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遇

第11章 再遇

何歡雖不忍心在沈經綸的傷口撒鹽,但想著母親和弟弟,她清了清喉嚨,對著紫蘭說:“你應該知道,表姐夫何時續弦,娶誰為妻,全在他和沈老夫人,確切地說,隻在他怎麽決定。”她停頓了一下,又道:“你很清楚他和表姐的生活習慣,其實隻要他還念著表姐,又看到念曦被照顧得很好,自然不會急著續娶。”

“就這樣?”紫蘭一臉“你想得太容易”的表情。

何歡知她所想,搖頭道:“當然不止這樣,但首要的,你不能因為一時情急,就在表姐夫麵前數落林二小姐的不是。”

“這個奴婢自然知道。”紫蘭點頭,“大奶奶早就說過,大爺最不喜歡別人亂嚼舌根。”說話間,她看何歡的眼神又多了幾分訝異。

何歡接著重申:“總之,你一定要讓表姐夫覺得,表姐還活著。無論是她的死,還是以前的種種,她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他,為了念曦。除此之外,我想見一見姨母。”

“表小姐,您的提點奴婢會銘記在心,但是您想見大太太,請恕奴婢無能為力。”

何歡看了她一眼,沉聲說:“你心中很清楚,就算表姐夫心裏念著表姐,也不能改變念曦需要母親照顧的事實。你隻是一個丫鬟,有些話隻能由姨母開口。”

紫蘭的臉上顯出幾分難色,搖頭道:“表小姐,大太太的身子一直不好……”

“母親真的病了?”何歡脫口而出,又急忙改口:“表姐過世,姨母難免傷心過度,難道表弟沒有勸著她嗎?”她心急如焚。

紫蘭深深看了她一眼,一旁的陶氏也是眼帶疑惑。

何歡急忙壓下擔憂,假裝沒注意到,歎息道:“母親十年前就過世了,其實我一直把姨母當成親生母親。三年前,若不是家裏實在過不下去,再加上大伯父病情加重,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與表姐為難,讓姨母傷心。”

她這話雖然揭過了早前那聲“母親”,但紫蘭依舊表示,她沒辦法安排她與林曦言的母親大韓氏見麵。眼見著時間越來越晚,何歡愈加焦急,怒道:“我明白你的護主之心,但這個時候,你前怕狼後怕虎,就連安排我與姨母見麵都不敢,以後林夢言成了沈家大奶奶,到時念曦有什麽‘意外’,你要如何向表姐交待?”

何歡的一句“前怕狼後怕虎”令紫蘭渾身一震。當初林曦言也曾用同樣的語氣與她說這番話。她抬頭道:“表小姐,奴婢可以告訴你大太太現在何處,但是我這麽做並不表示認同你。無論是你,還是二小姐,都沒有資格取代大奶奶。”

身為丫鬟,紫蘭這話說得太過了,不過何歡並不以為意,反而笑道:“我還是那句話,將來的事,大家各憑本事。至於眼下,你隻需要記住,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就夠了。”

紫蘭沒有接口。一盞茶之後,何歡借口上茅房,帶著白芍穿梭在沈家的院落間。按照紫蘭所言,昨日大韓氏看到林曦言的屍體,一下暈了過去,被沈經綸安排在冷梅苑。今日一早,大韓氏看著好些了,可見到女兒的屍體,她再次暈了過去。大夫替她診過脈,開了藥方之後,她就一直在冷梅苑休息,由兒子林諾言陪著。

何歡初聞這個消息,心如刀絞。她想要告訴母親,她就是林曦言,她沒有死,隻是變成了何歡的模樣。可冷靜下來想想,即便母親相信了她又如何?母親一向柔弱,又沒有心機,若是她不小心說漏了嘴,隻會惹來麻煩。再說,她也是時候讓母親堅強起來,畢竟以何歡的身份,她很難時時刻刻保護她和弟弟。

遠遠的,兩個身穿小廝衣裳的男人看著何歡熟練地躲過丫鬟們的視線,七轉八繞朝某個方向走去。

眉清目秀的男人疑惑地看著何歡主仆,不解地詢問身邊的人:“三爺,您認識她們?”

