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刹時溫情

第十八章 刹時溫情

當一包幹執的泥巴從火堆下被刨出來時,杜三狠狠懷疑了一把,這東西?能吃嗎?雖然心裏這樣懷疑著,但嘴上卻沒講一個字,安安靜靜地看著魏然像變戲法似的用木棍敲開泥土表層,把荷葉細細掀開,滿屋子的香味撲鼻而來。

這時候,杜三才發現,這泥巴裏烤出來的食物不僅能吃,而且還很香。玉米和紅薯的香氣中還有荷葉的香氣,玉米是清甜可口的,紅薯是香糯綿軟的,最重要的是幹幹淨淨,符合杜三少對於一切用度的要求。

“青夜,你吃玉米還是吃紅薯?”話說這兩樣對於愈合傷口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幫助,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能有東西填飽肚子就已經很不錯了。

杜三歪著頭想了想,才發現自己一頭零亂的頭發,散亂而且感覺很熱,於是往頭上一摸:“雨弦,我的發簪掉了嗎?”

魏然低下頭,拿著手裏的玉米和紅薯嘿嘿地笑,想起昨天故意弄亂杜三頭發的場景,把頭壓得更加低了:“嗯,我剛才幫你找到了。”

罪過罪過,她竟然說謊了,鄙視她吧,她就是敢做不敢當,咋了!

“可以,幫我把頭發挽起來嗎?”杜三的手不方便,並且更重要的是,他杜三少平時是被伺候慣了的人,十指慣沾筆墨、刀劍,除此以外,其它的就是被人從頭服侍到尾。

魏然想了想,又摸了摸袖子裏的木簪,她也一樣不會,她的頭還是繡言梳呢,更別說梳男子的頭了。

魏然看著杜三的長發許久,忍不住上了手,軟軟的黑發如同絲緞一般,有著魏然已經習慣的南海洗塵香的氣味,腦袋裏還沒意識到,手已經貼上去,自動幫杜三挽了個道士頭。所謂道士頭嘛,就是把頭發先理成馬尾,然後轉上幾圈,用發簪固定一下就搞定了。

“好了,吃吧。”魏然捧上玉米遞給杜三,眼神灼燦地看著杜三。

杜三一時間為魏然那燦爛的眼神所迷惑住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做什麽,隻是愣愣看著魏然,直到魏然自動把東西塞到杜三手裏,杜三才反應過來:“嗯,謝謝!”

魏然聽到謝謝這兩個字。直覺地就回了不用謝。然後才反應過來。杜三竟然說了謝謝?魏然用疑惑地眼神看了眼杜三:“你剛才說謝謝了?”

杜三頭也沒抬。應了聲嗯。然後繼續啃著手裏地玉米。雖然用啃地。動作卻說不出地優雅與迷人。讓魏然不由得歎道。他們杜家真是好家教啊。啃個玉米都能啃出優雅地氣質來。

“幹嘛要說謝謝。你很奇怪。”平時杜三被人服侍慣了。應該是理所當然接受地嘛。竟然說謝謝。害得魏然被嚇了一大跳。

杜三沒啃完一隻玉米。拿起一個紅薯。香香地吃著。吃完以後說了句:“雨弦做地東西。都是這麽香!”

魏然開心地笑。杜三還真是喜歡誇人。深諳賞識教育之道。用幾句不輕不重地褒獎。讓人以後對自發自動地做某件事情。並且樂此不疲。

魏然雖然知道。但是還是忍不住就往井裏跳了進去。魏然把這一切歸結於今天地陽光太好了。把人地眼睛都晃花了。腦袋也晃暈了:“我還會做很多。以後再做給青夜吃。”

杜三眯起眼睛,眼底有著淡淡的笑容,溫和而清澈,而且是完全放下心防的笑,沒有防備,沒有拘束地笑:“嗯,好!”

這個下午,杜三和魏然在淡淡地笑語歡聲中,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一堆的玉米和紅薯被全部吃完。杜三看向魏然的眼神,不再是淡淡地,而是多少帶著一絲微微地柔光,輕輕地投射在魏然的身上。

“星星升起來了,好大一顆!”魏然在心裏說了一句,好像鑽石啊,這麽大顆的鑽石,是個女人都會心動的。

杜三用沒受傷的手抱緊魏然,蹭地飛上屋頂,屋頂上幹躁而溫香的茅草讓人瞬間找到了鄉村的感覺,找到了幼小的時候,爬上屋頂的時光:“天邊最遠那顆,叫紫宸星,代表帝王,最近漸漸暗了下來,周邊有兩顆星,正在逐步亮起來,遮住了帝星的光芒,這就二星遮天,是凶兆。”

魏然聽得糊裏糊塗,莫名其妙地為什麽要說起星星的事:“我不認得紫宸星,不過那邊有幾顆星星我認得,北鬥七星分別叫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星組成的。這七星聯係起來像是古代舀酒的鬥形。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組成為鬥身,古曰魁;玉衡、開陽、搖光組成為鬥柄。傳說有七位星君各自主掌七星,司掌人間萬物萬事。”

