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小差

第2章 開小差

我這個由最初的史官能做到從三品女太史,真真是如履薄冰。這秦方辭已經不如開始那般反對我也沒有再為難我,但我還是將秦方辭列為危險人物能躲則躲之。沒吃過豬肉我還沒見過豬死啊?白綿羊不好對付啊,朝廷命官不論品級高低,明裏暗裏栽在他手上的,不在少數。可見我那葉家老爹的警戒是十分精準的。

官轎很快到了偏殿,落在偏殿外麵的空地上。我已經能夠聽見裏麵傳來文武百官的交談聲,隻是回頭看一眼秦方辭,又苦惱得很。

他似乎真睡著了,還睡得挺沉。我要不要趁機偷偷溜出去呢,溜出去的時候還得小心,不然被別的同僚撞見就百口莫辯了。要不,就不叫醒這秦方辭了罷,讓他好好睡一覺說不定連早朝都免了。

事實上我也確實是這麽做的,隻可惜沒能得逞。我隻撩起了轎簾還不等鑽出去,身後冷不防響起一兩聲惺忪的低歎,回頭一看恰巧看見秦方辭轉醒了過來張開那雙清亮溫和的眼,帶著繾綣的睡意溫順得簡直真的像一隻白綿羊。

白綿羊一對上我的眼便目色婉轉又開始笑意淺淺,讓我整個頭皮都麻透了。秦方辭兩指捏了捏鼻梁,嗓音裏帶著薄薄的沙啞道:“已經到了麽,我竟睡著了,讓太史大人見笑了。”

我很配合地幹幹笑了笑,道:“想必尚書大人平日裏事務繁忙,大人應該多注意身體才是。”

“太史大人說得是。”

出了秦方辭的官轎以後罷,我又被驚嚇了一遭。本來不想驚動別人,灰溜溜地去早朝算了,可在轎子裏耽擱了一下下就喪失了先機。同僚們一看見秦方辭的官轎抵達各個都拿捏著官場上那一套紛紛站出來寒暄……

我從秦方辭的官轎裏走出來,讓他們很驚訝。從他們卡了一卡的臉色就可以知道。

其實我覺得有必要讓秦方辭解釋一下,可他卻徑直跳過了我為什麽會坐他的轎子這一茬兒,直接跟大夥兒雲淡風輕地問好:“諸位大人早。”

同僚們反應過來,連連笑嗬嗬地回敬:“尚書大人和太史大人早。”

我一個女官在朝中很特麽的弱勢啊……一與哪個男官走近一點兒,各種曖昧的眼神和話語都不請自來了。

直到三聲鍾響早朝開始,文武百官井然有序地相繼入朝,秦方辭走我前麵,我緊隨其後,用隻有兩人能聽得見的聲音不滿道:“方才,尚書大人為何不跟大家解釋一下?”

“解釋什麽,越描越黑麽?”秦方辭低低道,“若太史大人想這樣,那早朝過後我便向他們解釋解釋。”

我悶了悶,道:“那算了。”

適時,殿外一老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升朝——”

緊接著,一襲明黃龍袍的裴子閆就從內殿走出,豐神俊朗地出現在高高在上的殿首。我頭垂得不能再低,看見亮堂堂的地麵倒映出他的影子。他氣定神閑地撩一撩衣擺然後麵不改色地坐在龍椅上,登時文武百官齊刷刷地跪了一地,大呼一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再道一句“眾愛卿平身”,然後早朝就直奔主題。

都隻是形式而已,大祁國曆來的早朝都是以這樣的方式開頭,說老套還真的有點老套。

今日早朝所討論之事,主要有一件。那就是春季展開的科舉考試。現已是初春,鄉試在大祁國各個縣郡都已經拉開了帷幕。而主要負責這件事情的,除了吏部尚書秦方辭還會有誰。

裴子閆在上麵耐心地聽著秦方辭對此次科舉的準備匯報,時不時點點頭以示讚同。不曉得是秦方辭當真準備得妥妥當當還是他口才太好,說起來一套一套的竟讓人找不到絲毫漏洞。關鍵是罷,有個關於裴子閆和秦方辭的春夢還橫在我腦海裏沒能被趕出去,我聽著秦方辭緊馳有度從容自在的語調口吻,覺得他和裴子閆……有點兒貓膩啊。

伴君如伴虎這是真的。就拿我自己來說,阿爹還在宮裏做太傅的時候,我少時雖然和裴子閆一起混過學堂也狗腿地當過他的陪讀,現在同在一個朝廷裏我已為人臣,每天早朝我都跟鴕鳥無異能縮著腦袋就絕不抬起頭來,隻要不被點名提及我是萬萬不會當出頭鳥的。而秦方辭則不一樣,他似乎一點兒也不懼怕裴子閆,這不合邏輯。

有什麽理由能使他不怕裴子閆呢?真相隻有一個:奸*情。

這麽說來,裴子閆還隔三差五地就請秦方辭去禦書房詳談,莫不是我做的春夢還真的應了這個事實?他倆其實是有一腿的。

正當我沉浸在胡想瞎猜的幻想中時,朝殿裏冷不防響起了一道中氣十足的嗓音:“葉愛卿以為如何?”

