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香餑餑

香餑餑

林氏看娘家嫂子不再說話卻盯著幾家閨女一個勁的瞧,趕緊打岔,“嫂子,快進屋吧,客人來了哪有一直站在門口的!”

韻秋看了幾眼周氏,眼皮子鬆了下來耷拉成了三角眼,握著自己的手也白淨無繭還帶了隻馬鐙的金鎦子,一點也不像林氏的手因為長期幹重活手關節都粗壯變形了。

再仔細一看,周氏挽在腦後的發髻子上插了兩支鎏金簪子,耳朵上戴了副金麻花耳環,一看就是個家境殷實不用幹粗活的女人。

事實也正是如此,舅舅家裏有二十幾畝地,農忙的時候都會雇傭短工的。

周氏全身上下唯一突兀的就是身上半舊的衣服瘦巴巴的箍在身上,料子用的卻是好綢緞,就這料子趙府裏體麵的管事婆穿了也是使得的,還有就是裙角袖尾繡了一圈的海棠花。

韻秋覺得這不像是周氏自己個的衣服,應該是拾別人的舊衣服。而且衣服的原主人肯定比周氏瘦。畢竟,衣服胖了周氏可以改的合身些,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緊巴巴的貼在身上了。

韻秋心想,你就是穿了莊戶人家最常見的青布衣服,這周身的打扮也比林氏和劉氏體麵,至於穿了別人緊巴巴的舊衣服來顯眼皮嗎?也不怕勒的難受!

“哎呦,可不都怪我,都被大外甥女這一派貴人相晃花了眼睛!”周氏還是拉著韻秋的手一直不撒開,“快坐妗子身邊讓妗子好好瞧瞧。你不知道,妗子這些年想你想的心口都疼了。哎呦,我的乖乖,在外麵可受了不老少苦吧?”

韻秋惡心的真不想搭理她,又怕麵上不好看。

還好林氏接了話,“嫂子,二丫昨個兒還跟我念叨這些年沒見過她妗子了,也想的不行!”

“哎呀,小姑,你咋還土裏土氣的叫‘二丫’,一定要叫‘韻秋’,多雅致多體麵!這樣才配得上外甥女的的貴相......”

正好劉氏端了水過來,“妗子,趕緊喝口糖水潤潤嗓子吧!”

韻秋趁機掙脫了周氏的爪子,我呸,便宜你了,那可是大寶的白糖。

韻秋正要躲出去透透氣,不妨大舅已經拴好了驢迎麵走了過來。

大舅一身青色布衣收拾的幹幹淨淨的,就是背陀了不少。

“二,二丫。”大舅激動起來,眼裏麵閃了淚花,嘴巴張了幾張才坑坑巴巴的叫了她的名字。其實,他早就想來看看二丫了,隻是又不敢麵對她,不知道說些啥才好。當年要是自己能硬氣些......這次來妹子家,還是自己那婆娘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不僅催三催四的,居然還要跟了一起來。

一看他想用顫抖的手拉她的手,韻秋條件反射的甩開了大舅的手,看著他那暗淡下去的雙眼和垂下去的雙手,她的心也酸澀起來,“舅,我,我先出去了!”,說完就快步往外麵跑去。

韻秋真怕自己跑慢一點,就會在大舅麵前哭出來。

韻秋坐在河邊的草地上,把頭埋在腿間小聲的哭了起來。

韻秋越想越覺的自己不應該這樣,更不值當,伸出手抹了把眼淚又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小聲的訓斥自己,“沒出息的,哭什麽哭,以前的事不都過去了嘛!就算舅舅家有錢有地有存糧又怎樣,他又不是親爹,憑什麽當年一定要養活我們娘幾個這幾張嘴?人家也是有婆娘孩子的......人家姓林自己家姓李,怎麽著也不是一家人......還好了,不管怎麽說不是也給全哥兒送過米嘛。”

其實,自己之所以會控製不住的哭起來,不過是想狠狠地發泄一番今個兒看到大舅他們,心頭湧起的痛苦與怨恨罷了!

前世自己被賣了出去,至死都沒有見過大舅一麵。

當自己挨打挨罵挨餓的時候,最想的是娘親,最怨的是大舅。自己和李老大一家從來都不親,可小時候大舅明明最疼她的,因為他隻有三個小子......還讓她騎在脖子上,三表哥眼氣的不得了。

可就是這樣的舅舅,眼睜睜的看著她被牙婆子帶走,隻是因為周氏不能忍受要接濟小姑子一家這個無底洞......一直疼愛自己的姥姥去了,她過了兩年多才從第一次找到趙府去看自己的大哥那裏知道,大哥從破舊的棉鞋裏露出的腳趾頭凍得都發紫了......娘親明明比周氏小了那麽多,卻操勞的看起來像周氏的大姐。

