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第一章1
夜暮降臨，華燈初上，蕪州市東湖大劇院便是少男少女們消遣的活動去處了。小舟亦不例外，晚飯的碗筷一撂，就雙手插袋，晃晃悠悠到劇院，想看看戲，湊湊熱鬧，以打發這乏味難耐的日子。她和孿生妹妹小帆都是去年高考的落榜生，她是以二十分之差落榜，而小帆最冤，最後一門考試時，因騎車與人相撞，造成小腿骨折，不僅失去考試的機會，還足足綁縛了三個月的石膏繃帶。
小帆也以二十分之差落選了，為此，學校老師和家人都為她而惋惜遺憾，要不是拉下這門課沒考，小帆的成績非上名牌大學的分數線不可。
小帆倒無所謂，淡淡一笑道：“這沒啥，明年再來過就是了。”
言語中，輕鬆瀟灑得很，仿佛那可怕的高考對她來說，就好像是場智力遊戲。
小舟真佩服小帆的那股坐勁，整天沉迷在書本裏，可以不管窗外的世界。
而小舟就做不到，對她來說，外麵的世界總是很精彩的，新潮霹靂舞，港台歌星迪斯科，洋雜土味的西北風，無不令她著迷，令她心猿意馬，再難以忍受課本試題的枯燥和乏味。
於是，她時常要找點出外清醒頭腦的借口，到外麵遛達閑逛去。
這天，很特別。在劇場半裏路外就見一個個等退票的，手揣一迭鈔票在吆喝著：“有退票麽？”起先，因路燈暗，小舟沒聽清，還以為是退票的。
問道：“有票？多少錢一張？”
即刻，四周人一擁而上，紛紛拉扯她的衣袖道：“十塊一張。”
“我出二十。”
“我出二十五，全賣給我吧。”
“不！我三十。”
“四十……”
小舟被拉扯得暈頭轉向了，這下才明白，他們也是等退票的。
隻好高聲叫道：“錯了！錯了！我也是等退票的。”
眾人一聽，這才悻悻鬆手，一哄而散，又去尋找新的目標。
見此，小舟的神經一下亢奮了，今晚是票翻著跟頭地漲，是啥巨星影後來了？
她一路小趕快步到劇院，隻見停車道上，排滿了晶光賊亮的小轎車。
劇院粗高壯實的石柱上，懸掛著一幅紅布白字的大標語：歡迎獲“金雞”、“百花”獎明星來我市演出！
哇！真是電影明星來了！
小舟又一陣亢奮激動，可心裏卻湧滿了遺憾和沮喪．身上總共五元六角錢，靠退黑市票看戲，恐怕真是蜻蜓撼石柱——妄想了。
但她又不甘心，攥著這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就朝售票窗口走去。
誰知那兒小窗緊閉，今夜這場戲，壓根一張票沒賣，全免費贈送給省市機關各部廳了。
怪不得手裏持票者，個個趾高氣揚，神氣得不得了。
此刻，小舟心裏急得如百鼠撓心，直恨自己消息得晚了，不然，就憑爸爸的麵子，媽媽的能量，怎麽也能弄到這張關係票啊。
可又一想，自己被關在家裏複習功課不知此事，是情有可原的，可爸媽都在文化部門工作，怎能不知此事？又怎能沒得此票？
對！一定是他們怕外界花了我們的眼，擾了我們的心，影響學業而故意封鎖的。特別是媽媽，對她卡得尤其嚴，恨不得她每天縮在屋裏別出去，把那厚厚一書包複習資料全塞進腦瓜裏才好。
對她每晚外出散步的時間也是卡得死死的，一再叮囑又叮囑：要早早回來，不要在外**朋友，受壞影響。
哼，這怕那怕的，幹脆把我們鎖在真空箱裏，與世隔絕算了！
小舟正悻悻想著，突然，有一高個青年扯扯她的衣袖道：“有票？”
小舟咧嘴嘲笑道：“哇，又一個矮子了。”
那俊俏的青年人白她一眼道：“喂，你近視呀？一米七八的男子漢怎麽被看成了矮子？”
“有票進門的是長子，沒票的當然就是矮人三尺嘍。”小舟頭一歪，激將道。
果然，那男子火了：“丫頭，你別小瞧了咱哥們，哼，沒票咱照樣進場。”
小舟一聽樂了，忙道：“那好哇，咱癩痢頭跟著月亮走——沾光啦。”
