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冬日的早晨,窗外正下著大雪,白茫茫的一片連接著天與地,白色的世界,讓他覺得有些刺目。

盡管每年的冬季,他幾乎都是在雪國度過,卻依然不習慣這樣的白色世界,明明底下藏汙納垢,這樣表麵的純淨,總令他感到厭惡不已。

他,傅硯星,總是來去匆匆,從不久留,或許會回到同一個地方,但是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超過一個月。

這十年來,他回台灣的次數屈指可數,通常都是發生重大事情的時候他才會出現。

譬如他的雙胞胎妹妹傅盈琇出事那年,又譬如他的小妹傅湘芸車禍成為植物人時,還有那三場婚禮──先是他大妹盈琇那場簡單隆重的婚禮,再來是他小妹湘芸那場病房裏讓人鼻酸的婚禮,然後是他大哥傅昭凡那場盛大的世紀婚禮。

接著,祖父的身體狀況變差,他奉命押著二叔回台見祖父最後一麵,沒人知道最後在病房裏,祖父和二叔說了什麽,隻知道祖父過世之後,被放逐的這些年來一直怨恨命運不公平的二叔沉寂了下來,不再試圖爭奪什麽。

然而不再爭之後,反而讓他重新擁有更多,妻子、兒子和媳婦都回到身邊,就連台中分公司也正式交到他手上,看著他驚愕詫異,最後老淚縱橫說出“對不起”三個字的模樣,他們大家都知道,二叔不再是問題了。

他最近一次回台灣,已經是去年的事,原因是他的小妹湘芸,奇跡地蘇醒了。

“jay?”大床上傳來一聲低喚,一名女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絲被滑落,露出雄偉的**,抬手攏了攏豐厚的金發,現出一股慵懶性感的風情。看見站在落地窗前,已經穿著整齊的男人,她又道:“你要離開了?”

傅硯星轉過身,視線離開了那讓他刺目的白色世界,回到床上的性感女子身上。

金發碧眼,美麗性感,是昨晚pub裏眾男士爭相獻殷勤的對象,偏偏她卻看上他,主動端來一杯酒給他。

既然她有意,他也閑著無聊,就直接到飯店開房間上床了,連名字都不知道……或者她有說,隻是他沒去記住。

“費用我已經付清了,你可以休息到中午。”傅硯星說。

“外麵在下雪,不留下來等雪停了再走嗎?”金發的性感女子下床,毫不避諱的來到他麵前,赤裸的身子有著歡愛的痕跡。

“不了。”避開她伸過來打算拉他回床上的手,他走到玄關,打開衣帽櫃,拿出自己大衣穿上,便開門逕自離去。

剛踏出電梯,走過飯店大廳,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他腳步微頓,猶豫了一下,才掏出手機,看見螢幕閃爍的號碼,他立即接通電話。

“大哥?”千萬不要又出什麽事了。

“總算找到你了。”傅昭凡籲了口氣。

“大哥,是不是……”他緊張的問。

“不,大家都很好。”傅昭凡趕緊安撫他。

傅硯星鬆了口氣,在飯店大廳一隅尋了個位子坐下,修長瘦削的身形剛好被室內盆栽給遮蔽。

“這個電話號碼我才剛換,想說過幾天再告訴你們,大哥是怎麽知道的?”

“我查盈琇手機的通話紀錄。”傅昭凡笑。

傅硯星歎氣。他昨天才打給盈琇的。

“大哥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好。”沒有二話,他一口應承下來。“這次是哪裏出問題?等我把這邊的問題解決馬上趕過去處理。”

“不是。”傅昭凡失笑。

“哦?不是?”傅硯星微怔。“那……大哥要我幫什麽忙?”

“你大嫂過一陣子要開始歐洲巡回鋼琴演奏,我要陪她,前後大概需要半年的時間,你可以回來暫代我的職務嗎?”

