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我要的不多就三分

78 我要的不多,就三分

舊的過去還背在我肩上,他卻說還有更真的真相,問我想不想要背起。

我微微垂下眼簾,“你講吧。”

“當年的五位內閣大臣,確實是要謀反。”衛昀的老調重彈,毫無新意,這是他說過最熟的借口了吧。

“你的小夥伴,就是當年要頂替你的人。如今,沈清濁買通朝廷重臣,勾結外邦私囤兵器,條條罪狀都威脅著離國江山,你看不見?”用的是板上釘釘的語氣。

我肅然道:“我了解沈清濁,不論什麽樣的動機都撩不動他的赤膽忠心。我相信他,他沒那能耐。”

衛昀苦笑,“了解?相信?嗬,倘若一開始,你就從未認識過真正的他呢?倘若一開始,我就告訴你,沈良無子,沈清濁的真實身份是前朝梁王的遺腹子梁駭,你會相信我嗎?”

這也太爛俗,太無聊,太扯淡了。雖始料不及,但那些從小到大的過往深入腦海,我仍能做出判斷,遂直言:“梁駭我不認識,我隻認識沈清濁。”

“所以……就是不信我……對嗎?”衛昀本來鋒利的眉眼,此刻柔得不像話,“……師父留給我的任務,其一是保護大離江山,其二,是保護你。有些事我不說,是不想你看到人性的殘惡,我可以為你鋪路,為你折掉前方所有的荊棘,因為你的首要身份,是離國的帝王,是一國之君——”

稍許停頓,他接著道:“其次……你還是我愛的人,千秋。”

“……”

這是他第一次明確對我言愛,可為何,我總覺得他的麵上,牢牢地刻著“撒謊精”三字。

六月的暴雨傾盆而下,將所有柔弱忐忑的話語襯得堅定,將所有的虛偽的借口都襯得情深意切。

所謂的千年修煉,一招破功,就是如此吧。用“愛”這個字粉飾所有的行為與罪惡,因為愛上君王,所以要擺平所有隱患,除掉所有威脅江山的人,“大愛”果然無疆啊……

可,這樣的愛,好可怕。

一貫成熟鎮定的衛昀,此時忐忑的表情如同初見心上人的少年,他執住我的雙肩,頻頻喚我:“千秋,千秋……”

我盡量將自己的麵部表情和語言調整到對得起衛昀這聲氣壓極低地“千秋”上,咄咄地詢問道:“你揪著沈清濁不放,又跟我細數他的所有,隻是怕他威脅離國江山?”

衛昀捏著我雙肩的手緊了緊,“他想要你。”

我的神情慢慢僵了,“你以為沈清濁和你有著一樣的野心,即想要江山也想要我,你拿他當對手且十分怕輸給他,是因為擔心——我愛上了沈清濁?”

衛昀落落寡歡地無言以對,執起那瓶竹葉青喝了起來。

雨在下,打濕窗台,也朦朧了我的眼。他人明明就在我身邊,一臂的距離。可我知道,我們的心,早已漸行漸遠。那斬斷所有軟綿絲連情誼的,是名為“信任”的利劍。

要說八卦秘史,尤其是皇家秘辛,早些年便是我的最愛,雖不能說是倒背如流,但掰著手指,還是能將那傳說中的恩怨配對準確連接起來。我父皇連線的令一頭,便是當年被他親賜藩王稱號的功臣梁衍之。

梁衍之戰功卓越,伴著父皇走南闖北征戰不停,離國能領地寬廣百姓富足,與梁衍之脫不了關係。君臣和樂,你方為我打下江山,我方予你富貴萬全。此後梁衍之被封“梁王”,鎮守一方,擁有獨立的封地和兵權。每次藩王進京時,宮裏都少不了樂舞助興,他們飲酒暢談,甚是和諧融洽。

所謂君臣之間的間隙,產生的緣由無非就是兩種,不是權力,就是女人。父皇予了梁衍之藩王的權力,梁衍之最想要的,卻是父皇的一名妃子。此中的愛恨情仇自不用細說,父皇雖不好美色,但是性子卻是極其別扭。舉例來說,就是他給你一顆鬆花蛋,隻允許你高興地感恩並且隻吃這顆鬆花蛋。如果你說其實你想要的不是鬆花蛋,隻是想要他的一顆茶葉蛋,甚至你能用十顆鬆花蛋去換他的一顆茶葉蛋,那就不行了。他會氣死。

果然父皇就大怒,梁王不知哪根筋兒扭了,非要吃那顆“茶葉蛋”不可,雙方就火拚起來。父皇出兵打梁王,那是因為梁王想奪他的女人,可梁王舉兵還擊抵抗,在百姓眼裏,可就不是搶女人那麽簡單了,那是**裸明晃晃的造反。

昔日的君臣,勝似兄弟的情誼,到最後的梁王被滅,抄家誅九族,斬草又除根,不過十幾年風雲變幻。正應了那句老話,伴君如伴虎,世事總無常。

我總結,這應該就是所謂的“一個女人,攪壞了一鍋本該和諧的濃粥”吧。

順帶講一句,那個挑起幹戈的“茶葉蛋”在梁王戰死沙場後,自縊而亡。百姓們甚至搞不清楚到底是誰搶了誰的女人,梁王和那“茶葉蛋”到底是婚外情,還是父皇做了棒打鴛鴦的那支棒,這是離國曆史上殘留地未解謎團,謎底不得而知。

今日聽衛昀所說,意思是父皇斬草除根沒斬幹淨,春風又吹出了一個遺腹子。

我支著腦袋,不斷的歎氣,為舊事,為如今。

衛昀伴著雨聲仍在飲酒,一副“人生寂寥,紅塵感傷”的模樣,以往的犀利嚴肅全化成了柔綿入骨,本來挺好的酒量,去硬生生被他喝出了幾分醉意。

雨天,書房,飲酒的男人,惆悵的少女,這些字眼讀起來,有一股說不清辯不明的味道。

飲酒的男人呢喃低語:“千秋,如果你能給我三分信任,我就不會這麽辛苦了。”他雙眸濕潤,字字情深,害得本王鼻子直發酸。

“我要的不多,就三分。”衛昀又低沉強調了一遍,手微微抬起,朝著我的臉探過來。

那隻手用著溫柔緩慢地速度行進,在馬上就要觸到我臉部肌膚的那瞬,我退後了一步,揉揉鼻子,有些哽咽道:“雨停了。”

言下之意,慢走不送。

他的手便愣在空中,像是有股冷氣從掌心溢出,又繞指在轉,將那根根指凍得僵硬。一雙鳳眸微微上挑,眼底的情緒真假難辨,似有淚光在閃,可那滴淚,始終都沒有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