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0章

第10章

可一直讓我納悶的是,不管我怎麽折騰秦飛泫,這小子從來不向姥姥告狀。事實上,秦飛泫在家裏要比我安分的多。周末天氣好的時候,他還會架著姥姥的胳膊,一蹬一蹬的下樓梯,一老一少一起去樓下院子裏曬曬太陽,或者去小街口遛遛彎兒。

姥姥對他好的讓我費解,簡直把他當成自己親外孫一樣看待。她不止一次地悄悄把我拉進她房裏,叮囑我以後要好好待秦飛泫,畢竟我們是血濃於水的親姐弟,不可以欺負他。

可在我眼裏,他身上一半流的都是那女人的血,我和他才不是什麽親姐弟。

姥姥終究是年紀大了,身體一天比一天差,總是覺得胸悶難受,喘不過來氣,幹活也沒力氣,有時候甚至一整天都起不來床,拉她去醫院檢查她又不肯,說自己躺躺就好了。我一放學回家就趕緊做飯,端到姥姥那屋伺候她吃完,再跑回廚房自己隨便扒拉點,就趕緊回房間做作業。那時候剛上初中,功課猛的一緊,加上之前底子又不是很好,天天都要熬到很晚才能睡。

那段時間秦飛泫才開始真正學著和我相處,哪怕他害怕我害怕的要死。因為他要吃我給他做的飯,穿我給他洗的衣服,拿回來的月考卷子還得我給他簽字。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假裝閉上眼睛我就不存在。

那段時間街口小巷子那裏,總是有些和我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子截住小孩子要零花錢,不給就要挨打。好在他們一般不欺負女生,我又發育的早,個子幾乎和他們一樣高,每次總是低著頭匆匆走過去,倒也沒人找過麻煩。

有一次,我抱著一大包青菜蘿卜路過的時候,看見秦飛泫被幾個男孩子堵在牆角,圍著他惡狠狠地訓斥。

我心想反正他也沒錢,人家又能把他怎麽樣。

可等到他晚上回到家的時候,滿身的狼狽卻著實讓我吃了一驚。鼻子嘴角都滲著血絲,額頭還一大片淤青,他捂著肚子跑進洗手間,在裏麵把血絲汙泥都洗幹淨了才出來,跑到廚房悄悄地拉我衣角,“不要告訴姥姥。”

他那段時間每天晚上放學回來都要先跑到姥姥房間,嘰嘰喳喳講講白天一天學校裏麵發生的事情。可那天他吃完飯就默默回房間做作業去了。我喂姥姥吃飯的時候,姥姥還納悶地問我,“小泫回來了嗎?”

我去推他房門的時候,他房門還居然從裏麵反鎖著。我不耐煩的拍拍門,他滿臉戒備地隻把門拉開了條縫,從門縫裏探出小腦袋,“幹嘛?”

我一把推開門把藥箱塞給他,轉身就走了。

沒想到接連幾天他都是這樣掛傷帶采的回家,額角上的淤青一天比一天大,嘴角的裂口就跟再也合不上似的,連走路都好像有點一瘸一拐的,我真是越看越鬧心。

“你怎麽就這麽點出息?”

我看著他吃飯的時候哼哼唧唧那樣,終於按捺不住一拍筷子,“他們打你你就不會還手啊?”

秦飛泫瞪大眼睛看著我,跟聽不懂我說什麽似的。

“裝什麽裝,我都看到了,你臉上的傷不就是天天讓街口巷子那群混混打的嗎?他們打你你就不會還手啊,挨一次就算了,還天天掛彩回家,你自己不嫌丟人我都替你寒顫!”

秦飛泫臉一下子紅了,低著頭看著盛滿白米飯的碗,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出來什麽。

“明天你放學了就在教室做會兒作業,我去接你。”

秦飛泫又抬起頭,瞪大眼睛望著我。

我實在煩死了他這副白癡模樣。

第二天傍晚我照例抱著一大捆蔬菜走在回家的路上,隻不過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秦飛泫。

等快到街口巷子的時候,秦飛泫三步並兩步地跑到我身邊,緊緊攥住我的衣角。

我瞪了他一眼,他立馬低著頭,可是攥著我的手還是沒鬆開。

走到巷子裏,那群混混正叼著煙卷靠在牆角裝模作樣的吐著煙圈,見我們兩個走過來,都轉過身子陰沉沉的盯著我們。

我低頭,看見秦飛泫攥著我衣角的手都在微微的抖。

我伸出手把那個小小的身體緊緊摟住,另一隻手抱穩了那一大捆的蔬菜,低著頭跟往常一樣匆匆往前走。

我沒有抬頭,可餘光能感覺到那群人都在注視著我們的每一步。

從來沒覺得那條巷子那麽長,那短短幾步路好像忽然被拉長了。可是就算再長的路,也總得有個盡頭。我低著頭,領著秦飛泫,抿著嘴唇默默地往前走。

終於走出了巷子口,我們兩個連同那捆菜都安然無恙。

秦飛泫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著我,滿臉的又驚又喜。

我一把推開他,撇撇嘴,“瞧你那點出息。”

可直到上樓梯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兩條腿僵硬地邁台階都微微地顫,低頭看兩隻手心裏,沁出的全是冰冷的汗。

姥姥那時候病得已經很嚴重了,我晚上睡覺不敢關房間門,怕她一有個什麽動靜我聽不見。睡覺也不敢太實,總是半睡半醒。

那天晚上,秦飛泫悄悄地跑到我床邊。我迷迷糊糊地知道是他,小小的個子躡手躡腳的爬到我床上,還試探性地伸手在我眼前晃晃。

我想了想,還是沒有一腳把他踹下床去。

他見我沒反應,這才安安穩穩地躺在床的邊邊兒上,還悄悄扯了一角被子裹住自己。

我懶懶地躺在床上,不想搭理他。

過了一會兒,一隻軟軟的小手輕輕搭上我的背,耳邊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我默默歎了口氣,想起姥姥剛把秦飛泫領過來的時候,總是一邊哭著一邊說,“作孽啊作孽……”

姥姥是在晚上去的,很安靜,應該也沒什麽痛苦。我是早上去叫她吃飯的時候發現的。我叫了幾聲她都沒有應,伸手摸她的時候,身子已經涼了。

姥姥的後事辦的比我媽還要倉促,是居委會和派出所派來的幹事和民警處理的。居委會的那個大嬸了解我們家的情況,眼圈兒都紅了,拉著我的手到邊兒上悄悄地問,願不願意和秦飛泫去孤兒院,或者找個收養的人家。

不願意。我很明確的告訴她,而且也沒那個必要。

不過是活下去,又有什麽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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