傅硯星楞了楞,旋即一笑。“大哥,你還真是看得起我。”

“你剛剛答應我了喔。”傅昭凡提醒他。

“我不是想出爾反爾,這是為大家好,不要說半年,隻要半個月,公司就會被我搞垮啦!”傅硯星淡淡一笑。

“硯星,現在跟你講電話的人是我。”傅昭凡意有所指的說:“我們都心知肚明你的能力有多強,你隻是不要而已。”

“就算不搞垮公司好了,難道你就不擔心那些董事會的老頭子得知消息之後,一個個心髒病發啊?”傅硯星希望他大哥放棄這個念頭。

掌理集團,他確實有這個能力,但就像大哥說的,他不要。他是傅氏的汙點,沒有資格染指傅氏集團。

“真的不行?”傅昭凡不放棄的問。

“我覺得這個任務力樂會比較適合。”

“你忍心叫他們夫妻分隔兩地嗎?”傅昭凡笑問。

“反正台中分公司已經正式交給二叔管理,盈琇和力樂也輔佐二叔那麽久,應該都上軌道了,就讓他們夫妻一起暫代你的職務,這樣的安排才是最適合的。”他相信這點大哥比誰都清楚才對。傅硯星慵懶的向後靠,“除了跳上台麵這件事之外,大哥說什麽,我答應就是,這樣可以吧?”這應該才是大哥的主要目的吧。

“這是你說的。”傅昭凡得逞的笑。“那就回家吧,硯星。”

傅硯星沉默,這樣的要求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盈琇生的雙胞胎已經快滿兩歲了,你隻在他們出生和爺爺的葬禮上見過,還有湘芸,她進步很多,也一直在問二哥在哪裏,為什麽都不去看她,是不是嫌棄她了。”

“臭丫頭,胡說八道什麽,誰嫌棄她了!”傅硯星聲音微啞的臭罵。

“爸爸最近身體也不太好。”

傅硯星握著手機的手一緊,繃著聲問:“爸他……沒事吧?”

“沒什麽大礙,隻是醫生囑咐不可以太勞累,所以爸有意退休,他說忙碌了大半輩子,下半輩子得多留一些時間陪媽媽到處走走,等我回來之後,應該就會正式接下總裁的位置。”傅昭凡歎氣。“還有啊,每次家族聚會,媽媽在事前都非常期待,但隻要你沒出現,她就會變得很落寞。”

傅硯星閉了閉眼,無聲歎氣。

“硯星,我們都很想你。”傅昭凡輕聲的表示,“回家好嗎?”

這次是怎麽了?大哥竟然一直用溫情攻勢,太不像大哥了,可是他拒絕不了。

“奶奶呢?她怎麽說?”他問。

“奶奶說看你的意思。”

是嗎?他可以嗎?

“好,我會回去。”

“太好了,你什麽時候可以回家?”傅昭凡溫聲問。

“紐約這邊的問題處理好我就回去。”

傅昭凡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有眉目了嗎?”

“嗯,我已經布局得差不多了,現在就等魚兒上鉤,順利的話,大概再三、四天就結束了。”

傅昭凡又是一陣沉默。

“大哥?”傅硯星疑惑地喚。“怎麽了?”

“不,沒什麽,我隻是有點驚訝,你解決問題的速度為什麽可以這麽快?三叔他們為這件事焦頭爛額了好幾個月,卻一直查不到什麽蛛絲馬跡,一家家飯店陸續被迫暫停營業,你卻可以在兩個星期內解決,有什麽獨門的技巧嗎?”傅昭凡笑問。

“我隻是有一些好朋友。”傅硯星微微一笑,避重就輕的說。

“好吧,我知道了,又是那些不能說、不能問的神秘朋友,是吧?”傅昭凡歎氣。這些年也不知試探過幾次,偏偏硯星嘴巴緊得很。“我和你大嫂搭後天一大早的飛機離開,這次就碰不到麵了。”

兄弟倆又談了一會兒才收線,傅硯星將手機放回口袋。

回家啊……

他這個傅氏的汙點,真的可以回家了嗎?

