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溫水煮青蛙

溫水煮青蛙改錯

被狼群襲擊之後,瞽目老人、金折桂、金蟾宮跟曾公子一群人和睦許多。

尤其是金蟾宮,他白日裏被人背著,晚上才能下地走動,才落了地,就活潑地圍著梁鬆轉,“梁大叔,梁大叔,你聽是什麽在叫?”

梁鬆向書上看了看,忽地將衣袍向腰帶上一掖,向手上吐了一口唾沫,便腳踩著樹幹向樹上爬去,不一會從樹上跳下,手在金蟾宮麵前一伸,將一隻才長了絨毛的小鳥遞到金蟾宮麵前。

“姐姐,快烤了這小鳥。”金蟾宮爛漫地捧著鳥給金折桂看。

金折桂心裏一哆嗦,既心疼金蟾宮,知道他這話是因為早先餓極了的緣故;又怕他就算回到家也留下這麽個殘暴的性子,趕緊說:“梁大叔快些將小鳥送回去吧。”看金蟾宮扁著嘴,又對他說:“這是鳥大娘的孩子,你偷了人家孩子,就跟有人從母親身邊偷了你一樣。母親會擔心,鳥大娘也會擔心。”

金蟾宮日日奔波,許久不曾想金夫人了,聽金折桂這麽一說,眼圈一紅,就啞著嗓子將小鳥送還梁鬆,又摟著金折桂連聲問:“姐姐,咱們什麽時候回家?”

金折桂趕緊摟著他哄:“過幾天就能回家了,你乖乖聽話,就能回家。你這邊坐,我給你講故事。”

梁鬆無奈地看向手上的小鳥,他這樣的漢子見慣了血染刀劍,是不會在意手上那小鳥的性命,但這時金蟾宮、金折桂雙雙看著他,隻能又上樹將小鳥還回去。

曾公子疑惑金折桂為何寧肯費腦筋地哄著金蟾宮,也不肯叫金蟾宮高高興興地將小鳥烤了。

“有人過來了。”瞽目老人蒼老的聲音響起,順勢將手指指向上遊。

“我去。”蒙戰又忘了曾公子的禁令,拿著劍就跑。

“耿大哥、邢大哥快去幫蒙戰。”梁鬆忙發話,看曾公子皺緊眉頭,便勸他,“公子放心,我定然叫蒙戰將這性子改了。”

曾公子一笑,對金蟾宮招了招手,“你過來,我這邊也有好故事說給你聽。你姐姐腿腳不好,你叫她多歇會。”

金蟾宮猶猶豫豫,看金折桂點頭,就坐到曾公子身邊。

“溫水煮青蛙。”金折桂在心裏默默地說著,她臉上的腫脹慢慢消去,露出青青紫紫的淤血,一時半會也不怕容貌上露陷,隻是,望向坐在曾公子身邊正聽曾公子講故事的金蟾宮,她擔憂曾公子一群人個個戴著仁義友善的麵具,過幾日金蟾宮會怕了再去過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迷上了跟著曾公子一群人的安逸,不肯再跟她走。

比擔心金蟾宮更令她擔心的一件事,就是樹林太茂密,她已經失去了方向。雖曾公子一群人說金陵,但她隱隱覺得這走的方向不對。

金折桂用曾公子送的水袋裝了水,走到瞽目老人身邊,拿過他的手,果然瞧見眼睛看不見的瞽目老人手上傷口無數,許多傷口已經紅腫化膿,先用水給他洗了傷口,不願浪費了範康送的藥,又問曾公子借藥給瞽目老人塗上。看瞽目老人耳朵動個不停,心裏豔羨不已,暗想瞽目老人聽到的來人,又是範康?偷偷借著給瞽目老人洗傷口,將蒙、兄、亡三個字寫給瞽目老人。

金折桂相信瞽目老人既然有個“花鬼頭”的外號,就當在耿直之外,還有過人的機智。

荒郊野外,一路尾隨不舍的,除了範康,又能是誰?

