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賭命

第五十六章 賭命

江心月緊了心神,袖中已經多了些東西。

佛經裏的夾頁殘缺不全,還有許多蟲蛀的痕跡,她心地撚著一張一張老舊的紙張細看。越看越心驚,翻到最後,她的兩手都顫顫,已濡濕的裏衣極難受地貼在身上。

斑駁的墨跡,隻在重述著一個蒼老的名字——恭頤太妃。她是當今聖上生母,因出身過於低微,在明德帝登基後也隻被追封為太妃。

“啪”地一聲,她合上書塞回菊香手中,低低咬牙道:“我們所有人的命,都係在這東西上了。你把它放回原處——那本就是個隱蔽的地方,萬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江心月回了晗竹院,進屋就忙把門死死扣上,將整個身子抵在門上,口中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她深知陳家必敗的將來,可是,皇帝贏了之後,難道會把她接入內廷恢複封位麽?她搖頭苦笑,怎麽可能,他那樣絕情的人,恐怕早已忘了曾有過一位蓮婕妤吧。

她不但要在陳皇後掌權的時期裏保住性命,還要尋覓翻身的機會。而如今,機會來得這樣快。

又是“砰”地一聲,下人房裏的門猛地被推開,江心月立在門口,狠狠吸一口氣,似下了極大的決心。

賭局,再一次開始了,而她能夠押上的,隻有命。

風簌簌地拂在麵頰上,龍城的北風即使在夏日也是厲害的,而今日,似乎有幾分山雨欲來之意。

江心月徐步至嚴女史住的正房中,門外英兒如往日一樣,站著朝她甜甜地笑:

“江姑娘有事找女史大人麽?”

“是,是要緊事。”

“可是,女史大人今日往內務府去了……”

“那英兒姑娘為何還站在這兒?”她淩厲地朝英兒挑眉,不留情麵地揭開了她的謊話。

英兒喉嚨一梗,有些不適應江心月的疾言厲色,還有著被識破的尷尬。她很驚異堂堂嚴女史會被一個奴婢威脅,但嚴女史隻是苦著臉命她若江氏再來找,就盡力擋回去。

江心月看她磨蹭的樣子,厭惡道:“我們就敞開天窗吧,我今日來不是找女史大人討什麽好處,隻是有相當要緊的事。這事,對女史大人也是百利無一害的。”

英兒警惕地看她一眼,她撇過頭去,兀自抬手叩門。

嚴女史正從門內出來,一推門,便看到了江心月這張嫌惡的麵孔,張口便道:

“我已經費了很多心血去庇護你,你還來這兒做什麽?”

江心月急急地從門中擠進去,回手“吭”地緊閉了門,抓著嚴女史的衣衫就跪到地上,一字一頓地道:“大人,您想做掌司麽?”

嚴女史唬了一跳,驚道:“你這是做什麽!又得什麽不著邊際的話?”

她凝眸盯了江心月一會兒,便止不住地笑了:“掌司?你又想玩什麽花樣?想利用我麽?”

江心月也朝她笑道:“您以為我在胡話麽?如今我手裏握著的機會,定會讓您坐上掌司甚至內務府管事的位置!您想想,如果婧昭媛娘娘做了皇後,您會有多大的受益呢?”

嚴女史霎時就變了臉色,忙抬眼看屋裏的門窗是否都已經關好。半晌,她才低頭沉沉道:“吧,你準備籌謀什麽?”

江心月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才徐徐地道:“奴婢,發現了恭頤太妃的死因,這個證據,足以扳倒陳家。”

她看到嚴女史麵上明顯的駭然,頓了頓,才道:“奴婢早已效忠昭媛娘娘。如今此事,更需要我們的合作。至於您,隻需要負責向昭媛娘娘傳話就可。”

嚴女史倏地笑了:“如今是陳皇後掌權。稍有不慎,我們會一起死。”

“勝在險中求,女史大人。若昭媛娘娘聽了我的消息,即便贏的把握隻有兩三分,她也必然會去做,因她的野心不容許她此生受製於人,她為了後宮裏最高的位置,會甘心付出一切……這就是您與娘娘的差距,女史大人。”

嚴女史雙目已透出掩飾不住的波瀾,她不得不承認江氏的話。她再次低了頭道:“你的消息是什麽?”