歎了口氣,他起身離開飯店,正想攔一部計程車,一輛黑色bmw轎車在他旁邊停下。

他立即進入警戒,雖然外表仍是一派鬆散的狀態,但隻要一有異動,他可以立即避開或反擊。

後座車窗降下,一名美豔的紅發女子對著他綻放迷人的笑靨。

“jay!好巧,在這裏碰到你。”

傅硯星微微蹙眉。這樣都能巧遇一個有過一夜情的女人,看來不是這個地方他真的待太久,就是自己被跟監了。

而他,不相信巧合,尤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來他得查查她的底了。

“去哪?我送你。”她笑道。

“不用麻煩了,計程車很方便。”他朝她微微點了點頭,走到轎車後頭。

“jay!”紅發美女下車,在他身後喊著。

傅硯星不理會她,隻是拿出手機假裝要撥電話,調整角度向後拍了張照片,然後抬手攔下一輛計程車。

坐進車裏,車子上路之後,他才報了自己租賃處的住址,人往椅背一靠,視線習慣性的掃了眼後視鏡,發現紅發女人的座車一直跟在後麵。

眉頭皺了起來。她到底有什麽目的?

“甩掉後麵那輛黑色bmw。”掏出一張百元美鈔遞給司機。

司機興奮的接過鈔票,說了句“沒問題”,開始發揮他地頭蛇的本領,彎彎拐拐的,不到十分鍾,便順利甩掉對方。

不久,車子在他租賃處樓下停下,給了車資及二十元的小費,他下車上樓。

回到這個臨時住處,他環顧不大的空間,簡單空洞的擺設,在在宣告著「我不會久留”的訊息。

在唯一的一張椅子坐下,他拿出手機撥了組號碼,電話馬上被接通。

“ward,是我,滅蟲行動開始,我要在三天之內把那一群蛀蟲滅光,沒問題吧?”

“這有什麽問題,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對方語調輕狂的說。

“很好。”滿意的點頭,切斷通話,立刻又按了另一組號碼。“adonis,幫我調查一個人,我隻有她的照片,可以嗎?”

“這樣就夠了,傳來給我吧!”

他拿低手機將照片傳送出去。“收到了嗎?”

“是個美女呢。”adonis吹了一聲口哨。

“收到就好,我想知道她的身份來曆,還有接近我的目的,資料盡可能詳細。查到後傳到我在‘基地’的信箱就行了。”

“什麽時候要?”

“當然是越快越好。”

“知道了。”

