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醒來的時候,一睜眼,齊瑾便看見了侍女雪衣紅紅的眼睛。

見他醒來,雪衣眼中登時露出欣喜,連臉上的淚痕也忘了擦,隻驚喜道:“小王爺,您醒啦?”

齊瑾微微地露出了一點蒼白的笑容,聲音因虛弱而低啞:“他們……沒有為難你罷?”

雪衣搖搖頭,想到因自己之故而累得眼前人如此,不由哽咽道:“小王爺,都怪雪衣,不然您也不會……”

齊瑾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不關你的事,你不過是個幌子罷了,他隻是針對我而已……”

雪衣是自己從東蒼國帶來的人中惟一還留在自己身邊的人,也不過是犯了一個小錯誤,便被那人借口要重罰,雪衣那般單薄的身子,若真罰下來,隻怕連性命都沒有了,因而自己也便遂了那人的願屈身去求他。隻是,倒沒想到,得到的不過是那人一句冷笑著的“王妃若真是有心,便在外麵跪著好了,說不定本王心情一好,便放了那丫頭也說不定”。淡淡一笑,什麽也沒說,便跪在了他的屋外,靜靜地看著他擁著一個美麗的少年自自己身前跨進屋去,靜靜地聽著屋中陣陣的歡聲愛語,任雪花一片一片地飄在自己身上……

見齊瑾的眼神變得黯然,雪衣心頭也不禁一酸。她自是知道,自嫁到北朔來,進了這北朔的晉王府後,眼前的人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雖說是和親,但到底是昔日東蒼國廣陵王最寶貝的小王爺,瑾小王爺玲瓏俊秀,也算得是東蒼一寶,向來是眾星捧月般的人物,哪刻不是被親人嗬護,被眾人仰視,卻哪想,如今到得異國,竟是受不盡的苦楚!

雪衣紅著眼睛道:“小王爺,王爺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您?當初和親之時是他親自點名要您,為何如今您嫁到王府,他卻這般……”話至此處卻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了,要說是侮辱,燕沈昊的種種行徑,又豈止是“侮辱”二字可概,簡直就是故意折磨!

齊瑾淡淡苦笑道:“我又怎麽知道呢?”恍惚想到一種可能,不由得心中一緊,連忙任那念頭飛逝而過,卻是再不敢往那處想。

看著眼前蒼白虛弱的人,雪衣心中一痛,不由泛起一股憐惜,但同時亦是微有疑惑。她是齊瑾的貼身侍女,因多年侍奉,因而這次齊瑾和親,齊瑾之父廣陵王齊淵便也讓她陪嫁了過來。可是,自嫁過來後,雪衣總覺得她的小王爺變了很多。從前的齊瑾雖是人物俊秀風采,但性子卻說不上好,甚至可稱得上驕縱。雖雪衣是服侍他多年的侍女,但仍是難免被他嗬斥出氣,而其任性起來,常常是無人可擋,雖隻弱冠年紀,但行事卻是決絕陰狠,毫不留情。而自嫁入北朔後,也不知是不是身在異國的原因,齊瑾的性子竟是大變,先前的任性驕縱毫無蹤影,反之卻是變得溫和安靜,配上那張清秀的麵容,竟生生是個水晶般剔透的人兒,分外惹人憐惜。燕沈昊那般辱他,若是往日,他早使出狠手段了,哪會是如今這般一味含辱隱忍?

心中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最終卻是被自己勸服下來。小王爺雖是性子變了,但對自己來說,卻未嚐是件壞事,這樣溫和的少年可比那驕縱的小王爺好伺候多了。而且,自己不過是他的一個婢女,他竟為了救自己甘願生受這一番屈辱,如此情意恩德,便他果真不是她的小王爺,她雪衣也一樣甘願追隨服侍。

齊瑾望望窗外,已近午時,雪已停,日色正盛,大地被落雪覆成了個玉砌的世界,淡淡日光映著白雪,那天地便也瑩亮起來,雖是清瑩,卻也見出幾分妖嬈,倒是好一番別致景致。東蒼氣候溫暖,難得下雪,此番景色,在東蒼卻是極難見到的。

齊瑾喃喃道:“我竟是睡了這麽久麽?”撐著身子要坐起來,卻是全身酸痛,才起半分,又自倒了下去。

雪衣連忙過去扶他,一觸之下,卻是不禁一驚。這人竟是全身滾燙!心中一急,卻也顧不得規矩了,忙伸手覆上他的額。

齊瑾一愣,倒是沒阻止她,隻道:“怎麽了?”

雪衣卻連麵色都變了,急道:“小王爺,您的身子好燙,這分明便是生病了!”連忙扶了齊瑾躺下,又給他拉好被子,隻急道:“燒成這樣,得找太醫來才成!”

齊瑾微笑道:“傻丫頭,不過是點風寒而已,哪用得著什麽太醫?你給我絞把巾子過來就好。”

雪衣恍然,連忙打了水絞了毛巾覆在齊瑾額上,看看時辰,卻是午膳時間了,又急急趕去廚房取午膳。這人在這裏雖為王妃,但燕沈昊那樣對他,一王府上下自也知道這王妃不得王爺寵,也不知是燕沈昊吩咐或是他們故意,堂堂王妃之尊,膳食竟是極其粗糙,且從未有人送來,雪衣若不去取,過了時候,二人便隻好生生挨餓了。

取了午膳,想到那人正是病著,雪衣又掏了自己的私房銀子塞給廚子,央求他多熬了一碗參湯。待到回來,那人卻又睡了,隻是病卻好像是越發重了,先前蒼白的臉竟是通紅一片,看上去倒是增了幾分豔色。雪衣卻是駭得不行,忙取了毛巾下來重新浸了水放上去,暗在心裏向神明祈求讓那燒趕快退下來。

隻是神明好像並沒聽到雪衣的祈求,到得傍晚時分,齊瑾不僅是沒有好轉,情況反是愈發嚴重了,身上燙得火燒似的,十分駭人。

雪衣咬了咬牙,便要去請太醫,一直昏昏沉沉的齊瑾卻伸手輕輕拉住了她,低聲道:“何必去自討沒趣呢?”

雪衣雖知這王府上下莫不對這王妃苛刻,便是她去請太醫,依著往日的經曆,隻怕也請不來,想來亦是燕沈昊特意吩咐過的。隻是此刻,眼前的人如此病狀,若是不讓太醫來瞧瞧,開藥相治,這人身子本就荏弱,隻怕到時候根本熬不過去……

雪衣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哽咽道:“可是,小王爺,若是不去,您的病……”

齊瑾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沒事的。”

說是沒事,到得晚間,齊瑾卻是連人亦昏迷,嘴裏竟開始喃喃著說起胡話來。雪衣急得跺腳,想了想,終是下定決心朝燕沈昊的傲雪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