“回大人,是冷宮中一名白氏廢妃。她是人證。請昭媛娘娘必須控製住她。而最關鍵的鐵證,應該在皇後娘娘手中,奴婢記得孝德儀太後的遺物都是被皇後娘娘收了的。這些東西能否重見天日,就隻能靠昭媛娘娘了。”

“我們都是下人的身份,空口無憑與娘娘去麽?你應該把你手頭的證據交與我。”

江心月麵上頓生嘲諷:“大人在戲耍奴婢麽?奴婢日後是否能從中分得好處,就全靠那樣東西了,把它交上去,昭媛娘娘一個翻臉,可就不認識奴婢這號人了。”

這一日的晚上,江心月就被提拔做了嚴女史的貼身宮女,和英兒有了一樣的位置。

而內廷裏,鳳鸞春恩車正載著純貴人往龍吟殿而去。

第二日,皇後的懿旨傳到儀瀛宮裏,道純貴人於龍吟殿整夜侍寢,有違宮規,發落至冷宮處置。

瑤儀一人在主殿朝婧昭媛拜別,俯身叩首,突地用極細的聲色道:

“娘娘非要用這個法子麽?”

婧昭媛朝她苦笑一聲,道:“如今的境況你也知道。皇後娘娘整肅六宮,這個宮裏全是她的勢力。這麽大的籌謀,也隻好把你送進去了。你要用盡一切辦法令白氏廢妃開口,還要拚死保她的命。”

“那,嬪妾……罪妾真能夠回來麽?”

婧昭媛哂笑道:“你既是忠心與我,就不應有這些個抱怨與猶豫。”

瑤儀一凜,身子伏地更低了,額發都要貼到了地麵。

“純貴人——”婧昭媛陡然提高了聲色:“本宮此生都會記得本宮無法再生育的事實。而你,不必我多,這一生也不會忘懷你第一個孩子是如何失掉的吧?”

瑤儀聽聞此言,整個身子都猛然顫抖起來,她狠狠扣住下唇,以額觸與地道:

“娘娘教誨的是,隻要能取那惡人的命,我死上百次也不會後悔。娘娘交代的事,我都會做好。”

“這就很好。你記住,若這事漏出去,你就不僅僅是回不來了。”

“是。”瑤儀道,其實她不應有丁點抱怨的。她從產之後就再不受寵,若沒有婧昭媛庇護,她的下場連蔣美人都會不如。天下沒有吃白食的好事,婧昭媛用她,明她還有用;若她真的無用了,馬上就會被棄置。

如今的冷宮,怕是很熱鬧吧,連梅貴嬪都在那兒呢。

她依禮行三次稽首大禮,起身,朝殿外而去。在跨出門檻的一刻,身後又傳來那慵懶的聲色:

“此事若能成,這座宮,便是本宮的;而你也定會得到很多,至少澹台一族不會再默默無名。”

“澹台一族”四字落在瑤儀耳中,使得她全身都打了個激靈,眸中頓顯點點芒亮。再次提步向前時,她腳下的步子穩了不止一二分。

她匆匆而去,殿外,站著的卻是嚴女史和一名麵上生著麵瘡的宮女。

瑤儀不經意地瞥向那宮女,心裏陡然一驚,這樣的偽裝,她再熟悉不過了……

有宮人前來引了那宮女入殿,嚴女史則被宮人引至下人房中等候。她進了殿門,忙伏地跪下。

“起來吧,你是本宮忠心的人,不必行此大禮。”婧昭媛柔柔地笑著道。

殿內的宮人不知何時已悄然退去,走在最後的宮人伶俐地將殿門帶上。江心月看著儀瀛宮裏下人們的眼力勁兒,都有些佩服婧昭媛的馭下之術了。

她微微抬首,偷瞄一眼上座的昭媛娘娘,卻突地聽她道:

“本宮很久未見蓮婕妤,甚是想念。”

江心月身子一緊,不由地道:“奴婢……如今是下等宮人。”

“下等宮人?身份隻是暫時的。本宮早就知道,你終有一日會再次爬上來。吧,事成之後,你的條件是什麽?”婧昭媛懶懶地將身子靠在座上,聲色淡然。

江心月伏地叩首,才道:“奴婢所求不多,隻要能重回內廷即可。”

婧昭媛道:“這個自然。你放心,本宮成為皇後的那一日,便會將你引薦給聖上。”

“隻是引薦而已麽?”江心月“撲哧”一聲笑了,絲毫不懼地抬首與她對視道:“若娘娘隻是將奴婢當做承恩的宮女引薦給聖上,讓聖上重新想起奴婢來,然後封個采女更衣之類,那奴婢豈不是虧大了。”

“那你要怎樣?”婧昭媛的眸子裏精光流轉,另有幾分隱約的厲色。

“奴婢——希望皇上能夠記住奴婢的功勞。”

“功勞?此話怎講?”婧昭媛倏地脫口問道,她扶於鳳座上的手也當即扣緊了五指,關節處都有些泛白。

江心月抬眼笑道:“娘娘莫要裝糊塗了。咱們的聖上到底在籌謀些什麽,陳家是真的一手遮天還是另有隱情,您定是一清二楚的吧。恭頤太妃一事,我們給了聖上一個扳倒陳家的理由,您,我們是不是聖上的功臣,是不是整個大周的功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