“謝了,我等你消息。”收了線,環顧四周,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

傅硯星背著簡單的行囊返台,飛機在早上六點四十五分抵達桃園機場。

下了飛機,花了些時間通過海關、踏出入境出口,來到迎客大廳,正當他打算直接走出機場,突然聽見有人叫著他的名字。

“傅硯星,這裏!”聲音又傳來。

他疑惑的回頭,在成排的接機人群中梭巡,一會兒看見一個女孩正一邊跳著,一邊朝他的方向拚命揮手。

“這邊,傅硯星!”那女孩又喊,並朝他小跑步的跑過來,閃躲著來往人潮的同時,不忘對著他漾出大大的笑容。

笑容有點熟悉,他的心頭突然重重的一跳。莫非……

終於,她來到他麵前,仰起頭笑望著他。

“高速公路有點塞車,我好擔心會錯過呢,幸好我眼睛亮,看見了你,要不然就真的錯過了。”女孩聲音帶著一種軟軟的童音。

傅硯星覺得呼吸有些困難。這張臉、這五官開始熟悉起來,尤其是她的笑容,記憶中有個小女孩,總是像這樣仰著頭,睜著圓滾滾的眼睛信賴的看著他,對他露出甜甜的笑容……

“幹麽這樣看著我?不記得我了嗎?”她可愛的偏著頭,笑望著他。

“軟糖?”他低喃。一個小了他八歲,從來不知道怕他的小女孩,慢慢與眼前這個大女孩交疊,合而為一。

因為她姓阮,又總是笑得很甜,老是隨身攜帶軟糖,所以他都叫她軟糖,至於她的名字,他反而不記得了。

她是司機老吳的女兒,老吳早年喪妻之後,在爸爸的指示下,帶著年僅四歲的軟糖搬進大宅,住進主屋後方那棟專供傭人住宿的屋子。

因為軟糖長得非常可愛又討喜,他們全家人都很喜愛她,爸媽總是說好像多了個小女兒,可奇怪的是,軟糖老是愛跟著他,就算他臉色不好,還會罵她,就算每個人都比他對她好上百倍,她就是愛跟著他。

阮澄英欣喜的瞠大眼。

“你還記得?!我以為……”她的笑容有一瞬間變得有些感傷,不過,很快的,她又漾出招牌的甜美笑容,開玩笑地說:“記得就好,要不然我還在擔心你把我當成是來搭訕的呢。”

“你是來接我的?”傅硯星問。

“對啊!”她朝他上下看了下。“你沒行李嗎?”

“沒有,我向來都是這樣。”他聳肩。

阮澄英在心裏輕歎。向來都這樣啊……

是因為這樣要走比較方便,是嗎?

“軟糖,誰讓你過來的?”他並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班機時間。

“本來傅把拔是叫我爸來接你的,不過反正我放寒假閑著沒事,想說這麽早,天氣又這麽冷,讓我爸多睡一會兒,就自告奮勇來接你啦!”阮澄英拋開心裏的惆悵,拉著他往外走。“走吧!二少,我的車子停在停車場。”

傅硯星微微皺眉。他向來不太喜歡讓人碰觸,可是看著她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額上卻還浮現一層薄汗,突然想起當初發生“殺人事件”和“強暴事件”之後,他沒告訴她一聲就消失了一年,他一回來,她聽到消息就馬上從小學部跑到高中部來看他,還跑得滿身大汗……

算了,她不是其他人,她是軟糖。

“軟糖。”他喚。

“什麽事?”她回過頭來笑望著他。

“你……”才剛開口想問她叫什麽名字,卻發現她即將跟一個推著行李推車,隻顧著東張西望的旅客對撞,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及時將她扯了回來,另一手圈住她的腰,將她淩空提起從左側移到他右側,避過那輛直衝而來的推車。

“哇……”她低呼,整個人靠在他的懷裏,一張白皙俏臉馬上紅了起來。

推車的男人在最後一瞬間終於發現狀況,急忙煞住腳步,結果最上層的行李箱滑落,砰的一聲掉在地上。

“搞什麽?要談情說愛到別的地方,別在這裏擋路妨礙他人!”推車的旅客惡人先告狀。“我東西摔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阮澄英有些慌張的在他懷裏轉身。

“對不……”正要開口道歉,便被傅硯星從後頭伸出手掩住嘴巴。“唔?”

“要不要調監視紀錄,看看誰推著推車,走路不看路,橫衝直撞製造危險?”傅硯星表情冷沉,銳利的視線狠狠的瞪著對方。“要不是我反應快,你的推車撞掉她一根寒毛,就算你傾家蕩產也賠不起!”

嗄?她……有這麽珍貴嗎?阮澄英就這麽被圈鎖在他的臂彎裏,心跳有些失速。

“算我倒楣,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男人被他狠戾的眼神威嚇住,自找台階下,彎身打算抬起行李箱就走。

可是傅硯星卻一腳踩上他的行李箱。“道歉。”

“喂!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講理啊!我都不跟你們計較了,你還得寸進尺!”

