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天

第一天

人哭過之後,會特別的困,許暮遠把在她懷裏睡著了的女孩輕放在自己的床上,幫她拉過被子蓋上。然後自己倚著床頭坐下,看著女孩的睡顏,睡夢中的女孩眉頭還是皺著的,眼角有未幹的淚痕,鼻頭也是紅紅的,嘴裏還喃喃念著,“阿遠哥哥……不要討厭我……別不要我……”

許暮遠聽得心裏一陣抽緊,右手緩緩抬至枕頭邊,輕輕摩挲著女孩的頭發,眼神壓抑而心疼。然後,他俯下身在女孩的額頭上印下一個吻。他的動作已經很輕了,但是濃密的胡子還是紮的女孩有點癢。睡夢中的女孩突然抬手在臉前揮了下,許暮遠一驚,忙側過頭去,退了開來。見女孩並未醒過來,才算鬆了口氣。

許暮遠就保持著那個姿勢坐在床邊的地板上,一直看著睡著的人兒。房間裏所有的燈都關了,十一月末的天氣,一直陰鬱著,天空是混沌的橙紅色。些微的光線漏進屋子裏,黑暗的房間裏便多了幾分模糊的顏色,就像是依床而坐的男人鬱結難解的心情。

天好像要亮了,許暮遠最後又幫女孩掖了下被角,然後站起身,離開這個房間,門被輕輕帶上。

這一晚,魚沫睡得有點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許暮遠的房間裏,身上還蓋著許暮遠的被子。魚沫擁著被子發了會愣,突然就想起昨天晚上的夢,臉一下就紅了起來——昨天晚上,她好像夢見阿遠哥哥親了她一下,抬手觸了觸額頭,似乎還能感覺到那炙熱的溫度。

燒紅的臉埋在被子裏,聞到一股好聞的男士香水味道,像是沾染了海風,滿心清新。魚沫曾經在許暮遠的浴室裏看到過一個灰黑色瓶子的香水,當時她心裏還想,原來阿遠哥哥外表看起來那麽沉悶,其實內裏這麽花哨的,居然還用香水,傳說中的悶騷啊。

心思一下被那香水味吸引的女孩,並未去深想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又為什麽會臉紅。或者,是把這臉紅當成了本能的害羞吧。

回到自己房間換好衣服,下了樓,卻並沒看見許暮遠,心裏有著小小的不安。這一個多月以來,魚沫每天回來都能看到許暮遠,她有時候會問他,“你不回那邊沒關係嗎?”許暮遠那時很是溫柔的摸著她的頭發回答:“沒事,那邊的事情暫時都處理完了,可以在家多陪你幾天。”

所以,阿遠哥哥一定是回那邊忙去了,你不可以亂想。魚沫在心裏對自己說。

沒有什麽胃口吃早餐,魚沫背起書包打算去學校。打開門卻看到花園旁的小徑上停著maybach 62。眼睛一下明亮了起來——原來他沒走,他在等我。

小跑著到了車前,在可以把車內的一切看清楚地距離停下,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

maybach 62的駕駛座上坐著一個銀頭發,細碎胡渣,帶著墨鏡的男人。很明顯不是許暮遠。銀頭發的男人看著小姑娘垮下來的小臉蛋不滿地叫道:“喂喂喂,小姑娘,不用這樣吧。雖然我沒有阿遠帥,但好歹我也是酷大叔一枚啊,我行情很好的!”

無奈魚沫小朋友剛好就是個不懂行情的。她隻是冷冷的問了句:“你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銀發大叔似乎來了精神,深吸一口氣,就打算做一番詳細的自我介紹,誰知“我”字剛出口,就被魚沫打斷——“請一句話概括。”

“……我是許暮遠在這個地球上唯一的對手,不對……是勁敵!”大叔臉上的表情很是自豪。

“唔……我問的是你的名字。”魚沫心裏有點同情這位銀頭發的大叔,少年白頭也就算了,理解能力居然也這麽退化。

“……莫寂。”

“磨嘰?”魚沫囧了,這位大叔的父母比MOMO姐的父母的思維還令人費解。

“是莫寂!寂靜的寂!”大叔有點氣急敗壞的解釋。

誰知站在車外的小姑娘看他的眼神越發的同情了起來,莫寂覺得很莫名其妙,但是他下意識的沒有問出口,隻是催促著魚沫上車,“上來,阿遠讓我負責接送你上下學。”

魚沫在後排安靜的坐著,莫寂在前麵穩穩的開著車。魚沫盯著大叔一頭銀色的毛,其實很想問他一句:順著念是“磨嘰”,倒著念是“寂寞”,為什麽你父母會給你取這麽一個明媚而憂傷的名字呢?

