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撞鸞駕

第12章 撞鸞駕

還不等我暗叫不妙,對麵少女看見了我和秦方辭這邊,便朝氣明暉地笑揮著手裏羅帕,大聲道:“阿姐~秦大哥~”

要阻止已經來不及,緊接著便是湯圓異常亢奮的嗷嗷聲。大抵它是覺得,在這樣大的排場下,與親人相隔而望是一件很悲情又很體麵的事情。

秦方辭抽了抽嘴角:“它還真是會鬧騰。”

“要闖禍了。”我扶額道。

湯圓尚不滿足,葉曉又疏於照看,竟叫湯圓鑽了空子,倏地四蹄一撒跑上了街,左躥又躥地跑過來。

登時整個隊伍就亂了套了,紛紛被這團肥碩的雪白如棉花一樣的不明物體給嚇住,四下躲閃。長瑾公主的鸞轎歪歪倒倒,若不是轎夫還算有素質,恐長瑾公主早就被摔出了轎外。

“喂湯圓!”葉曉一見急了,也跟著闖進了街。

我本能地抬步就想上前,卻被秦方辭及時拉住了手,溫潤淡定道:“先別急,看看再說。”

隊伍停下來整頓,八簷粉色鸞轎也停了下來,一襲杏紅色的褶裙躍入眼簾,素手拎著裙角,曳曳香風。長瑾公主杏目圓腮,模樣十分可愛俏麗,雙腳落地在街上站定。

葉曉和湯圓,看著她雙雙愣了。

隻是,“麵由心生”這四個字用在長瑾公主身上,興許有點兒不合適。長瑾掃了四周一眼,視線最終落在葉曉和湯圓身上,開口嗓音如黃鸝,說的第一句話卻是:“跟本宮抓起來。”

維持秩序的侍衛此刻正紛紛驅趕兩邊百姓。

“喂你幹什麽,當街欺負良民啊!”葉曉在家被慣壞了,性子毫不不溫順,不懂察言觀色,見這麽多侍衛也不甘示弱,摟著湯圓的脖子就大聲嚷道,湯圓一向不懂事,見狀還跟著起哄,對著長瑾就一陣狂吠。

長瑾退後兩步,顯然有些忌憚湯圓,指著湯圓:“還不快動手!”

結果侍衛圍了上去,我連連大喊住手,聲音全都微不足道地被淹沒在了湯圓的叫聲裏,見葉曉被抓住了它便四處撒瘋遇人咬人。幾個侍衛奈何它不得,紛紛拔了刀。

葉曉尖叫:“你們敢動它,我跟你們沒完——”

我再也無法袖手旁觀,當即甩開秦方辭,不顧侍衛阻攔人便已經衝到了街中央,將湯圓護在身後,看了一眼被押著的葉曉,葉曉一下似看到了救星,亮了眼睛大聲道:“阿姐!他們欺負人!”

葉曉嘴太快,她是沒領受過禍從口出的滋味。這回這禍,闖大發了。

我對著長瑾揖道:“微臣恭迎公主回宮。區區百姓衝撞了公主鸞駕,實在罪該萬死但,公主何其寬容大量,還請公主恕罪放過他們。”

“唷”,長瑾拉長了聲音,三兩步走了過來。我垂著頭,一雙紫色緞鞋出現我腳邊。“這位,不是葉大人麽,這麽久不見,葉大人別來無恙啊。這倆,人是你妹妹,狗也是葉大人你家的是不是?”

葉曉一聽對方是公主,早已沒了氣勢,和湯圓甕聲甕氣地,一道耷拉著腦袋。

我硬著頭皮深深躬身:“確是,葉小妹年幼無知,葉湯圓莽撞衝動,還請公主恕罪。”

“葉大人說得輕巧”,長瑾笑了兩聲,“本宮才將將回京就遇上這回子事,莫不是葉大人一早就安排好的,特意給本宮來一個驚喜?”

“微臣不敢。”

“你知道不敢就好。”長瑾繼而又吩咐侍衛,“抓起來給本宮帶回去,好好兒審問!”

我心中一沉。

葉曉憋悶夠了一邊掙紮一邊道:“公主了不起啊,有你這麽當街欺負老百姓的麽?我阿姐都跟你道過謙了你還想怎麽著?帶我們回去嚴刑逼供啊?!”

“葉曉!”我冷聲一喝,將她喝愣神了,“還不快快向公主道歉!”

葉曉默了一下,心不甘情不願地撇開頭:“對不起。”

長瑾卻還是不領情:“本宮差你這一句對不起?人帶走。”話語說罷,還對我抱以挑釁的一笑。

眼梢上挑,熠熠流輝,著實是刺眼。

我落得無法,更不能眼睜睜看著葉曉和湯圓被帶去她的地方兒,等待著他倆的絕對沒有好果子,隻好軟聲再乞道:“求公主開恩。”

“公主。”適時,閑淡的嗓音響起,滿含春風笑意。街邊,秦方辭拿著扇子打開侍衛的阻攔,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一身白衫在陽光底下尤為明媚顯眼。

長瑾循聲一看去,怔了一怔,旋即唇邊綻放出奪目的甜美笑容,兩個梨渦淺淺:“方辭哥哥?”