“你心虛不敢計較,我可是理直氣壯的想要好好的計較。”他冷笑。“在這裏道歉,或者是到航警室去,我話先說在前頭,到時候,可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了事的。”

“二少,算了……”阮澄英有些緊張的拉下他的手,仰頭向後望著他。

“你閉嘴。”他低頭狠狠的瞪她。

她立即噤聲,不敢再多話。

“喂!你不要太過份了,年輕人隻知道逞凶鬥狠,現在治安會這麽差,就是因為像你這種人……”

傅硯星眼一抬,男人氣一噎,沒了聲音。

“你說的很對,所以……”傅硯星湊進他,冷酷的聲音低到剛好隻傳進他的耳裏。“一條命或是一句道歉,應該很好選擇,對吧?”

“你在威脅我?我可以告你!”

“威脅你?”他笑得冷酷。“我剛剛的言行讓你有這種誤會嗎?”

“什麽誤會,明明就是威脅!”

“不,你確實是誤會了,因為我剛剛的話,絕對不會隻是威脅。”傅硯星微眯著眼,射出冷酷的銳光。

“你……”男人“瘋子”兩個字含在嘴裏,怎麽也不敢說出來,因為他竟然覺得,眼前的年輕人就像他自己說的,不是威脅,是真的會要他命的!

最後,他不甘願的丟下一句“對不起”,在傅硯星移開腳之後,拿回行李箱,推著推車趕緊離開。

兩人之間一陣沉默,一會兒,傅硯星放開她,跨步走出機場。

他知道自己從那兩起事件之後就變了,以前他雖然性烈,可正義感十足,見到弱小被欺負,他一定會見義勇為,但在那之後,他隻會嗤之以鼻,恥笑他們讓自己變得弱小是他們自己活該,視而不見的轉身離去,反正不懂自立自強,隻巴望著別人伸出援手,那死了就當作是省米糧,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他變得更加惡劣暴躁,而且冷酷無情,他開始獨善其身,對家人之外的人,通通抱持著**何事的心態,就算有人要死在他麵前了,他還會嫌人家擋路一腳踢開。

對於惡者,隻要不犯到他,就算在他麵前殺人放火,他也是視而不見,但若是犯到他,他隻會更為凶惡,以暴製暴,毫不留情!

像剛剛那個人,不也是恃強淩弱,隻可惜這次遇到的是個比他更惡的人!

“二少,等等……”阮澄英跟在後麵,見他腳步不停,背影充滿火氣,她心裏微微一歎,幹脆加快腳步跑到他身邊,兩手一抓,扯住他的手臂。“等一下啦,傅硯星!”

又扯著她走了幾步,他才不甘願的停下來,沒好氣的朝她大吼,“幹什麽?”她是想怎樣?想對他講道理,來場苦口婆心的勸導嗎?

她仰頭望著他,眼神一片清澄。

“我車子停在那個停車場。”她抬手比了比肩後。“你走錯方向了啦。”

他瞪著她,好像有一瞬間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別發呆了,今天早上的氣溫隻有十二度,我很冷耶!走了啦!”她再次拉著他的手,往反方向走去。

傅硯星抽回手,在她疑惑的回過頭時,拿下背包丟給她。

她反射性的接住,抱在懷裏,這才想到要抗議。

“做什麽啊?自己的東西要自己拿,我又不是……”一件外套從天而降蓋在她的頭上,抱在手上的背包又消失了。

她趕緊扯下外套,是他的。

“不是會冷?”他沒好氣的說:“怕冷又不多穿一點,冷死活該!”

“你不冷嗎?”脫去夾克外套,他現在上身隻穿著一件長袖黑色polo衫耶!

