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產

第五十一章 生產

二人正坐著,不覺殿外有大隊的儀仗,再朝外望去時,卻見是皇帝進來了,他的身後還跟著皇後。江心月起身便有些許的怔忡,她的啟祥宮冷了這麽久,皇帝竟還肯來。

身子被良妃猛地一拽,她方才回過神來,行禮接駕。皇帝十分安靜地緩緩踱步到她的近前,並沒有伸手來扶,隻是道一聲免禮。

皇帝今日著的是閑暇時的白錦常服,頭上的紫金白玉冠熠熠生輝,像極了閑賦貴公子的裝束。而他的麵孔是冷硬堅毅的線條,下頜棱角分明,本就是武者一般魄力非凡的氣質,而那眉毛與胡茬都被精心地打理過,更顯得他英勇神武了。啟祥宮的幾個年輕的宮女在殿外侍立著,目色都不由自主的朝這邊瞥過來,眸中滿是欽慕。

這樣的男子,又有著天下至尊的身份,怪不得那些年輕女子們會稀裏糊塗陷進溫柔陷阱裏去。而江心月並不在意皇帝以什麽樣的外表出現在自己麵前——他龍威赫赫時令人膽寒,他豐神俊朗時她也不會多看一眼。她隻是心翼翼地站在距離他稍遠的一旁,低眉斂目,神色謙卑——作為妾,她是應當卑微地侍奉他的。

王雲海在殿外打了個哈欠,暗自咕噥著:“女為悅己者容,不想這話還能用在男人身上……”

皇後扶著皇帝在主位上坐下,由良妃為皇帝上了茶。他這樣靜坐片刻,江心月不願意講話,良妃也是個一貫沉靜的,這大殿裏仿若靜如止水,還有些壓抑的味道。

室內沒有香料,那些東西在蓮妃有孕後統統都不用了;此時殿內飄著一股甜絲絲的蜜瓜的香氣,瑩瑩地繞在人的鼻尖上,聞起來極舒服——那是啟祥宮以果香代替焚香。

皇帝有些尷尬,他今日是心癢難耐才來啟祥宮,隻想好好看看江心月。然而他對她刻意冷落了許久,此時心癢,卻不知該什麽。

皇後瞧著江心月與皇帝均不話的樣子,淡笑一聲,對江心月關切道:“皇上與本宮今日是特地來看蓮妃的。蓮妃如今的身子還好?”

“謝皇後娘娘。臣妾與胎兒都安好。”

皇帝仿佛終於找到了話,他跟著道:“嗯,這就好。”

他的聲色仍很淡泊。

“謝皇上,胎兒一切都好。”江心月同樣淡漠,將對皇後的回答略微修改了一下,才答給皇帝。她知皇帝來一趟,隻是看重她的龍嗣,對她怎會有什麽情分。

她的胎兒確實很好。齊院使和醫女、嬤嬤們都十分盡心。

而後,皇帝例行公事一般地詢問侍奉江心月的醫女和嬤嬤,問她們龍嗣的情況。醫女對皇帝回話道:“娘娘的身孕已經六個月了,然除了身子笨重,腳踝有些許浮腫外,沒有其餘不適的症狀。”

皇帝點頭,道一聲:“好好給你們主子安胎。”

完這一句,他起身,對外頭散漫地招了招手道:“去關雎宮吧,朕今日答應了淩兒一同用膳的。皇後,你也回宮吧。”

皇後笑著送皇帝出去,轉身,卻將目光定在江心月的腹上,慈愛地道:“希望蓮妃這一胎能一直安穩下去。”

她慈愛的樣子,看上去便是一位淑惠的賢後。然而江心月卻有些不安,因為皇後眼角的**與麵頰的僵硬無法瞞過她。

自從宸妃入宮後,皇後對她蓮妃雖厭惡,然再也沒有因她而動什麽大氣。通常,皇後麵對她時會神色倨傲,眼眸斜視以表不屑。但她的眼角**,則是心中抑鬱或惱怒到極致的表現。

讓江心月更不安的是,皇後的眼角發泄著無比的惱怒,麵上卻極力抑製,並表現出極溫婉柔和的神情。此時她落魄,難道皇後對她還需要隱忍什麽麽?