秦方辭合禮數地揖道:“見過公主。”

“不多禮不多禮”,長瑾三兩步跑過去,拽住了秦方辭的一隻胳膊,道,“才一回來就見到你,真好。”

秦方辭也不拒絕,仍舊是保持著麵上那永遠春風得意的笑:“公主折煞微臣了。”他眼風瞟了瞟一旁的湯圓和葉曉,“隻是公主可否聽臣一言?”

長瑾一個勁兒地搗頭:“方辭哥哥你說你說。”

“這一人一狗不懂禮數衝撞了公主,委實是罪責難逃。”秦方辭不溫不火地開口道,“隻是公主心胸寬廣,何必跟這無知庶民和一個畜生計較。若要是為此與聖上鬧得不和,得不償失。”

整個京城裏,就隻有兩個人能夠掐得準這位長瑾公主的脾氣。一個是她兄長裴子閆,這另一個便是眼下對她諄諄善誘的秦方辭。

長瑾思忖了一會兒,笑靨如花:“方辭哥哥說得有道理,那看在你的麵子上,本公主暫時就不跟他們計較了。”她對著侍衛擺擺手,“放了放了。”還轉身看著我公主範兒十足,“本宮好好兒奉勸葉大人,還是管好自家的人和畜生,下一次再被本宮遇上,就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了。”

我垂首道:“多謝公主。”

長瑾纏著秦方辭道:“方辭哥哥,你送我回宮罷?”

秦方辭道:“臣遵旨。”

街上百姓被驅趕,長瑾的一隊人馬也往皇宮進發,頓時整條長街就冷清了下來,留下我和葉曉湯圓。看著秦方辭風度翩翩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仍有些介懷,他口裏的一個“無知庶民”和一個“畜生”。盡管是為了幫我解圍。

葉曉不滿地嗤了一聲:“不就是個公主,有什麽了不起值得她這樣囂張跋扈!還有秦大哥,怎麽說跟她走就走了!”

我瞪她一眼:“還說!”我用力揪著湯圓的耳朵,它嗚咽著不敢再大聲嗷,我氣道,“看你還有下次,就等著被人扒皮拆骨!”

回去的路上,葉曉跟沒事兒似的一個勁兒地在我耳旁聒噪:“阿姐你為什麽一句話不說,你怎麽不開心啊,不是已經沒事了麽?”

我煩躁不已,低喝一聲:“閉嘴,否則回家家法伺候。”回頭一想,又覺得自己有些無中生有,免了禍事我慶幸都還來不及又怎該煩躁。

夜裏,大家都歇下,我在葉曉門前踱著步,還是將她吵了起來,打開門睡眼惺忪地問我:“阿姐你老是在門外走來走去的,怎的,失眠了麽?”

我想了想,還是道:“有事找你。”

“進來罷。”葉曉打了個嗬欠,往桌上一趴,迷迷糊糊道,“什麽事兒啊大晚上的不睡覺也要說。”

我掏出白天的那枚古銀同心鎖,在葉曉眼前晃著。葉曉睜開眼睛看著那同心鎖,立馬愣了神兒,伸手便來抓。同心鎖被我及時收回,我看著她的表情問:“可是有想起什麽?”

葉曉粗神經地興奮道:“這個阿姐是哪裏來的,好漂亮!是送給我的嗎送給我的嗎?”

我道:“可以給你,但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葉曉眨巴著眼問。

我將同心鎖放進她的手心裏,道:“出門不可帶著,在家需得鎖箱底。這同心鎖有一個故事,如果你想知道有關同心鎖的故事,你可以去問阿爹。”

有關同心鎖的故事,翌日葉曉果真腆著臉去問了阿爹。阿爹丟給她一本史書,記錄的是北遙國昭妘皇在位時的那二十幾年的史實。事實證明,她是個多愁善感的花季姑娘,別的正史不瞧竟成天琢磨著昭妘皇和她皇夫那點兒柔腸□□。愁了幾日,葉曉又精神抖擻,揚言將來要找一個像昭妘皇皇夫那樣溫柔的男人。

她這輩子就這點兒誌氣,想讓她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不消指望。阿爹半是欣慰半是憂愁,這是好事兒又不是一件完全好的事兒。

說起來,我和長瑾公主的那點兒事,還得往些許年前追溯。彼時我們混一個學堂,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隻是太傅之女且自告奮勇地要求跟在裴子閆身邊的侍讀。

那日梨雪漫漫日淡天長。我的阿爹太傅宣布了下學,整個學堂的小姐少爺們無一人敢率先背起書包回家的,得需學堂裏的兩尊大佛走出了大門他們才敢回。

一個是裴子閆,一個便是裴子閆的妹妹裴瑤、現在的長瑾公主。

那時我定是被狗屎糊了眼鬼迷了心竅,偷偷摸摸跟在這一對如玉無瑕的兄妹後頭。那時裴子閆十三歲,還是個小小少年,喜歡著墨衣。青絲黑發以紫簪挽著,負著手走得不緊不慢從容恣意。裴瑤便歡騰地跟在他身邊,斷斷續續地背著太傅教的兩首古詩。

白幽的梨花帶著清甜的香氣撲鼻,拂風一吹便簌簌飄落,落在裴子閆的發間,肩上。他那一身墨衣,在這一片雪白的世界裏明明顯得那般突兀,給我的感覺卻是幹淨得不帶絲毫雜質。

“裴、裴子閆!”我鼓起勇氣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