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生路

第四十六章 生路

黎兒終於點頭,道:“你放心,隻要你不,梅主子就不會難為你。”

江心月大度地鬆了手,黎兒轉身就從道上跑得沒影兒了。

江心月蹲坐下來,一手憤憤砸在了牆上。她很氣惱,巴巴地來尋生路,不但沒找到靠山,反而掉進了火坑裏!

她這樣求生路,本身就是在賭。可是她這次的運氣太差。

梅貴嬪會放過她?不可能!傻瓜才會放任這麽一個危機在外頭!再看手裏的匕首,她忙望向四周,見無一個人影,才趕緊把這要命的東西就地埋在了牆根下。

她抬手揉了揉額角。現在的處境,真是雪上加霜。

膝蓋上又是一陣痛楚,她才想起來朵姑姑的麻煩還沒有解決。

她急忙扶著牆起身,快速往回趕。

回到上工的地方,不出所料,朵姑姑叉腰站到她跟前,劈頭道:

“你是最下等的雜奴,竟敢在上工時偷溜出去?且不你偷懶摸閑,就你違逆宮規隨意走動,衝撞了主子是何等罪過?等著回去挨板子吧!”

江心月暗自咬牙,朵姑姑是真的不想讓她活了,什麽樣的罪名都不分青紅皂白地往她頭上扣。這可不是個罪過,她不知要受到怎樣的懲處?

她無力再想下去,隻用手撐著地往下蹲。她不僅肚子裏饑渴難耐,腹處還在揪著似的疼著。

她撐不了幾天了,到底,誰可以救她?

玉紅似無事一般繼續給她指點花草,隻管盡自己的責任。她順著玉紅的手爬過去拔一株野雛菊,剛往前一動,身子就不聽使喚地跌了下去。

她在失去意識之前,看到的隻有朵姑姑得意的臉孔。

她醒來時,滿身滿心都是滲人的寒冷,她打了一個哆嗦,睜開了眼一看,四周,竟是晗竹院裏的廳堂。外頭天都擦黑了,紅燭在她前頭跳躍著,一點點跳亮了她萎靡的心神。

“竟然昏了這麽久,可算是醒了。女史大人還等著問罪呢。”朵姑姑探頭在她身前,滿麵凶相。

她全身酸痛,頭上身上都濕透了。她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手指所觸之處,均是腫起的。

朵姑姑搧了她好幾巴掌都沒弄醒她,隻好潑了她一桶水。

嗬,如今的樣子,真是狼狽到極致了。

等等!女史大人問罪?對了,她在做活的時候被黎兒叫出去,卻被朵姑姑認定為偷溜……她不由地緊緊咬了唇,這一次,可以逃脫麽?

朵姑姑邊擰著她的胳膊,邊對嚴女史道:“江氏實在太不像話,她起初不服管教,常在房裏喧鬧,做活也怠懶;可今兒上午居然趁機偷溜,在內廷隨意走動,這一條條一項項加起來,打死都不為過……”

“好了,憶朵你先下去忙吧。這丫頭該定什麽罪,怎麽罰,豈是你操心的?”嚴女史一手敲著幾,對著朵姑姑的越俎代庖十分不耐。

憶朵賠笑道:“女史大人自有定論,奴婢不敢置喙。”罷陰陰地瞥一眼江心月,行了禮退去,

江心月慌忙爬起來,對著嚴女史跪好,低頭叩首在地道:

“稟女史大人,奴婢今日做工時,並不是亂闖宮闈,而是……”她邊著,邊抬眼偷瞧嚴女史的神色——她可不認為這位女史大人會網開一麵,畢竟她這樣的麻煩源頭,不僅會牽連朵姑姑,還會牽連整個晗竹院。

嚴姑姑端著茶盞啜了一口,不理會江心月的辯白,隻對著外頭兩個宮人招手。

江心月一見她的動作就心神大震:嚴女史是要處置她了!不可以,她要辯白……可是辯白又有什麽用?一個聰明的女史是不會留下她這個麻煩的。

她急得額上直冒汗,腹處又在往下墜著疼,直疼得她滿臉發白。

嚴女史有一搭沒一搭地磨著茶蓋,頭也不抬地對著進來的人道:

“賞這丫頭二十板子吧。”

江心月一聽反而鬆了口氣,隻是挨打而已,沒有打死。隻要不死就好。

可是,二十板子……她現在的身子,饑寒交迫,腹處還在發疼,她怎麽去承受這樣的刑罰?