魚沫今天一天都沒什麽胃口,所以中午楚朝陽喊她去食堂時,她不怎麽想動。隻說,“不想吃。”表情有點懨懨的。楚朝陽上下打量了下瘦得厲害的女孩,心下想,現在還是竹竿,再餓幾頓就真成竹筷了。眼睛一轉,在魚沫的前麵抽了把椅子坐下,趴在魚沫的課桌上,委委屈屈的開了口,“誒,一看到你不想吃,我也不想吃了。我中午不吃飯,就沒精神上課,然後就會打瞌睡,下午又剛好是曾蛋的課,被他抓到一定會罰我站到放學。下午踢球的時候我就會腿軟,我一腿軟,別人來鏟球時,我肯定就會摔倒,一不小心還會磕到石頭上,然後粉碎性骨折。由於S城的120一向來的很遲鈍,我被送到醫院時已經耽誤了最佳治療時機,腿廢了。然後我因為不想下半輩子都成為廢人,拖累父母而決定……”

“走吧,去食堂。”在男生讓自己成為“殺人凶手”前,魚沫及時出聲打斷了他。

女孩率先走出了教室,走在後麵的高大男生右手偷偷比了個“V”字,臉上露出奸計得逞的笑。

來到食堂,楚朝陽照例對跟魚沫說了句,“我去打飯,你去占座。”便舉著飯卡往餓死鬼大軍殺去。

魚沫沒什麽異議,這段時間以來都是這樣的。他打飯,她占座。每次看著男生一頭大汗的端著餐盤從人群中殺出,把飯端到她手上,她也吃得很坦然,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楚朝陽就更沒有異議了,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幫魚沫打飯打得挺自然的,就像是一種不需要培養的習慣,更有一種奇怪的使命感。

魚沫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拿出手機來,想帶上耳機邊聽歌邊等。卻聽到一聲金屬敲在塑料餐桌上的聲音。有點詫異——這麽快就打好飯了?抬頭一看,卻見徐小佳笑吟吟的坐在她對麵,剛剛聽到的那聲響大概就是她的餐盤放在桌上的聲音。

魚沫有點想翻白眼。她能很清楚的感覺到徐小佳對她的敵意,她自己本身也不多喜歡徐小佳。魚沫不喜歡徐小佳不是因為這女人整過她,而是這女人整人的方式既幼稚,又沒技術含量。魚沫對低智卻偏偏不自知的人反感的很。再加上魚沫喜歡自然的人,看著徐小佳那一臉的濃妝,她都替她的臉喊疼。如今,一個你明知她討厭你,你也不喜歡她的女人坐在你麵前,還衝著你笑,你隻能想到一句話——黃鼠狼給雞拜年。

魚沫沒有搭理她,繼續著手上的動作,眼睛倒還是看著徐小佳的,但也隻是看著,想看她還能笑多久。

徐小佳倒也是個繃得住的主,足足笑了三分鍾,感覺臉都僵了,嘴角也堅持著沒放下來。魚沫看得一陣雞皮亂蹦,索性低下頭眼不見為淨。

楚朝陽端著倆餐盤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詭異的畫麵——魚沫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徐小佳坐在對麵笑的臉抽風。

楚朝陽放下餐盤,冷冷的看著徐小佳,“你坐這幹嘛?”

徐小佳看到楚朝陽,終於不笑了,默默低著頭,一副小媳婦樣,“表哥,我知道我錯了,我來跟陳魚沫同學道歉的。”

楚朝陽看著徐小佳垂著頭,手絞著衣擺,像是做錯事怕大人懲罰的孩子,心裏一軟。他和徐小佳從小一起長大,這丫頭雖然一直有點嬌蠻的小姐脾氣,但人倒是不壞的。如今自己做錯事,也知道要來道歉。這麽一想,臉上的表情倒是緩和了不少。

“知道錯就好,你跟魚沫道個歉,都是女生,以後好好相處。”

“恩,我就是這麽想的。”

徐小佳看著楚朝陽緩和下來的臉色,心裏也鬆了口氣。表哥跟她冷戰一個多月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她實在受不了了。

其實楚朝陽是個寬容的人,很少跟人生氣,更別說冷戰了。記憶中,楚朝陽唯一一次跟她冷戰,還是讀初中時,她不小心把他的那件有梅西簽名的球衣弄破了,楚朝陽心疼得要死,板著個臉就把她扔房間裏,一個人出去玩了。但也就一下午的事,晚上吃飯時,她躲在房間裏以絕食做自我懲罰,還是楚朝陽來喊她吃的飯。

想到這,徐小佳臉上又掛起了笑容。對著魚沫輕輕的說了句:“對不起。”一時的低聲下氣罷了,沒有關係,隻要表哥不要再不理她就好了。

對麵的女孩依然埋著個頭,沒有反應。

楚朝陽看著徐小佳一臉尷尬的樣子,撓了撓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那啥,聽說女人好像都挺記仇的,難道陳魚沫還在生氣,所以不想搭理小佳?