那男子回過頭睇了她一眼，笑道：“你小妞，真是順竿爬的猴，好會借竿上啊。行！今天就衝著你的信賴，我也要帶你衝破鬼子的封鎖線，直奔革命聖地延安。”
“行啊，早也盼晚也盼，隻盼救星帶我出苦海哩！”小舟也回上一句戲言道。
兩人雄赳赳、氣昂昂地直往劇院門口走去。
不想，守門的不是自己熟悉的哥們，而是四個威風凜凜，手拿著警棒的警察。
他一見，心發怵了：別，這線闖不得，鬧不好要當階級敵人了。
他止步，欲往後縮。
誰知，小舟後麵嘻笑道：“怎麽，要當縮頭烏龜了？”
一語擊中，小夥子臊得滿臉通紅，想想剛才誇的海口，不由橫下心，拉著小舟就往入口處衝。
“喂，票呢？”一高個警察攔住他問道。
他瀟灑地一抬頭：“怎麽？我們報幕的也得憑票入場嗎？”
警察看了看這對俊俏男女，信了．忙鬆手道：“快進去吧，裏頭催得正急哩。”
小舟聽了一喜：喲，敢情他就是報幕的演員啊，怪道敢誇這海口帶我進來哩，小舟感激而羨慕地多瞅了他幾眼，隨他一同走進劇場。
好家夥！裏麵的過廊走道都黑壓壓站滿了無票的關係戶。
“喂，報幕員來了沒有？”前台麥克風響了。
“來啦，來啦，在這兒哩。”小舟忙應道。
那男子扭過臉笑道：“嗬，是你呀，弄了半天，還是我沾了你的光啊。”
小舟搡了他一把，嗔道：“別開玩笑了，前麵在叫你哩，見你不吭聲，我幫你先應著，省得別人太焦急了。”
小夥子一聽慌了神，忙解釋道：“不，我不是的……”
誰知，解釋的話剛說一半，那守門的高個警察也擠跟過來，推著他，高聲呼喊道：“喂，讓開，報幕員來了。”
邊喊著，一路將他倆送到後台。
一手握話筒的姑娘聞聲跑來一看，皺眉苦臉道：“是你？怎麽臨時換將，也不通知一聲？”
小夥子正張口結舌不知怎樣回答才好，一旁，一戴眼鏡的老頭過來發話道：“換了就換了，沒時間再埋怨扯皮了，走，趕快去化化妝吧。”
“別，別，這個……這個……有點誤會了……”小夥子腿發抖了，欲要拒絕。
“哎呀，什麽誤會不誤會，他不來是他的事，有誤會以後再說。”那老頭不由分說，拉住他的手，就往化妝室去。
“喂，小李子，報幕員已到，你趕緊給他化化妝吧，還有十分鍾就開場了哩。”他向一化妝師吩咐道。
爾後，從口袋裏抽出一紙單遞給那小夥子道：“喂，這是今晚的節目單，你先看看，熟悉一下。”
說完，轉身就出來了。
看見門外抱肘**、茫然無措的小舟，老頭笑著打趣道：“你是他的女友吧？嗨！小倆口可真親熱，連演出都帶在身邊。”
一番話，說得小舟羞不是惱不是，更不敢去解釋清楚，不然，非要被趕出劇院不可。老頭見她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寬厚一笑道：“好，既然來了，也算我的客人。來，我給你在這要個座。嘿！這位子，可比首長席還過勁啊。”
小舟一聽，這才放下心，隨老頭在舞台上左側的淡藍帷幕邊坐下了。
果然，這是個極佳的位置。當紅絲絨幕布拉開演出的序幕時，因帷幕的遮擋，台下人看不到她，但她可以看到台下的人，而台上款款而上的男女報幕員，他們麵部的每一絲表情動作，都清晰再現在她的麵前。
“各位來賓，各位首長和各位觀眾們，今天因天氣的緣故，裝載‘雙獎’明星的客機迫降我市。為報答我市人民的熱情款待，這些明星們，不顧旅途勞累，義務為我市人民表演一場。在此，我代表蕪州市人民，向這些演員們表示衷心的感謝。同時，我們也感謝老天爺的作美，將這尊貴的客人滯留我市，使我們能親眼目睹他們銀幕下的豐采和表演魅力。下麵，就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他們精湛的藝術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