杜三不管魏然說了什麽,繼續說著他的話題:“當今天下,有兩位皇子最有可能爭奪皇位,大皇子和三皇子,大皇子是皇後所出,是謫是長,三皇子是已故的徐皇後所出,雖然是謫子,卻因為徐皇後已經去逝,而名不正言不順。三皇子,或許原本可以不爭,隻是大皇子卻不這麽認為。”

“啊……我想起一首詩來了: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和,在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餘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是一位叫李商隱的詩人寫的,纏綿溫婉,真是首好詩呢。”魏然也當做沒有聽到杜三說的那些話,仍舊胡思亂想地說著。

杜三沉身斜躺在屋頂上,聲音裏開始漸漸起了波瀾:“大皇子步步緊逼,其它的皇子也一旁落井下石,三皇子,不得不爭,就算他不想當紫宸星,卻因為擋著了別人的道兒,隻能成為墊腳石去成就別人,要麽就奮起而追,這是所能做的選擇。”

魏然並不想聽到這些,隱隱開始聽明白了杜三在說什麽,卻不想去聽:“你知道嗎,那天我吹的《滄海一聲笑》是有詞的,我唱給你聽吧。”

杜三沒有說話,淡淡地看著魏然,輕輕點點頭,才應了聲:“好。”

“滄海一聲笑……”魏然聲音清亮而寬廣,唱起這支歌兒時,讓人不由覺得仿佛浪濤就在眼前,江湖就在身邊,仿佛身處在輕舟之上,與群山對飲,與五湖同醉。

“你向往的是這樣的生活嗎,隻怕已經不能如願了。”

魏然低下頭,莫名的胸口湧上一些落寞,然後輕輕笑了:“這樣的生活,是怎樣的生活呢?”

杜三伸出右手抱住魏然,他懷裏的魏然卻是瑟瑟著微微一動,卻沒有掙紮,隻是任自己落入杜三懷裏:“雨弦,你不是一直在問杜家是什麽樣兒的人家嗎?現在,我告訴你吧。”

離紫歸已經不遠了,杜三覺得是時候告訴魏然了,他不希望這一切,要魏然自己去獲知,或者由別人去告訴魏然。既然,他是她的夫,那麽他想,這一切,就應該由他來說吧。

“我可以不聽嗎?”一直很好奇,卻在最好奇的時候,卻失去了濃厚的好奇,餘下的隻有逃避。

杜三沒有隨著魏然,既然近了紫歸城,那麽這些不過是遲早的事情:“恒朝的皇族姓氏為杜,杜家的大皇子名杜淨暉,二皇子名杜千江,三皇子杜青夜,四皇子杜雪城,五皇子杜落風,六皇子杜牧雨,他們叫我杜三,是因為我在杜家行三。”

魏然在杜三的肩頭淺淺地笑著,心道如果你現在不告訴我,我說不定真會陪你去紫歸的,然後心甘情願地站在你身後,為你做一些事情。可杜三,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告訴她一切,於是,魏然甚至沒有勇氣陪同杜三一道去麵對皇室的風雨,天家的恩怨。

“青夜,我不適合那樣的地方。”所以,我不願意陪你去紫歸城,麵對大皇子,涉入那些關於天下江山的爭鬥。後半句,魏然沒有說,選擇放在了心裏,放在了眼神裏,憑杜三是能看出來的吧。

杜三形容冷淡地看了眼懷中的魏然,他知道這個女子不適合那樣的地方,更知道,她有可能選擇默默離去,卻沒想到,魏然不是漠漠,而是直白地告訴他,她不願意:“我知道,所以,在寒青他們找來之前,你走吧!以後,隱姓埋名。”

趁著還沒有牽扯進太多,趁著他還放得開的時候,走吧!如果留在他身邊,杜三覺得,最大的可能便是受盡傷痛。也許是今夜的星光太美好,他的心格外柔軟,這個時候,他能放手,也願意放手。

就這樣離開了,這個女子定然不會受到一絲傷害,她是歸幽閣主關照的人,江湖裏還沒這麽不長眼的,所以,杜三放得開手,也放得下心……

但是,他不能保證,現在放得開,將來也放得開,於是隻能趁早,否則他怕會管不住自己的心…這個女子,貌不驚人,卻在時光的牽裏容易讓人沉淪。

“你真的要放我走。”魏然苦惱極了,明明是自己想走的,怎麽從杜三嘴裏出來這話,她心裏就不好受了呢。

“是,雨弦,還是你願意陪同我回紫歸城去!”杜三想,如果魏然選擇後者,他將欣喜若狂,隻是杜三卻不敢奢望這樣的答案。

魏然趕緊搖頭,開玩笑,那個大火坑,還是算了吧,魏然摸摸腦袋,一臉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