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宋陵澄總覺得,將自己的狼狽和不堪赤%裸裸地展露給外人是最懦弱無用的,無論任何時候,她從不會像現在這樣失控過,哪怕當年確定夜珩和陵城公主無緣,離開雲丘時,也隻是一個人默默地收拾包袱離開而已,連眼淚都沒掉過半滴,如今卻這樣狼狽地在風雨中衝這個像夜珩的男人哭吼,事後宋陵澄有些後悔,但那一刻確實是突然絕望到了極點,壓抑了幾天,甚至是幾年的情緒就不顧一切地宣泄開來。

沈司珩隻是安靜地望著她,看著她神情迷亂、失控地衝他吼,然後任由大串大串的淚水隨著雨水沿著臉頰往下掉,瘦小的身子在暴風雨中羸弱無助,神情是全然的絕望,哭得撕心裂肺,完全無顧旁人瘋了般拿著手機搶拍。

他不認識宋陵澄,對宋陵澄的認識也僅限於在網上看到的那丁點醜聞報導,以及兩次短暫的打照麵。

他完全可以像其他路人那樣,沒必要去理會她,她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識人不清自作自受的,但他還是在理智之前做出了反應,在某種類似於鈍物重擊心髒的情緒猝然纏上左胸時,沈司珩已經強行將宋陵澄拉入了雨傘下。

宋陵澄隻是無意識地掙紮,想要在暴雨變成積水前將扳指找回,沈司珩手臂緊緊箍著她的肩,將她濕透的身體緊緊壓在懷中,壓著傘沿遮住她的臉和身體,不顧她的扭動,扣著她的肩強行將她拖上了樓,帶回了他的屋裏,扔了套沒穿過的男士睡衣給她,讓她先進去洗個澡。

宋陵澄隻是抱著睡衣,木訥地坐在沙發上,經過剛才的一番掙紮後,人也慢慢平靜了下來,臉上早已沒了剛才在風雨中的狂亂,隻剩下木然。

宋陵澄是美麗的,在她漸漸被大眾注意的這幾年裏,從沒有人敢否認過她的美麗。混雜著清純時尚典雅嫻靜又如精靈般的靈氣女星,天生為戲而生,這是媒體各類通稿裏最常用的句子,驚為天人,氣質多變,東方奧黛麗赫本……等等形容詞像標簽一樣,這幾年來不斷地被媒體和粉絲貼到宋陵澄身上。

有些人美得令人難以忽略靠的不是完美的五官,僅僅隻是那份神韻。宋陵澄就是這樣的人,一顰一笑總能流露出不一樣的神韻來,哪怕是像現在這樣木然狼狽地坐在那裏,沈司珩承認,這樣的宋陵澄還是美得讓他意外。

他倒了杯熱水遞給她,在她對麵坐了下來:“東西再重要,丟了還可以再買,命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宋陵澄木然的眼眸終於有了一絲反應,怔怔地望他:“你果然不是他……”

她記得夜珩當初把東西塞給她時,有對她說過,這個東西很重要,讓她好好愛護著;她曾經把它轉贈給了楚妤,他生平第一次對她發了很多一頓火,後來東西還是她死皮賴臉再三保證會好好收著才要了回來的。

當年回西齊時太難受忘了要摘下來還他,回到西齊後本來要讓人送回去給他,卻沒想到還沒摘下來她就莫名到了這個世界來,除了身上那套衣服,那枚扳指是唯一跟著她過來一起過來的東西,唯一還有可能讓她回去的東西,現在什麽都沒了。

宋陵澄覺得渾身像被抽光了力氣般,她從不否認,她依然存著回去的妄想。她不喜歡被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這個依舊陌生的世界裏。

如今扳指沒了,大概她再也回不去了……如果當時她不去陽台吹風,如果不掰著手指玩……

宋陵澄怔怔地想著各種如果,最終隻能長長地歎口氣,大概天注定她要一輩子頂著宋陵澄的身份在這個世界裏活下去,宋陵澄是信命的人,相信什麽都是注定好了的,就像她和夜珩,一開始就注定了有緣無分的,無論她怎麽努力,夜珩還是不會是陵城公主的。