她想不通,便隻好不去想了。

帝後二人走後,良妃蓄著一抹淡淡的無奈與傷懷,湊近了江心月身邊對她道:

“不要灰心,若誕下的是位皇子,皇上看著孩子高興,你也就翻身了呢。”

“我不在乎。”江心月回眸,突地露出極為清澈的笑,那笑很美:“我哪裏求權勢地位,隻求我的親人能夠平安。看著皇後與宸妃二人互鬥,我很閑賦呢。”

良妃看她的笑,還想再什麽,江心月卻又道:“咦?良姐姐,方才皇上喚宸妃為‘淩兒’?”

良妃的目色倏地黯然了,有些尷尬地道:“不過是皇上喜歡這麽叫。”

之後二人均不再話。淩兒,誰不知是因蓮妃、宸妃二人的閨名中有一相同的“心”字,按著皇上所言,是江心月犯了宸妃的名諱。皇上對宸妃無論真心假意,這一份恩寵當真是叫人豔羨的。

江心月沉靜而安然坐著,品嚐這些寂寞與落魄。

她沉默良久,突地又道:“聽聞戚嬪她解了禁足了。她也是有些手段的人,如今皇上常常會去哄她些情話,讓她安心養胎。唉——她有孕,終究是榮光的。”

同樣是有孕,戚嬪可比她好得太多。皇帝來她這裏,隻是草草了事。

戚嬪住在良妃的衍慶宮,她雖不是個無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亂的主,但也實實是不安分,良妃並不喜她。此時良妃不知如何勸慰江心月,靜默半響,終於緩慢地道:“你的庶妹涵寶林如今很得帝心。安貴人周采女一眾失寵,戚嬪有孕不能侍寢,涵寶林如今早壓過了景嬪、徐婕妤幾人,甚至柔容華也不如她。除了上頭的宸妃,她已經算得上隆寵。”

江心月這才有些笑顏,點頭道:“這就好,沒有枉費我的教導。”

日子一日日地過去,江心月就這麽安穩地,安穩地養胎。

期間皇帝再也沒有來,倒是皇後賢淑體貼,幾次前來探望她,還賞賜與她很多珍稀的補品。

江心月不認為皇後的目的是籠絡她,以求共同應對宸妃。因為她每次前來,神情均似那一日與皇帝一同來時的樣子,怒極卻又隱忍至極。江心月笑著受她的賞賜,卻從不敢將那些珍貴的東西入口,即使齊院使一再檢驗均無什麽異樣。

到了明德十二年的八月,啟祥宮裏的金桂香飄十裏,江心月坐在院內的石凳上,掬起雙手捧起一捧浸透了陽光的曬幹的桂花,將它們裝在一隻未完成的香囊中。

媛媛坐在她身側,左手裏拿著冰綃給編的大蝙蝠,右手拽著冰綃的臂膀吵鬧道:“再給我編一個大金鯉魚吧!”

江心月正要叫她不要吵,卻突覺一陣劇烈而令人眩暈的疼痛,她“啊”地一聲驚呼出來。

她臨產的日子就是這幾日了,啟祥宮上下早已準備穩妥,一眾穩婆,醫女均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側。醫女上前摸了她的脈,之後就吩咐道:“快將娘娘挪到殿內,冰綃姑娘去請齊院使……”

江心月覺得很痛,然而這樣的痛比起生媛媛時要輕得太多了。她深深地呼吸著,唇角卻溢出一抹喜悅而欣然的笑意——上蒼眷顧,這一胎如此安穩;如今終於有結果了……

她盡量平穩地躺著,一陣一陣地痛苦襲來,她透過高懸的華貴帷幔,看到繁多卻不雜亂的下人們在為她忙碌。不多時,宮女對她稟報道齊院使並兩個醫官已到,皇帝與皇後也來了。

涵寶林被特允進殿內,作為“親生妹妹”來照料江心月。她握著江心月的手,一字一頓地道:“長姊,您一定要安穩地產下皇子,這樣才有翻身的可能。”

江心月疲憊地一笑道:“這誰得準……不過謝你吉言了。”

“我就在這守著,您要努力……您不知這幾個月,皇上雖寵愛我,但是宸妃她對我步步緊逼,皇後也極厭惡我,所以長姊您一定要順利生產……”

“你辛苦了。”江心月柔和地道。雖然江心妍這話有些自私,但江心月也沒覺得不悅,她也隻是利用她而已。她失勢後江心妍就失去了倚仗,自然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