“她對這個地方很熟悉。”濃眉大眼的男人伸手撫摸下巴,若有所思,隨即他扔下一句:“我去問路。”快步朝何歡主仆走去。

眼見著冷梅苑就在眼前,何歡的心“嘭嘭”直跳。她可以在何家人麵前耍狠,她可以對紫蘭理直氣壯,但冷梅苑內住著的是她的母親和弟弟,她應該怎麽做?過去的種種,林、何兩家結下了太多仇怨,根本不可能三言兩語化解。

“啊!”何歡輕呼一聲,急忙捂住嘴巴。她差點撞上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男人。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白芍的聲音在顫抖。她認得他,他就是在城外威脅她們的地痞。

何歡也認出了男人,心中暗暗叫苦,隨即才意識到他穿著沈家小廝的衣裳。她雖然不能說,她認得沈家的每一個下人,但眼前的男人絕不是沈家的下人。她暗生警惕,擰眉看他。

男人上下打量何歡。她的衣裳半新不舊,但不同於前天的狼狽,此刻的她細心裝扮過。“哎呦,林家小姐的丫鬟,好巧啊,我們又見麵了。”他嘖嘖咂嘴,又瞥了白芍兩眼,“你們行色匆匆,這是要去哪裏啊?”

“你想幹什麽!”白芍嚇得臉色發白,“你若是不讓開,我……我就要叫人了。”她軟弱無力地威脅。

“好啊,叫吧,小爺等著呢。”男人的目光落在何歡的臉上。

何歡暗暗歎一口氣,示意白芍去前麵把風,壓著聲音說:“這位公子,前天你收了我們的銀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我好歹救過你的命,難道隻值那幾兩銀子?”男人上前兩步,把何歡逼至牆角。

何歡的背抵著牆,心中暗暗著急。他沒有說出自己的目的,他在與她談判。他冒充沈家的下人,動機一定不單純。她得想辦法讓沈家的人發現他才行。

男人低頭審視何歡,不客氣地說:“我救了你的性命,你不說以身相許,也該以誠相待吧,林家小姐的丫鬟?”

“不錯,我的確不是林家的丫鬟,我不該騙你,這事是我不對。”何歡痛快地認錯,又誠懇地說:“你救了我一命,除了銀子,若是我有什麽能為你做的,你盡管說。我想,你攔下我,並不是為了與我打招呼吧?”

男人輕笑。何歡在誘他說出目的,雖然手段不怎麽高明,但足以說明,她不是一般的無知婦孺。他抬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眼眸。他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淤青猶在,他的嘴唇抿成一直線。

何歡同樣注視著他。早在十年前她就學會了堅強。失去父親的庇護,又有豺狼一般的叔父,她若是不夠堅強,隻能任人宰割。這就是現實。

短暫的僵持間,男人脫口而出:“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何歡試圖推開他,見他巍然不動,她一腳踩住他的腳背。可惜,繡花鞋太軟,她人微力輕,效果並不理想。

男人猶記得她狠狠踢自己那腳,他笑問:“怎麽,又想故技重施?真是忘恩負義的女人!”

何歡側頭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說道:“我想,你故意製造混亂,千方百計混進來,應該有不得已的原因吧?”

“你在剛才那些馬車中?”男人說的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何歡點頭道:“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不要管我是誰,我也不問你想幹什麽。你希望我怎麽樣,請直說。若是我能幫上忙,今日之後,我們就是陌路人,以後誰也不認識對方,如何?”

男人再次打量何歡,點頭道:“很好。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這樣的性子,怎麽會上吊自殺?”

男人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訴何歡,她若是說謊,他們就不必往下談了。何歡知道真正的何歡為何輕生,可是她對眼前的男人露出了太多屬於林曦言的本性,他不會相信她的解釋。

“怎麽,不能說?”男人催促。

“不是不能說。”何歡垂下眼眸,“我隻是經曆了女人最不想經曆的事,一時想不開,這才……”她的聲音細若蚊蠅。

男人立馬想到,她曾暗示,她已經不是黃花閨女。他後退兩步,揭過話題說道:“看起來你對沈家很熟悉。”

“我若是給你指路,你不會傷人性命吧?”

“不會。”男人肯定地點頭。

“好。”何歡同樣點頭。之後她問明了他的去處,為他指了路,又細心地告訴他,如何躲過巡查的仆役,如何騙過守門的婆子。

男人臨走說了句:“以後再無瓜葛。”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