想通透了,宋陵澄也就沒再任由自己自怨自艾下去,輕輕道了聲謝後她回了自己的房子,後半夜時因為淋了一晚上的雨發起了高燒。

沈司珩心裏多少有些擔心她,第二天早上沒聽到她那邊有動靜,去陽台叫了她一聲也沒人應,去她門外敲門,敲了半天依然沒人反應。

沈司珩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從陽台那邊借力去了她屋裏,一進屋就看到宋陵澄東倒西歪地躺在客廳的沙發床上,叫了幾聲沒反應,沈司珩下意識過去扣住了她的脈門,脈搏還在跳動。

沈司珩妄想她燒得通紅的臉,抬手貼著她額頭上試了試額溫,滾燙的溫度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輕拍著她的臉:“宋陵澄?”

宋陵澄暈乎乎地睜開眼,腦袋被燒得昏昏沉沉的,一睜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麵容,怔怔地叫了聲:“夜珩……”

手抬起就要去摸他的臉,邊語無倫次地呢喃:“你為什麽也在這裏……你為什麽才來……扳指……不見了……我……”

軟嗓到後麵已經帶了哭腔。

沈司珩本欲拉下她手掌的手停了下來,改而在她臉上輕拍了拍,嗓音也不自覺地放柔:“乖,先好好躺著,我去找點冰塊來給你退燒。”

起身去廚房。廚房很幹淨,看著像多日沒開過火,冰箱也幹幹淨淨地什麽也沒有,連電都沒插上,也不知道她一個人在這屋子裏是怎麽活下來的。

沈司珩退了回來,抱著她回了他那裏,給她涼了體溫,敷了冰塊,買了些退燒藥回來給她。

中午的時候,燒得迷迷糊糊的宋陵澄終於清醒了過來,睜眼時看到陌生的床鋪陌生的布置人有些怔,一時沒弄明白自己在哪裏,隱約記得昨晚後半夜燒得太難受,掙紮著爬起來想找藥吃,走到沙發邊沒力氣就軟倒在沙發上了。

“不用看了,這你家隔壁。”

清澈的男聲打斷了宋陵澄的沉思,音質熟悉的好聽,像琉璃擊玉,清澈溫軟,宋陵澄又怔了怔,循聲妄想門口,看到沈司珩時又是一愣,昨晚暴雨中失控的畫麵就毫無預警地在腦海中掠過,宋陵澄有些尷尬,捏著被子不自在地輕咳了聲:“那個……昨晚真的謝謝你,還有……你就假裝什麽也沒看到,別傳出去哈。”

沈司珩望她:“宋大明星,昨晚有多少人在看著你沒發現嗎?你覺得還需要我多此一舉?”

“……”宋陵澄嘴巴又撅成了一個小小的弧度,“算了,丟臉就丟臉吧,反正也不差這個了。”

跪坐起身望向他:“是你抱我過來的?”

沈司珩有些奇怪地望她一眼,端著熱粥走了過來,“你昨晚高燒了,一個人病怏怏地倒在沙發上,你屋裏沒退燒的藥。”

在她對麵坐下,將粥遞給她:“先喝點粥吧,也折騰了一晚上了。”

宋陵澄伸手接過,問他:“你怎麽進我家的?”

沈司珩沒回答,隻是問她:“你沒有朋友嗎?半夜發燒不會打電話叫朋友過來?”

“大半夜又下暴雨哪好意思麻煩人家啊。”宋陵澄無所謂地應道,舀起一小口粥喝了口,舌尖剛沾上就下意識吐出來了,“這粥誰熬的怎麽這麽難喝?”

沈司珩瞥她一眼,伸手端了過來,擱一邊:“吃不下別勉強,你家的零食頂你幾頓飽了。”

宋陵澄小心望他:“你熬的?”