範康與蒙戰、耿護院、邢護院纏鬥,將他們引開一些,便肆無忌憚地嚷嚷:“蒙戰,好一個義氣少年,你哥哥蒙武叫你家公子弄死了,你還跟著你家公子轉?”

蒙戰握著劍的手一頓,“你胡說!我們兄弟對公子忠心耿耿,公子怎會……”

“哈哈,你們兄弟都是一樣的蠢貨!公子明知道你哥哥會死,還叫你哥哥去!這不是存心弄死你哥哥,又是什麽?”範康看出蒙戰的破綻,提劍向他肩上砍去。

“你胡說!”蒙戰一個鷂子翻身,避讓開,“公子聰慧過人,他怎會叫自己的手下送死!”

“他若不聰慧過人,怎會不動一刀一槍奪下瓜州!你這傻子,天雷是天上打下來的,瓜州的雷隻挨著地不接著天,還能是天雷?你哥哥就死在雷裏頭了。”

“蒙戰,別聽他的!”耿護院看範康隻刁鑽地刺向心神大亂的蒙戰,便顧不得守住自己的要害,極力替蒙戰擋住的範康。

範康不失時機地砍向耿護院,隨後,冷笑一聲“你們人多欺負我人少”,然後提劍逃了。

“蒙戰,切莫、切莫聽那人胡言亂語!”耿護院捂住手臂上的傷叮囑蒙戰。

蒙戰臉色變換一番,見有因自己連累了人,咬著牙紅著眼,心口不一地說:“我聽耿大叔的。”攙扶著耿護院,依舊回到篝火邊。

“是什麽人?那人這般厲害,你們三個人也能受傷?”曾公子問。

邢護院、耿護院看著蒙戰長大,隨著先太子一同流放西北後,又彼此扶持,因此便替蒙戰遮掩,“那人委實厲害,又狡猾得很。”

“公子——”

“蒙戰,忘了公子早前的話了?”邢護院虎目圓睜,接連兩日蒙戰因魯莽害了他人,公子若知道,如何會輕饒了他。

蒙戰吸了吸氣,歪著頭擦了下眼睛,滿心裏都是慚愧、感激、疑竇,要休息又沒睡意,便拿著劍發泄一般去一旁亂砍。

蒙戰這樣暴躁,就如星星之火,燎起了一片汪洋火海。

瞽目老人火上加油地淡淡說了一句:“不怪蒙兄弟,他哥哥過世了,他心裏自然難受。”

耿護院、邢護院狐疑地對視一眼,雙雙想:瞽目老人的耳力竟然這樣了得?這樣遠也聽得一清二楚?

正氣咻咻的蒙戰握著劍的手一頓,心道:瞽目老人是神算子,算出他哥哥蒙武死了?來襲擊的奸惡之人說他哥哥死了,瞽目老人也這樣說,就連童言無忌的金折桂也說過,可見這事是真的了。

幾個被蒙戰撩撥得火氣上來的人怒喝道:“蒙戰!外邊有高深莫測的敵人,你還無故生什麽是非?快快老實吧。”

曾公子問瞽目老人:“花前輩是如何知道蒙戰哥哥死了的?”

瞽目老人搖搖頭,歎息一聲,卻不答話。

曾公子待要再問,就聽蒙戰跳出來問:“公子,你早早地令我哥哥跟牛大哥一起混入寧王軍隊,還特地叮囑他們搶了看守糧倉的差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糧倉會炸開!”

曾公子蹙眉,疑惑蒙戰怎會將矛頭對準他。

曾公子自是不用跟蒙戰爭辯,早有梁鬆等對曾公子忠心耿耿的人站起來。

一姓嶽的護院早因為狼群來襲時蒙戰的作為對蒙戰心存不滿,冷笑之後喝道:“蒙戰!公子是何等人,你不知道嗎?太子爺當初是多仁義慈悲的人,我們兄弟多承太子爺關照,才會發誓生死都追隨太子爺,替太子爺照看公子!你也是跟公子一起長大的人,怎還會疑心公子的用心?莫非你嫌這日子苦,要另謀高就?看你連連意氣用事,就像是早被人收買,恨不得我們都死一樣!”