我一個激靈,仰頭看去,恰好對上了裴子閆那雙狹長沉靜的眼,心下一慌連忙又垂下眼簾。心忖,什麽如何?他們說了什麽能再說一遍嗎?剛剛不好意思走神了什麽都沒聽見……

見我踟躕,裴子閆尾音兒挑高了三分:“葉愛卿覺得不好?”

不管是什麽事,在裴子閆麵前我哪敢覺得有什麽不好。就是裴子閆給我一巴掌我也必須得說他打得好啊。遂我穩住心神強裝鎮定道:“回皇上,微臣覺得,甚好。”

怎奈這裴子閆咬住不放,繼續又道:“葉愛卿覺得什麽甚好?”

到底是什麽甚好呢?我怎麽知道!

我急得一手的汗,上早朝走神被皇帝逮住比在學堂上課走神被夫子逮住後果嚴重得多……然而正當我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前麵的秦方辭動都沒動一下,卻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低細語:“女子入朝為官。”

我如獲大赦,道:“微臣覺得,此次科舉,召女子入朝為官甚好。”

“為何?”裴子閆問。

我想了想,道:“聖上英明招賢納士,不問出身高低不分貧富貴賤不介男女有別。”我隻是一個負責編纂史書的,裴子閆問自己這樣深奧的問題,我私以為不合適。但我能在關鍵時刻擠出這麽一句冠冕堂皇的話來,還是比較佩服我自己的。做人要圓滑更莫說做官了,幸好我沒有口直心快地說出自己的第一想法——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實際上,我覺得女子入朝為官並不好。從目前我所處的水深火熱之境就能感受得到。但既然我已經不明就裏地說了甚好,就隻好再瞎編下去。

裴子閆不辨喜怒道:“葉愛卿說得頭頭是道,口才倒是甚好。”

我頭垂得更低:“微臣惶恐。”

對於科舉,秦方辭又提出了一些其他的邊緣意見,及時轉移了話題。我暗自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這次早朝總算在煎熬中惶惶度過。

隨著一聲“退朝”,整個人如釋重負。

秦方辭轉身過來,一身紫色官袍襯得他身長玉立溫沉優雅,一雙淡淡的笑眼柔和暈開,十分養目怡人。他眉梢稍稍一抬,道:“太史大人早朝不在狀態可不好。”

此時此刻我若還不給人好臉色就顯得有點兒不近人情了,是以慚愧道:“是是是,幸好有尚書大人,及時解了下官的難題,讓下官著實是感激不盡。”

“那太史大人,要拿什麽感激本官?”

我一呆,抬起頭來,倏地撞進了他那雙帶著笑卻幽邃如漩渦的瞳孔裏,實在沒想到秦方辭會這麽不客氣。還不及思考我就沒頭沒腦地道了一句:“尚書大人還沒吃早飯罷,咱們一起去?”話一出口罷頓覺這樣唐突地邀請他有些不合適,遂再窩囊地補充一句,“算下官請的。”

秦方辭笑道:“太史大人不說還好,一說本官就有些餓了,這樣也好。”

“大人請。”

秦方辭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麵,我退後兩小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旁,兩人一起走出了側宮門。

罷了罷了,就一頓早飯而已,權當是報答他今天對我的兩次相助。等早飯吃完了各回各家,我覺得還是不宜和這位白綿羊尚書走得太近。

這裏的側宮門是專門供朝廷官員來回早朝所用,宮門外是一條不深的寂靜巷子,巷子通往大街,等上了大街以後就是一派繁華熱鬧的光景。街道兩邊擺滿了早攤兒,同僚們下早朝後通常都是在街邊的早攤那裏解決早飯問題。還真莫說,雖然市井了一些,但這裏的東西相當不錯,種類又很齊全。

我看了一眼秦方辭,覺得他可能不習慣這樣熱鬧喧嘩的早市,便問:“秦大人還適應這裏麽,若是不喜歡,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翠心樓怎麽樣?”一說完我又驚覺自己太大方了,恨不能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翠心樓是京城裏最著名的點心樓,進去吃一頓完全可以用去我半月的月俸……就算是要感謝秦方辭,也不帶這樣兒大方的……

還好,秦方辭並沒有接受我的提議,而是白皙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指了指對麵的油條小攤,道:“就那裏罷。”

油條小攤的油煙味是比較重的,我沒想到秦方辭會選擇去那裏。但我對他如此決斷感到十分滿意,油條豆漿不貴不說,我每天早朝過後不都是會去小攤吃一根油條喝一碗豆漿的嘛。

我和秦方辭找了偏角的一張桌坐下,賣油條的大娘早已經認得我了,笑眯眯輕車熟路地端上豆漿油條。我抽了一雙筷子給秦方辭,他沒有嫌棄油膩的飯桌和筷子筒,隻挑了挑眉然後很有風度地接了過來,開始不緊不慢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