然後軟著嗓子認真道歉:“對不起啊,我這個人嘴比較挑,以前禦廚……廚房阿姨也受不了我,剛不是故意的。”

說著很自動自覺地去端那碗粥,捏著鼻子試著喝了口,其實也不是很難喝,隻是她平時毛病多,在吃的方麵更是挑,幾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以往在宮裏做飯合她口味的就隻有那麽一位禦廚,讓她連出宮都念念不忘,走了兩天又偷偷溜回來把人打包帶走。

沈司珩看她一副從容就義的模樣,伸手又端過了她的碗:“不用勉強。”

“不勉強不勉強。”宋陵澄伸手去端了過來,一個多星期沒碰過米,就是夾生的她都會忍著吞下去了,雖然味道確實是不太……美味。

宋陵澄以前從不會虧待自己的胃,但現下條件不允許也裝不得金貴。

她向來是能屈能伸的人,因此味道雖是不太好還是逼著自己一口一口咽下去,而且在主人麵前怎麽也該表現出對主人廚藝的尊重來,因此宋陵澄以著很是享受的神情喝完了那碗粥,還不忘意猶未盡地誇讚了句:“真好喝!”

好在沈司珩也沒好客到再去給她盛一碗來,隻是以著若有所思地眼神望她:“宋陵澄,你的口味……還真奇特。”

宋陵澄不好說她隻是在照顧他的麵子,隻是幹笑。

沈司珩伸手端過空碗,望了眼喝得幹淨的碗底,想到她家空曠的廚房。

“你不會做飯,家裏也什麽都沒有,怎麽活過來的?”

“原來有人做飯,但辭職了。”宋陵澄語氣聽著倒沒有什麽埋怨的情緒,隻是簡單陳述事實。

鍾點阿姨前兩天發現她是人人喊打的宋陵澄後專程打電話告訴她,不想給不要臉的女人做飯,怕髒了手,於是很有節氣地炒了她這個老板了。她身份特殊,也不敢隨便請人回來。

沈司珩眉心卻是擰了擰:“所以你就天天吃垃圾食品?”

宋陵澄點點頭:“對啊,那要不然還能怎麽樣?”

“你就不會叫外賣?”

“……沒想到。”

“……”沈司珩凝著她望了好一會兒,“你沒叫過外賣?”

“以前我有助理和鍾點阿姨,哪裏需要我自己動手做什麽,摸一下肚皮馬上有人把好酒好飯給送到嘴邊了。”尤其在她還是公主的時候,閉著眼睛手臂一伸都有人把衣服給拎上來替她穿上。來到這裏後一年到頭都在拍戲,沒日沒夜地趕戲,趕了這個趕那個,在圈子裏她宋陵澄是典型的勞模,全年無休地拍戲的勞模,吃喝有專人伺候著根本不用擔心餓肚子的問題,自然也不會去考慮過外賣的問題,況且以她現在的形象,叫外賣也不太方便。

沈司珩又盯著她望了好一會兒,許久才緩緩道:“宋陵澄,你現在已經不是那個人人捧著的大明星了,你得學著自己生存。”

宋陵澄點點頭,很認真:“我知道啊。”

眼睛往他擱一邊的碗望了眼,猶豫了會兒:“誒,你會做飯,要不你教我?”

沈司珩想也沒想:“不教。”

宋陵澄退而求其次:“要不你給我做飯,我付你工資?”

沈司珩站起身:“我不缺錢。”

“雙倍。”宋陵澄追在他身後說,“我請鍾點阿姨一個月給她一萬多,我給你三萬一個月,隻負責管我三餐就行,我保證不挑食。”

沈司珩腳步突然停住,側頭望她:“宋陵澄,如果我是你,現在就想著該怎麽開源節流。以你現在惹上的這些麻煩,各大廠商很快會找你索賠,這純粹是你個人形象敗壞導致的,這意味著你們公司不會為你墊上一毛錢。”

“……”

沈司珩繼續道:“我再給你算一筆賬。你的代言費現在都在兩千萬的天價了吧?你近期代言的高端品牌至少有十個吧,每一個廣告都是實打實地砸錢進去的,被這麽一鬧,你所有的代言都被迫緊急下線了,說不定你還將麵臨著被全麵封殺的危險,你主演的電影可能無法上映,或者會因為粉絲的抵製影響票房。這麽大的損失廣告商和投資商不會吃啞巴虧,你們公司老總什麽樣的人你比我清楚,這意味著,他們會將所有責任推到你身上,然後你將可能麵臨數億的索賠。”

“這是以億為單位,不是百萬千萬了。以你這副不知人間疾苦的態度,我很懷疑,拚了這麽多年,你身上夠五千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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