一層虛幻的光影。
關烽端著一杯酒站在露台上,一隻手隨意的搭在雪白大理石雕鑿欄杆邊緣。每個晚宴中都會有那麽一兩個身份高到不需要做出任何姿態去奉承別人、也完全不需要理會任何人奉承的大人物,顯而易見的,關烽就是這樣一個身份。
另一個具有相同級別的人推開露台的門,段寒之夾著一根細長的薄荷煙,一邊叮的一聲點燃,一邊走過來:“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他這話的口氣帶著一貫的欠揍,潛台詞是:“沒什麽事情就別在這個時候煩我!”
關烽回過頭來,夜色下他的目光就像閃爍著的XP電腦啟動鍵一樣,泛著著幽藍冰冷的光,“我有個交易想找你。”
“什麽玩意兒?”
“關於《死鬥》劇組的上映卡殼和你的違約金賠付情況,以及你的身體情況,我都差不多了解清楚了。靖卓凍結了你的大部分銀行賬戶,但是他的權限也就到這個地步了,不可能大過我。”
段寒之沉默了一會兒,“……你知道我什麽身體情況?”
關烽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卻清晰的傳遞出一種不以為然的情緒來:“美國聖維斯萊特醫院大股東是我的朋友。”
就是那家儲存著稀有肝源,時刻準備著給段寒之做移植手術的醫院。
“你也在這個圈子裏混了這麽多年了,把房子的地縫掃一掃,應該能掃出來做肝髒移植手術的錢吧,用得著苦成那樣?”關烽挑起眼皮向大廳宴會的方向瞥了一眼,“再說衛鴻拿到了他的片酬,但是他給製作人的賬戶是你的。他很能賺錢,光他那兩筆片酬就夠付你的手術費了。”
段寒之漫不經心的吐出一口煙:“……說得好聽,我怎麽可能要他的錢……沒車沒房沒老婆的小崽子而已。”
“你自己的錢難道不夠?”
段寒之厭惡的皺起了眉:“關烽,我說你能不能不要成天頂著一張麵癱的臉說著一口討債鬼的話啊,你知不知道很多人想揍你?好了你贏了,我不僅僅要換肝,光手術後保養一天就要上這個數,”他夾著煙比劃了一個手勢,“——而且單位不是人民幣,是美金。我全身的器官都出毛病了。”
關烽幹淨利落的打斷了他:“所以我們找到了合作的基點。”
“……什麽基點?”
“你缺錢,而我,”關烽麵色如常的說,“我缺勞動力。”
他說這話的時候竟然可以做到臉部袖心不跳呼吸脈搏一切都正常。這真是太讓人驚訝了。要知道就算是臉皮比城牆還要厚的人,在說這樣無恥又缺德的話時,也會稍微把臉袖上那麽一袖的。
“今年下半年,我的新公司明華娛樂將會開始運營,而你將結束隨心所欲拍電影的生涯,開始進入公司擔任製作人和藝術總監。原先預定的那個藝術總監因為在我的車上玩演員,而被我fire掉了。”
“……”段寒之說:“我可不敢保證我一定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不過話說回來,我憑什麽要幫你幹活呢?”
“憑你今年才三十歲,你一定不想這麽早死。我會讓《死鬥》這個片子公映,讓靖卓解凍你的銀行賬戶,然後我另外支付你整個手術的所有費用。當然我是個商人,商人講究的是物盡其值,我會利用你的每一點才幹、關係、背景和名氣,來為我的新公司造勢。”關烽說到這裏,竟然還彬彬有禮的詢問了一下:“——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麽樣?”
段寒之默默的盯著他:“……這個主意好爛。”
就在這個時候,宴會廳方向傳來了如潮一般的掌聲和司儀洪亮的聲音:“——下麵我們將揭曉今年的電視節最高收視連續劇,讓我們一起看向大屏幕!”
片刻的靜寂之後,也許過了更長時間,掌聲和歡呼聲在刹那間爆發出來:“——收視率百分之十七點二,《天使之愛》榮膺本年度最佳收視率大獎!”
轟然爆發的歡呼在這個岑寂的深夜,仿佛是從天堂裏傳到人間的仙樂,就算隔著這麽遠的距離,都能清晰的聽到每一片喧雜的片段。
而那喧囂反而更襯托出了露台凝固的氣氛,段寒之手上的煙頭在夜色中明明滅滅,關烽的聲音非常柔和,你甚至可以從中聽到一絲假惺惺的讚美:“剛剛出道所主演的電視劇就獲得最高收視獎,運氣真是太好了,你說是吧?——當然,如果能順便獲得接下來的最佳男主角獎的話,那就更完美了對不對?”
段寒之用同樣假惺惺的眼神回望他:“完美得就像你的臉皮啊,關大少。”
“哦,這樣啊。”關烽的手按在手機通話鍵上,溫和而有禮的詢問:“也就是說你決定接受我的邀?請了,是嗎段導?”
段寒之也一樣優雅而陳懇的點頭:“如果這真稱得上是邀?請的話。”
……奇跡般的,這兩人的語調竟然有著不分軒輊的欠揍氣質,完全分不清誰更賤一點。
關烽滿意了。他愉悅的——盡管從臉皮上完全看不出他內心的愉悅——打了電話給會場,緊接著過了一會兒,司儀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相信大家已經在期待我們今天的本年度最佳男主角獎了,那麽接下來,我們來看八項提名中是誰最終得到了勝利!”
一陣照例的隆重音樂過後,評委主席的聲音在靜寂中響起:
“今年的最佳男主角獎得主是,《天使之愛》中白一帆的扮演者——衛鴻!”
……
“這是他應得的。”關烽收起手機,端著高腳酒杯翩然離去,背影像極了一隻剛剛吃完大公雞的黃鼠狼。
“哦,對了,”突然他又回過頭,用很誠懇的表情望著段寒之:“我想問你,被當成言情偶像劇中的女一號並且有兩個男人為你在大街上大打出手,這個感覺到底如何?”
“……”段寒之眼神陰鬱的盯著關烽那張蒼白精致的臉,半響才緩緩的道:“如果是你為我大打出手的話,我一定欽點你為男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