嚴女史邊品著茶,邊賞玩著手上的兩枚戒指,茶香從她的杯中直入江心月的口鼻。真是好茶,茶香馥鬱但不過濃,聞著心神都舒坦起來。

這樣的好茶,向來隻有主子能享用。一個外圍女史也能得到這麽好的待遇,還真是不容易了。再看嚴女史手上的兩枚戒指,一枚翠玉,一枚墨玉,都不是凡品,尤其墨玉是玉中最昂貴珍稀的。

江心月心裏思量著,這位女史大人應該是個貪財的。她的衣衫裏頭有不少的好東西,若孝敬一二或許能免了責罰。。

可是,她怎麽拿出來?在這兒明目張膽地把衣服拆開?那裏頭可是她的全部家當,以後還要留著有用呢,若都給嚴女史看到,她定會把所有的都奪了去。

唉,行不通。江心月滿麵愁苦,被兩個宮女架著往外拖。外頭已經搬來了刑凳和板子。

她不死心地繼續盯著嚴女史,想從她身上找到應對的法子。

就在要被拖出門外的瞬間,她突然發現嚴女史腕上的青玉鐲子有些熟悉。她努力地回想著,終於,腦海中有靈光乍現,她猛然大喊起來:

“女史大人,奴婢還有話……”

嚴女史聽見喊聲,不耐地蹙起眉頭,但還是向外頭道:“就先拖回來吧。”

江心月回到廳堂裏,跪爬至嚴女史的腳下,急切道:“奴婢為嬪妃時,和婧昭媛交好……”

嚴女史一聽,立刻揮手令兩個宮女退下。屋裏沒了外人,她探頭到江心月眼前,謔笑道:

“那是以前的事了。現在你不是嬪妃,是下等奴才,你還能和昭媛娘娘交好麽?”

江心月穩了穩心神,不慌不亂地道:“女史大人可知,宮裏的交好,多數情況下不是感情上的好,而是價值上的好。”

嚴女史又笑了:“你現在淪落到此地,對昭媛娘娘還能有什麽價值呢?”

著她又抻著脖子準備喊外頭的人進來,江心月一看急了,道:

“女史大人,奴婢可以為昭媛娘娘做事,無論何事都可以。如今皇後跋扈,娘娘處境艱難,定有用得上奴婢的時候。”

嚴女史回過頭來笑看著她,半晌才收住了笑,道:“你怎麽知道我的主子是昭媛娘娘?”

江心月抿了抿嘴唇,低頭道:“女史大人手上的青玉鐲子,是昭媛娘娘的賞賜吧?其實那個鐲子原本是縈碧軒的東西,是婧主子有孕時,奴婢命人送過去的賀禮。”

嚴女史點點頭:“你確實是個聰慧的,能從這點微末細節上找著生路。”

江心月欣喜地給她磕頭,她聽著嚴女史的話,隻覺得自己的生機又大了一分。

嚴女史用手撫著那隻水靈通透的青玉鐲,徐徐道:“你隻認得這隻鐲子,可曾認得我這個人?你可知我為何隻賞你板子,而不是把你打死?”

江心月心裏一愣,轉著腦子回想著這位女史大人,還是沒能想起來她曾經和自己有什麽交集。嚴女史也不惱,接著道:

“一年前,我還隻是幽沁園裏的領頭姑姑,和憶朵她們是一個位置。那時候你還是蓮主,你去那園子裏想玩秋千……”

她這樣著,江心月終於記了起來——原來嚴女史就是那日跪在地上,求她不要和柔選侍爭秋千的奴才。

嚴女史點頭笑道:“要是一般的主子,心裏嫉妒柔主受寵,且因為我們做奴才的違了主子心意,想玩的不能玩,定會把火氣撒到奴才身上。就算不是真心想玩秋千的,也會拿奴才開刀,借機打柔主的臉。可是你當時不但沒有對我們動氣,還賞了我們銀子。你可知,那時我的妹妹正染著重病,就是那區區五兩的銀子,我請動了醫女,救活了她。”

嚴女史著微微一歎:“唉,你一句話的事,在我們奴才眼裏就是天大的恩德了。我今天留你性命,也算是報了你當時的恩。”

江心月聽著,心裏不禁更加憐憫這些奴才。那幾兩的紋銀她從未放在眼裏,對這些奴才來,竟然是救命的錢。這樣的舉手之勞,竟能換得今日的生機。

嚴女史繼續道:“後來,我得婧主子賞識,被提拔做了女史,從此就成了她手底下的人。”她轉頭看向江心月:“你為嬪妃的時候,我就聽婧主子起過你,你是個聰明又有膽子的,婧主子對你十分滿意。現在你雖然成了奴婢,聰明勁卻一點也沒少,想必會對娘娘有用的。”

江心月喜不自勝,趕緊給嚴女史磕頭謝恩,口裏連連道:“日後娘娘的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不怕,定會給娘娘辦好。”

“好,有你這句話就好。今日的責罰就免了,你暫且回憶朵那裏去,我會囑咐她不準再害你的。”嚴女史徐徐地道。

江心月聽著這話,心裏的喜悅卻逐漸消退了。“上刀山下火海”,真的隻是她出來的奉承話麽?不是的,聽嚴女史的語氣,恐怕今後她真的要上刀山下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