“可、可……”蒙戰指著曾公子,眼睛卻看向金折桂、金蟾宮,曾公子那一句“婦人之仁”,他清清楚楚地聽見了,曾公子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肅殺、陰鷙……

“蒙戰!快跟公子跪下磕頭!”梁鬆喝道。

蒙戰低著頭,重重地跪下磕頭。

“算了,蒙戰,你放心,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本公子發誓,一定會替你找到你哥哥。”曾公子疲憊地道,神色有些敷衍,蒙戰的性子不改,留著百無一用,還會成為害群之馬。

夜梟的叫聲一聲聲響起,被蒙戰等人的聲音聒噪醒得金蟾宮囈語道:“娘親——”

金蟾宮稚嫩的聲音叫蒙戰心酸起來,蒙戰瞅了眼要送金家姐弟去英王麾下送死的曾公子,腹誹道這算個什麽仁義慈悲!

嶽護院也覺方才的話太無情了一些,便將蒙戰攙扶起來,安慰他道:“你放心,公子說話算話。我們一定替你找到你哥哥。”

“嶽大叔,方才我……”蒙戰記起禁令,忙伸手捂著嘴。

蒙戰這憨傻的舉動逗笑了嶽護院,梁鬆等人紛紛笑了起來。

一場爭執就這樣化解。

黎明之際,嶽護院起身去解手,蒙戰一夜未睡,雖心裏牽掛著哥哥的事,到底愧疚又連累了耿護院、邢護院,於是提劍向樹林裏去給眾人打獵。

寂靜的樹林裏,隻聽見嶽護院“啊——”地一聲慘叫,梁鬆趕緊吩咐道:“照看好公子,我跟邢大哥、陸大哥去看看。”拔腿就向邢護院慘叫的地方跑去,三個人跑過去,便在半路遇上蒙戰。

“蒙戰,你,見到嶽大哥了嗎?”梁鬆問。

蒙戰忙提著手上兔子給梁鬆看:“梁大叔,我在西邊獵兔子,並沒看見嶽大叔。”看梁鬆三人跑,便也跟上,過去了,便見嶽護院被人一劍砍死倒在地上。

梁鬆瞄了眼蒙戰不知沾了什麽血的劍,對邢、陸二人並蒙戰說:“你們三個在這看著嶽大哥的屍首,隻怕這是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待我去看看公子。”說完,飛快地跑回營地,到了營地,對上曾公子的眼睛,不先跟曾公子說話,先問瞽目老人:“花前輩,你聽見這樹林裏有什麽動靜?”

瞽目老人蹙眉:“可是嶽兄弟一腳踩在螞蟻窩裏了?還是遇上了馬蜂?”

“花前輩沒聽見有生人靠近?”梁鬆對瞽目老人的耳力篤信不疑。

瞽目老人手摟著金折桂、金蟾宮兩個,他自然是聽得清楚,是範康去而複返將落單的嶽護院砍死,可是,他不能如實說。範康隻有一個,金折桂聰明、金蟾宮乖巧,他自認輕巧地就能對付了他;可曾公子這群人人多勢眾,要先對付了他們才好,“這個老朽保證沒有,就隻咱們的兩個人走動。”

雖言語不多,但意思已經十分明白,若有人,瞽目老人為了金折桂、金蟾宮兩個怎肯不示警?再加上瞽目老人早先的表現,誰會懷疑他耳朵不好使?

曾公子問:“到底出了什麽事?”

梁鬆如喪考妣地低聲道:“嶽大哥,被人用劍砍死了。”

梁鬆一句話落下,曾公子並其他人不覺頭皮一麻,立時領悟到梁鬆反複問瞽目老人有沒有外人靠近的緣由,再聽到一絲草動,紛紛戒備地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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