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談(上)

第9章鬼談上

漆黑的空間裏,驟然亮起幾個光點,也看不清是什麽東西發出的光,忽隱忽現就像鬼火。昏暗的光線中緩緩映出四張陰森森的白臉,忽然,其中一張臉開始說話了——

“從前,有一個女人,因為家境貧寒,從小就被賣到煙花樓裏受訓,長大以後成為那裏的舞妓。這個女人長得很美,憑借高超的舞技豔壓群芳,所以在樓裏很受歡迎,算得上是紅牌。但是她不甘心一輩子待在那種地方,所以一直在偷偷攢錢,把老鴇給的花銷和客人賞的小費都藏起來,準備存夠錢就給自己贖身,然後帶著多餘的銀子找份正經工作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就在她的夢想快要實現的時候,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那人年輕有禮,對她很好,也不嫌棄她的出身,於是兩人瞞著老鴇互許終生。她守著自己的小秘密心中雀躍不已,隻差一點了,隻差一點就能攢夠錢給自己贖身,然後嫁給她的情人,她要給他一個驚喜。

這個時候,男人忽然說他家裏老母親生了重病,需要銀錢醫治,否則性命難保。女人不忍心讓情人難過,於是她拿出了自己這麽些年攢下來的所有銀子和珠寶,全部給了他。男人很高興,許諾等自家母親治好病就過來接她,想辦法給她贖身,然後正大光明地把她娶進門。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女人信了他的話,日日夜夜等待著,可是男人卻再也沒有回來。她的喜悅在長久的等待中消磨殆盡,隻剩下無盡的絕望。

她日漸消瘦不成|人形,耽誤了花樓的生意,老鴇找她問出原因,請人去打聽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已經娶過親了,家裏還有一個兩歲的孩子,而且他根本沒有什麽生病的老母親,他的娘早就死了。他好賭成性欠了一屁|股債,拿不出錢來還給人家,大概是什麽時候聽到女人無意中說了自己藏有私錢的事,便動了歪腦筋,編個理由從沒有防備心的情人手中把錢騙走。

老鴇如實把真|相告訴她,是想斷了她的念頭,以後就能死心塌地留在樓裏繼續做搖錢樹。卻沒有想到這女人是個烈性子,知道自己被騙走了心又被騙走了贖身錢,從此再無指望,既悲哀又惱恨,萬念俱灰之下,當天晚上拿剪刀弄花自己那張漂亮的臉,然後劃開脖子自盡身亡了。”

“那、那一定很可怕。”聽著故事,其中一個人抖著嘴唇不安地說。

“當然可怕,脖子被劃開,血噴得到處都是,一屋子都被染紅了。而且她傷了臉,半邊臉上全是血汙,翻開的皮肉露在外麵”講故事的那個女人臉色青灰,慢慢瞪大了雙眼,“就像這樣!”她突然撩|開遮住右臉的長發,露出一道猙獰的疤痕。

“啊啊啊啊啊啊啊!!!!”頓時響起兩聲尖叫,她對麵的兩個人嚇得抱在一起哭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好嚇人!”

“嘿嘿,誰讓你們要玩這個。”剛才的女人放下頭發,得意地笑了,非常鄙視那兩個發抖的:“你們自己就是鬼,還怕什麽!”

“真的很嚇人嘛”小偷鬼委屈道。

原來這幾個鬼每天待在符裏實在太無聊,於是開始變著法找樂子,今天的主題居然是講鬼故事。

“哎哎,煙花姐,你還沒說完呐,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之前還被嚇破膽的小鈴鐺又按捺不住好奇心追問道。

“後來啊,她死了以後因為放不下對那個男人的恨一度成為了怨魂,並且恨上了全天下所有的男人。不過她是鬼,沒辦法對陽間的活人造成什麽實質性傷害,隻能嚇嚇他們,遇到個八字輕能看見鬼的男人,就會被嚇個半死。

結果有一次撞上了一個男人,那個人竟然是天師,她打不過便被對方武力鎮壓,封在了一本書裏,那個天師把書帶回家放進藏書室,她就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待了很多年。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想,那個天師大概把她忘了吧,說不定那個人已經死了,畢竟是個壽命有限的凡人,那麽就再也沒有人知道自己在這裏,看來是出不去了。

直到很久以後,終於有人打開了這本書,她得以重見光明。找到她的是一個年輕女人,身體不好也沒有任何法力,所以沒辦法放她出來,但是可以互相說說話。她得知那個封住自己的天師果然去世了,現在住在這裏的是那個人的後代,而這個女人就是嫁進來的媳婦,名字叫蘇皖。蘇皖能看得見她,她也就能觸碰到對方,於是她們很快成了好朋友,蘇皖體弱,很少出門,每天都來找她聊天。

不久以後,蘇皖高興地來告訴女鬼,自己懷|孕了。她是第一次懷|孕,而女鬼還沒等到嫁人就香消玉殞,所以這個未出生的孩子馬上成了她們的寶。蘇皖每天下午會帶著針線來藏書室裏,坐下來給孩子做小衣服,女鬼就在旁邊陪她說話。就這樣兩人期待萬分地看著蘇皖的肚子一天天長大,很快就八個月了,還有不到兩個月孩子就會出生。

‘希望能夠生出一個漂亮健康的寶寶。’蘇皖溫柔地摸著自己的肚子,一臉憧憬地說。

忽然有一天,她不再過來了,女鬼想,大概是快生了吧,不方便過來,等生下小寶寶她一定會帶著孩子一起來看她的。可是這一等,又過了好幾年。直到下一次,封印她的書本再次被打開,出現在眼前的卻不是蘇皖,而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白|皙的皮膚說明很少在陽光下長時間活動,身體有些瘦弱,圓圓的小|臉尖下巴,眨著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

和蘇皖真像呢,女鬼想。

‘書中自有顏如玉原來戚叔說的是真的!書裏麵真的有漂亮阿姨!’小男孩念念有詞地說著什麽,朝她靦腆地笑了笑:‘漂亮阿姨,你好,我叫戚卜陽,是不是打擾你休息了?’