“我剛從零下十度的國家回來,這種氣溫對我來說很溫暖。”傅硯星哼道,率先走向她停車的停車場。

阮澄英穿上他的外套,跟在他後麵,將臉埋進寬寬長長的袖子裏,甜甜的,偷偷的笑了。這是他的味道、他的體溫,感覺就好像被他擁抱著。

“你躲在後麵幹什麽啊?車子是你停的,不在前麵帶路我怎麽會知道車子停在哪裏!”走進停車場,他回頭瞪她。

“好啦好啦!嗓門那麽大幹麽呀?怕人家不知道你的聲音很好聽嗎?”她嬉笑地調侃,蹦蹦跳跳的走到前麵帶路,一點也不把他的“歹麵腔”放在眼裏。

臭丫頭!傅硯星在心裏罵一聲,不過心頭卻輕鬆無比。軟糖還是跟以前一樣。

“喂!到底到了沒有?你車子是停多遠啊你!”這家夥幾乎快走完整個停車場了!

“就在前麵而已啦,才走幾步路就叫叫叫,你是不是男人啊!”她笑著嗆了回去,來到一輛嶄新、亮晶晶,而且是粉紅色的迷你小轎車旁停下,開始掏鑰匙。

傅硯星瞬間變了臉。“你的車?”

“對啊!”她點頭。

“我回去坐計程車。”當機立斷,轉身就走。

“嗄?等一下啦!”她立即拉住他。“我的車有什麽不好?雖然它是二手車,看起來是舊了點,可是保養得很好,引擎很棒,絕對不會半路拋錨,內裝我也整理得很幹淨,味道清新宜人,絕對沒有異味。”

舊了點?

他回過身,先瞥了眼那輛嶄新的粉紅色小怪物,再望向隔壁那輛有點年代的墨綠色toyota轎車。是它嗎?

“你先開門。”為了保險起見,他命令說。

“那你不準跑喔!”

“囉唆,快開門啦!”如果她開的是粉紅怪物的門,他一定轉身就走。

阮澄英狐疑的望他一眼,才在他不耐煩的瞪視下放開他的手,掏出鑰匙,打開toyota轎車副駕駛座的車門。

“請上車,二少。”她說。

傅硯星鬆了口氣,“我以為你的車子是那輛。”他比了比隔壁的粉紅怪物。

她回頭望了一眼,隨即噗哧笑了出來。

“難怪你嚇到臉色發白。”真好玩。“可憐的小東西,被嫌棄了耶!”拍了拍小轎車的車頂做做樣子。

“上車啦!”這家夥竟敢取笑他。“鑰匙給我,我開。”

“不行,我的寶貝會認人,它不認識你,會使性子。”她搖頭,比了個請上車的動作。“你還是乖乖坐副駕駛座吧!”

“去,車子爛就說一聲。”他走到副駕駛座上車。

阮澄英幫他將門關上,繞到駕駛座開門上車。

“我的寶貝一點也不爛,它很有個性,隻是有時候愛使性子而已。”坐上駕駛座之後,她不忘為寶貝愛車辯解。

“是啊是啊。”他敷衍地回應,一邊拉下安全帶扣上。

“沒誠意,它是真的很好嘛!”她嘀咕道,係上安全帶,發動車子,駛出停車場。

“欸,軟糖。”傅硯星咕噥地開口。

“嗯?”彎過彎道,跟上前方的車流往交流道駛去。

“我忘了你叫什麽名字了。”

阮澄英眼底一黯,旋即又笑開了。

“我懷疑你曾經知道過我的名字。”她調侃,因為打從一開始就沒叫過她的名字,忘了也是理所當然。“阮澄英,澄清的澄,英雄的英。”

他還記得她是軟糖,記得她是誰已經很叫她意外了,畢竟一別十年毫無音訊,她跟十四歲的自己已經有不小的差別了。

“……我不會再忘記了。”他保證。

她心一跳,沒有說什麽,隻是露出甜甜的笑容。

“二少,這一次你會待多久啊?”猶豫了下,她終於問出打一開始就很想問的問題。

偏頭望向窗外,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