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禍水

第014章 禍水

要說李祁毓的性子,實在是那種認定了就死都不放手,若相不中送給他他都不會瞅瞅的典型,這也就是為什麽在如此長的時間內,他獨獨隻招惹了蘇少衍這麽一個。

弱水三千,他隻取蘇少衍這一瓢。日子久了,自然就有人看不過眼,明麵上罵他性子冷,背地裏卻想方設法把他弄到手。鍾離家的小少爺鍾庭翊就是這其中的一個。

在這次之前,李祁毓對鍾庭翊的印象,僅僅停留在一個長的還不賴的二世祖上,而這個可有可無的印象一直保留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

鍾庭翊選的下手時機選的是一般刺客都喜歡的深夜,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將李祁毓這麽綁上一綁,便是要享享那平素看得做不得的事兒。而李祁毓當然也不知道,居然有人對他起了這樣混賬的念想。

這日輪得自己回來後蘇少衍倒是沒有在飛霜殿中,這讓他很意外。意外之餘,他除了等待別無他法,此時月已飛上第三重屋簷,起了一圈的月暈,朦朧看不真切。

李祁毓坐在床頭,看著那邊的空了一塊,心頭不由兜了些愁。順手泡上一壺君山銀毫,看那羽毛似的葉片在杏黃的茶水裏幽幽打著轉兒,明知不是蘇少衍才能泡出的那個味兒,還是忍不住湊近聞了聞。他歎了口氣,盤腿坐上床心中默默將花冷琛教他的鶴雪劍法的心法練習了一遭,用花冷琛的話說,李祁毓是個難得的武學奇才,可再是難得的武學奇才,也總有他剛入門不久,不那麽風光奪目的時候。

合著現而今又沒有幫手,李祁毓在瞄上窗欞那幾條疏忽的黑影後,心下隻有一個念頭:有恩必報,有仇必還!

他凝了凝神,暗自摸了摸藏在短靴中的匕首,閉上眼決定試試自己的身手。

四個方向,四道光,就在人影快要接近自己的時候,且見李祁毓縱身躍起,袖間寒芒數點,招招夾著一股狠風,黑衣客們大抵未料想他反應這樣快,反手一揚,忽現一張鋪天的銀絲巨網募然灑下,竟是要生擒麽?!李祁毓心中一冷,手上匕首隨即動作,雖是快,卻到底棋差一著,這網竟不知是何質地,且綿且韌,居然連這把熙寧帝臨行前送予自己的百辟匕首都無法割開,李祁毓冷勾一道弧,默然看著那困住自己的銀絲網在月下泛出森然的光。

飛霜殿中打鬥聲終於引來了行宮的護衛,四名黑衣客自然不敢拖延,將李祁毓利索敲暈後,揚手幾枚青色煙霧彈,便是攜人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李祁毓免不了在黑衣人的肩頭挺了一陣屍,雖然他一直惦記著不知對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這事兒,倒是醒來時不知怎的就變成了另一樣,真不知蘇少衍回來後看見桌子上隻剩茶不見人時,也會不會一邊壞嘴巴的說:這個阿毓沒有一天讓人省心,一邊早就心口痛了痛?

想道這,他的嘴角竟惡作劇般的彎了起來。

這絕對是李祁毓平生第一次被關小黑屋,李祁毓表示這真是既刺辛酸又刺激啊。長的李祁毓幾乎快要睡著的時光裏,好不容易的、終於的,等來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鍾庭翊。

鍾庭翊十七八上下,一張總瞧著有些壞的模樣不消多說,且是分明的輪廓多看幾眼更覺是混了點異族的血統,除了生的高大,一雙有如幽潭的瞳底亦是透出些零星的灰藍顏色,再要說到那英挺鼻梁,更是連李祁毓看罷都會心生嫉妒。

鍾庭翊故作輕薄的揉了把他的臉,笑嘻嘻道:“李祁毓,為你我可是向天借了個膽。”

李祁毓冷笑笑:“那敢情好,借了總是要還的,雖然我這條命沒哪裏好,想要的人卻是不少。”

鍾庭翊皺眉:“說這種話就傷感情了。大家都是男人,今日就敞開天窗說亮話,兄弟我不待見你成天跟那姓蘇的小白臉混在一處,一句話,換我,你跟不跟?”

李祁毓隨即嗔他:“我上你下?”

鍾庭翊麵色一僵,半響才道:“成。”

李祁毓抽了抽唇角,沒話了。

鍾庭翊又道:“既然今天我一咬牙把你給綁了,橫豎昭和君就都不可能放過我,我也不怕,我隻擔心這當中萬一出了岔子,你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李祁毓哼一聲:“綁都綁了,我還得感恩戴德不成麽。”

鍾庭翊走過來將罩在他身上的銀網撤了,如水的月色裏這麽望著,李祁毓覺得這藍瞳裏多少浸了那麽些深意,想自己長這麽大被人如此稀罕那也還是頭一遭,李祁毓雖不如蘇少衍嘴巴利,也不至於這麽傻了吧唧衝他直看,倒是鍾庭翊心頭一熱,抱住便是吻了,李祁毓被反綁著手反抗不得,就這麽著半迎半拒的,居然還覺得滋味不錯。李祁毓心想,敢情那回蘇少衍被沈殊白偷襲沒有反應過來,原來一準大家都是懵了。

鍾庭翊看他,藍瞳裏深意不減:“我同他一樣喊你阿毓好不好?”

李祁毓沒回話。

鍾庭翊顧自先喊上了:“父親那邊怕就是要動手了,阿毓,我救你一命,但我也不想你怎麽還,我看你以身相許就很好。”

李祁毓霍然睜眼:“你們這是打算要逼宮?!”

鍾庭翊按下他的肩:“眼下這個時局你也看著,白鷺宮裏那兩位左右是端不出台麵的,燕照皇權不穩甚至不惜拉攏攘宋沈家,就算我們不反,早晚也是有人要反的。”

李祁毓冷道:“想當主君,就不要找別什麽借口。”

鍾庭翊抱住他緊了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我們生在這個時代,不是吃人,就是被吃,換你,你選哪樣?”

這個天下,其實早就亂了。表麵上的按兵不動,背地裏的暗流奔湧,不過是裝裝樣子,大家都耐著性子在等,等一個契機,一亂山河,逐鹿天下。

燕照如是,北燁如是,攘宋亦如是。

李祁毓冷嗬一聲:“聽聞鍾離將軍和皇爺爺當年也是過命的交情,好歹一起經了那麽多坎,想不到說反也反了。”

鍾庭翊按下他的肩,冷冷一笑:“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祁毓哦了聲,且聽鍾庭翊又道:“昭和君不顧倫常,竟然迎娶已經許配他人的親妹妹,為了王女如詡,父親忍了二十年。”

李祁毓道:“難道二十年的恩情,不足以撫平鍾離將軍心中的傷痛麽?”

鍾庭翊捧著他的臉,端看了看:“聽父親說,王女如詡是位足以令任何男人都為之瘋狂的女人。”他刻意頓上一頓,笑的帶那麽些輕蔑:“但是我倒覺得,隻要是男人就承受不了被戴綠帽子之苦。”

李祁毓嘴角亦勾了道弧:“為了一個人,押上後半生幸福,值得?”

鍾庭翊道低頭對著他的唇又近了半寸:“如果對方是你,那就值得,你若是不信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