戚卜陽。是蘇皖的公公定下的名字,她還曾經嘲笑過這個古怪的名字。

‘蘇皖呢?’

孩子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你|媽媽,她在哪裏?’

說到這個男孩難過地垮下小|臉,‘爺爺說媽媽在生我的時候死掉了。’

女鬼輕輕搖了搖頭,這個結果她已經猜到大半,蘇皖身體太差,生孩子是件很危險的事。

‘小東西,以後要叫我姨姨。’

‘姨姨。’男孩聽話地重複了一遍,‘我明天可以來找你玩嗎?家裏都沒有人陪我玩。’

‘好啊,我也很寂寞,你經常過來陪我吧。’女鬼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手指穿過柔軟的發絲,還帶著久違的溫度。她很欣慰,忍不住露出微笑,蘇皖的願望實現了,她生下一個漂亮的孩子。

後來那孩子學會解除封印的法術,就把她放了出來,從此便跟在男孩身邊做了他手下的小鬼。

好了故事講完了。”

煙花女鬼說完這個長長的鬼故事,仰起頭伸了個攔腰,脖子上露出一段豁開的傷口,還能依稀看見裏麵斷裂的血管。

小偷鬼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想起來問:“難道你說的就是你自己的故事?”

女鬼翻了個白眼不理他。

“哎呀你好笨!現在才想到啊?”小鈴鐺自豪地拍拍胸脯,“我可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下一個誰來講?”女鬼環視了一圈。

這時一直坐在她旁邊沒有說話的邋遢大叔開口了,“我來吧。”他的臉紅通通的,好像喝了很多酒,眼睛裏也布滿了血絲,看起來很沒有精神。

“酒鬼大叔你真的會說鬼故事?”小鈴鐺表示懷疑。

“我自己就是鬼,怎麽可能不會說?”

“可是你每次都敷衍我們!”

“這次不會了。”酒鬼再三保證。

“好吧,那你說說看。”

酒鬼懶洋洋地挪了挪屁|股,開始說了:“從前,有一個人,他是個酒鬼”

“又來了!”煙花女鬼打斷他,“你上次就是說酒鬼,這次是不是又要喝酒中毒死掉啊?”

“不是不是,這次是完全不一樣的故事,你們聽下去就知道了。”

女鬼和小鈴鐺都用懷疑的眼神盯著他,隻有小偷鬼很期待接下來的故事。

“那個酒鬼家裏很窮,他又愛喝酒,最後喝光了家裏所有的錢,老婆再也受不了,就帶著小孩離他而去了。妻離子散,酒鬼很受打擊,他又跑到酒攤上喝悶酒,很快就爛醉如泥。酒攤老板怕他付不出酒錢,在他身上搜出了最後一點零錢便把他攆了出去。

酒鬼搖搖晃晃地走在街上,那時候已經很晚了,街上一個人也沒有,他突然看到運河對岸有人打著燈籠在賣糖蒸糕。那是他老婆最喜歡吃的東西,他就想去買一點帶回家,說不定老婆會高興呢。酒鬼醉糊塗了,完全忘記老婆早就離開了自己,當下很高興地朝河邊走,也沒注意腳下,結果一不小心就掉進河裏淹死了。”

“這算什麽鬼故事?鬼呢?”

“我還沒說完呢。第二天人們在河裏發現他的屍體,看樣子是想要到對岸去才踩空了掉下去的,可是河對岸就是城郊,除了荒草什麽也沒有,大家都不知道他大晚上的為什麽要往那邊走。”

“那個糖蒸糕的攤子呢?”小鈴鐺忍不住問,小偷鬼跟著點頭,他也想知道。

“根本就沒有什麽糖蒸糕的攤子,那裏從來沒賣過糖蒸糕。”

這話一出,兩個小鬼立刻倒抽一口冷氣,感到脊背發涼。

“別聽他嚇唬你們,那隻不過是酒鬼喝醉了產生幻覺而已。”煙花女鬼抱著手不屑道:“這根本不算鬼,鬼呢?在哪裏?”

“就在這裏啊~”酒鬼指了指自己,理所當然道:“那個酒鬼淹死以後就變成真正的酒鬼了。”

“”別的鬼都已經不想搭理他了。

“哎哎,你們別不信啊!我這次說的都是真的!”酒鬼大叔趕緊補充道:“我死了以後還是對酒念念不忘,經常徘徊在釀酒作坊附近,結果倒黴碰上能看見鬼的人,他們請了法師來,把我封在一個酒壇子裏,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封我的壇子輾轉到了戚家,被戚卜陽無意中放了出來,我就答應做他的手下。”

女鬼嫌棄道:“你這算什麽手下?除了睡就是醉!”

大叔攤手道:“這不關我的事啊,是他不叫我嘛。如果戚卜陽有命,我肯定會好好幫他辦事的。”

“哼!”

“既然大家都是說自己的故事,我也來說說我的吧。”小鈴鐺興致勃勃地站出來。

“等一下!”小偷鬼提出異議,“今天的主題不是說鬼故事嗎?怎麽說著說著就成說自己了?”

“我們都是鬼,說自己的事不就是鬼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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