韻秋在心裏呸了自己一口,其實都是借口,真正不能釋懷的是前世裏那個來不及出娘胎的苦命孩子,如果當年舅舅能把自己從牙婆子手裏拽回來,自己就會逃脫通房丫頭的命運,也不會帶累了那個可憐的孩子跟她遭一場罪了。

韻秋自己個勸自己,別鑽牛角尖了。以前的事不是說好了都隻是夢一場,怎麽又想起來了。忘了吧,快忘了吧,自己要努力過好自己現在的日子。

韻秋已經沒有眼淚了,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不想了,她隻是一個人呆呆的盯著河麵看。

“姐,姐......”全哥兒連聲的喊著她,不知道喊了幾聲韻秋才聽到,兒全哥兒已經跑到她跟前了。

“姐,我咋喊了半天你都不應聲?”全哥兒坐在她身邊抱怨。

韻秋扯了嘴角笑一下,應該是笑的很難看的吧,“姐姐剛才在想事情,太入神了。”

“姐,你的眼怎麽紅了,是不是小蟲子飛進眼裏了?要不要我給你吹吹?”全哥兒關心地說。

“不用,我已經把小蟲子揉了出來。你看,眼睛都揉紅了!”韻秋笑了起來,這回是真心的笑了起來。

姐弟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起來。

“姐,娘讓我叫你一會兒回去吃飯。”

“嗯。”

“姐,娘讓我去朱大娘家借了雞蛋,還讓大哥回來陪客。”

“姐,過兩天大虎就不能天天和我一起完了?”

“咋了?打架了?”

“才不是,是農忙假過完了,大虎要去劉家村的私塾識字了,以後好去縣城找活幹。”

韻秋才想起來,可不是,鄉下的私塾,農忙的時候先生和學生都要幫家裏幹些力所能及的活計的。

她小的時候家裏條件好,大哥也在私塾識過兩年字的。

莊戶人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讀書上進,可真正能供出個讀書人的該有幾家啊。不說巨大沉重的花費,也要有那讀書的天賦啊!

但是,因為是生活在臨近天子腳下的地方,莊戶人家也是有些見識的,可比那些偏遠山溝溝的不開化的蠻民強多了。

寬裕些的人家,都會送半大的孩子去讀兩年私塾,不僅可以不做睜眼瞎,也可以送到鋪子裏做學徒什麽的,多少可以學些手藝。

就像朱大娘家的小兒子,讀了兩年私塾,還會握了筆比照模子在紙上描一些圖案,才能被鎮上紮紙鋪子的掌櫃收做學徒。也因為將來有這份手藝養家,還定了門好親事,明年就要接新媳婦過門了......

“全哥兒,你想不想去私塾念書?”韻秋看著全哥兒問他。

“姐,大虎說買紙買筆都要花錢。而且,我還要割草喂兔子呢!”全哥兒先是低頭拽了幾根草才抬頭回答。

韻秋想全哥兒心裏肯定也是想去的,隻是他明白家裏之前的日子......想了想才說,“等明年你九歲了,就讓咱娘也送你去私塾,好不好?到時候用賣兔子的錢給你交學費。”

“姐,真的嗎?”全哥兒驚喜。

“當然,以前要攢錢給姐姐贖身,以後不用了,自然可以供你讀私塾。而且,學費還是你自己割草養兔子掙來的。”韻秋解釋道。

“那我認了字是不是也可以去學手藝?”全哥兒接著問。

聽著全哥兒興奮地說自己以後要做個很厲害的掌櫃的,手下可以管一堆小夥計,讓他們上凍不敢去洗的。。。。。

韻秋開心的摟了他笑起來,他都是從哪裏聽說的這些不著邊際的事兒的!

自己在廚房的那兩年,字沒認識幾個,但帳算的很清楚。

要不,從明天開始教全哥兒算算數?

林氏可算是傾盡所有了,不僅舍得蒸了白麵饃饃。

韻秋看那小半碗的炒醃肉,猜家裏的肉缸這回肯定空無一物了。

那滿滿的一大碗青椒炒雞蛋,雞蛋可都是借來的啊。

還有就是茄子、豆角、絲瓜和涼拌黃瓜了,也是舍得放油了,她都聞到芝麻油的香味了。

會不會是林氏一時忘了家裏總共才隻有半碗香油了吧?

看大哥把菜端到了堂屋,韻秋撇嘴,吃得完嗎?也不怕撐著了。

周氏在堂屋裏大聲的招呼韻秋過去,一個勁兒的讓坐在她身邊吃飯。

看韻秋沒有動靜,周氏還屈尊降貴的跑到廚房要拉了韻秋進堂屋去......

連懵懵懂懂的全哥兒都覺得平時總是黑著臉的妗子對著姐姐笑的太過了,好像姐姐是個金疙瘩一樣。

周氏這種從來不曾出現在李家人身上的殷勤與熱情讓一家子都害怕起來,這簡直就是在搶香餑餑的陣勢啊。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很開心,終於有人肯炸我霸王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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