正當這對表兄妹都有點尷尬的時候,魚沫抬起了頭。看到站在邊上的楚朝陽,摘下掛在耳朵裏的耳機,“打回來了?那吃飯吧。”從楚朝陽手裏接過一個餐盤,便自顧自的吃起來。

“呃……”楚朝陽望天,陳魚沫同學,你敢不要每次都在關鍵時刻聽歌嗎?

魚沫吃飯習慣小口吃,倒不是她裝,而是她嘴本來就小,再大口也隻能塞那麽一小勺子。好在吃飯的速度也快,沒幾分鍾就吃完了。掏出紙巾擦擦嘴,掃了一眼一站一坐的兩表兄妹。坐著的徐小佳臉色有點發青,她家裏很有錢,從小被寵大的,大小姐脾氣從出生時就跟著她直到現在。除了楚朝陽以外,她還沒跟誰這麽低聲下氣過。本來就是梗著一口氣,抱著“一切都是為了讓表哥不生氣“的心情,才可以對著自己討厭的丫頭,擺笑臉,說“對不起”。

誰知道這丫頭居然敢在她道歉時聽歌,氣得牙齒都咬得咯嘣響了,偏當著楚朝陽得麵還發作不得,隻能在心裏硬憋著。

“有事?”魚沫淡淡問了一句。

楚朝陽撓了撓腦袋,“小佳來跟你道歉的。”說著朝僵坐在那得徐小佳使了個顏色。

徐小佳不情不願的再度開了口,“對不……”

“不用了。”魚沫站起身來,對徐小佳說:“你不用跟我道歉,反正你也沒對我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影響。”何況,沒有誠心得道歉我要來何用。

徐小佳聽到後,臉色更難看了。這擺明在諷刺她。

楚朝陽也聽出來了,皺著眉,想開口對魚沫說點什麽。魚沫卻先他開了口,“我吃完了,先回教室了。”說完也不管這對表兄妹的反應,便一個人先走了。

等楚朝陽吃完飯,又安慰完徐小佳後,回到教室時已經快上課了。他還來不及找魚沫談點什麽,曾蛋便走進了教室。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了,前麵的女孩又趴在桌子上,腦袋埋在手臂裏,一動不動,好像是在的樣子,他又不好意思去打擾人家。

就這麽熬呀熬,終於熬到放學了,總算逮著機會可以開口了,哪知才剛站起身,便被從教室外衝進來的隊友強行拖走了。楚朝陽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女孩,淚如尿崩。

魚沫走出校門口,便看到那輛打眼的maybach 62,以及比車更打眼得銀發大叔,伸著個腦袋朝她喊,“這裏,這裏~”姿勢優美,聲音嘹亮,外形特別,引起無數學生圍觀。

魚沫上了車,就靠著車窗發呆不說話,眼睛沒有焦距的盯著前方。莫寂把魚莫送到家後,給許暮遠打了個電話,“阿遠啊,你家寶貝有點不開心呐。”

莫寂的電話敲過來時,許暮遠正坐在夢旅人的卡座喝酒。接到電話後,心裏揪了下,聲音還是冷冷的:“知道了,幫我照顧好她。”便“啪”一聲掛掉電話,舉起手裏的威士忌一飲而盡。

琥珀色的矮桌上已經堆滿了很多空酒瓶,許暮遠的眼睛裏卻未見一絲醉意。

莫寂被掛了電話後,嘟囔了一句:“你就嘴硬吧,我看你能裝到幾時。”

魚沫開門進去,大廳沒有開燈,一片黑暗。他,不在家。魚沫的眼睛黯了黯,還沒回來嗎?

中午吃的東西現在還沒有消化,胃有點難受。其實當時真不想吃東西,隻是看著那個高高大大的男生舉著餐盤從人群中擠出來,滿頭大汗,卻還笑得傻兮兮的把餐盤遞到她麵前,有點不忍心拒絕。

蜷縮在沙發上,用遙控器開了電視,無目標的亂按著,電視裏的畫麵飛速的跳動著,不停變幻的光影投在魚沫的臉上,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隨著淩晨的接近,電視裏的各個頻道也都開始播起了熟悉的薩克斯曲,跟觀眾溫柔的說晚安。魚沫就這麽瞪著一片雪花點到了天明。

大廳裏的光一點點亮了起來,魚沫閉了閉眼睛,在心裏喃喃念道:阿遠哥哥,還剩下兩天。

改錯別字+換歌 勿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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