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人獨立夏塵雪番外一二

落花人獨立——夏塵雪番外(一)~(二)

落花人獨立——夏塵雪番外(一)~(二)

落花人獨立——夏塵雪番外(一)~(二)

(一)

夏塵雪並不信仰基督,但是有一天,他在一本書上看到這句話:一代人來,一代人走, 大地永存, 太陽升起, 太陽落下, 太陽照常升起。取自《聖經》。

他想,這也許是命,讓他在最無望的時刻遇到這句話。命運是一個很殘忍,卻又很不負責任的魔鬼。它會讓你碰到你想遇見和不想遇見的所有人和事物,它會讓你感激,讓你仇恨,讓你無奈,讓你屈服。而它自己,卻隻遠遠的觀望,露出猙獰的笑容。

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它會對你做出什麽。

就像他和妹妹坐在孤兒院冰冷的台階上時,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有錢人家的少爺,但他還沒來得及感謝命運的眷顧,就非常絕望地發現,自己和妹妹不過是另一對兄妹的替代品。

然而他還是感激那個男人的,那個他和妹妹稱之為爸爸的男人——夏裕衡,至少他為他們兄妹提供了旁人難以匹極的生活。他和妹妹一下子從被人拋棄的孤兒變成了人見人羨的富家少爺。

所以,他極力讓自己忽略自己是替代品這件事。

一代人來,一代人走, 大地永存, 太陽升起, 太陽落下, 太陽照常升起。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所有的一切都會到來,他沒辦法抵抗命運,所以他選擇順從,太陽照常升起,隻要不是黑暗就好,他在黑暗呆太久。

夏塵雪,是夏裕衡為他取的名字,似塵似雪,都是飄渺易逝之物,仿佛暗示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哥哥,快下來,爸爸找我們。”樓下傳來妹妹夏情雪的聲音,夏塵雪看了看表——上午10:30。

心中了然,夏塵雪關上書本,將房間稍作收拾,然後往樓下走去。他無法忍受自己的房間很亂,這是他從年少時期就有的習慣。在孤兒院,沒有人幫他收拾,一切要靠自己的雙手,後來他成了夏家的少爺,有人幫他整理房間,他卻不習慣這樣被人伺候,仍舊保持著自己收拾房間的舊習。對此,夏情雪曾經開玩笑,說他是“命中注定的窮人”。夏塵雪攤開自己的右手,靠近手指的那條掌紋筆直地橫在手掌之上,淩厲得讓人心驚,據說這種人的性格執拗不易改變,但是人生卻很曲折,想起妹妹的話,不由輕笑。

走到樓下,夏情雪已經換好衣服在門口等他了,目光隱隱有些焦急與不耐。看到他的那瞬間,夏情雪露出燦爛的笑容,催促到,“哥哥,快點啦,爸爸已經在等我們了。”夏塵雪加快腳步,走到夏情雪身邊,拉起她的手,輕輕責備道:“大小姐要有大小姐的樣子。”

夏情雪不以為然地吐舌頭,“爸爸不會責怪我的。”

夏塵雪歎了一口氣,夏情雪天生是個善良、樂觀的孩子,即使她已經知道了自己也許是另一個女生替代品,卻仍然固執地認為爸爸是愛他們的。她總是用最美好的眼光看待這世間的一切不平與哀傷。也許正是夏情雪的這份固執,才讓他在這冰冷的現實中感受到一絲絲溫暖——夏情雪,才是他真正的親人,對他有著不含任何一絲雜質的愛。

走到院子中,現在正是春季,樹葉葳蕤,碧草蔥蔥,一切都生機盎然,白晃晃的陽光照在地上,溫暖卻不灼熱。夏塵雪的心情也似乎變得輕快,他看到夏裕衡坐在自家私家車的後麵,拉著妹妹的手快步走到他麵前,低聲卻恭敬地叫了一聲,“爸爸。”

夏裕衡並沒有多餘的語言,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眼神也很犀利,五官就像被刀刻的一般,透出“生人勿近”的冰冷感。

夏塵雪即使在他身邊呆了接近十年,卻仍然無法與他做出太過親密的舉動,但是夏情雪卻不同,夏情雪完全忽視了夏裕衡冰冷的氣場。她掙開夏塵雪的手,跳到夏裕衡的麵前,抱住他的胳膊,甜甜地叫了一聲“爸爸”,夏裕衡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絲笑容,他輕輕拍掉女兒的手,“這麽大了,還這麽調皮。”

夏情雪卻不鬆手,用她一貫的撒嬌方式嘟囔地抱怨,“我是喜歡爸爸才這樣做的嘛,管其他人幹嘛?” 夏裕衡輕笑,吩咐周圍的人,“我們走吧。”

(二)

他們今天的目的地是梔子花公墓,葬著一個叫做小言的女人,雖然夏塵雪從來沒有聽過夏裕衡提起過這個女人,但是夏塵雪卻知道,小言對於他的爸爸而言,是一個刻骨銘心的女人,否則,他們不會每年四月四日來祭拜。

四月四日,寒食節,忌煙火。

古越王後因寒食節回家祭祖,古越王寄書信,上寫: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夏塵雪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當他目睹夏裕衡在四月四日這天的悲痛,他才真正領會到——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的那份翹首期盼。而夏裕衡與古越王的不同之處在於,他期盼的人,永遠不會回來了。

曾經有一次,他偷偷走到夏裕衡的房間,那天是四月四日,他們拜祭回家,他輕輕地推開門口,卻發現房間安靜得仿佛凝固了一般。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去,發現夏裕衡手裏抱著一張相片躺在躺椅上,閉著眼睛,好像是睡著了。相片上有三個年輕的男人,夏塵雪認得其中的一個,那就是他現在的爸爸,而另外兩個,有一個跟爸爸長得非常像,另一個他並不認識。

夏塵雪想要走得更近一點,這樣他就能看得更清楚。可是這個時候夏裕衡突然說了一句“小言……”,夏塵雪嚇得連忙倒退,想要在夏裕衡睜開眼睛前逃出房間。

夏裕衡曾經明確地對家裏人命令,四月四日這天不準任何人靠近這間房,否則將嚴懲。

夏塵雪還沒逃到門口,夏裕衡卻沒有了聲響,原來是又睡了過去。夏塵雪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夏裕衡,卻被夏裕衡嚇得呆在原地。

房間的窗簾全部被拉上,房間一片黯淡,橙色的台燈照在夏裕衡的臉上,夏塵雪看到的,卻不是他平常的剛毅,而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傷與軟弱,他的臉頰,還有還未幹的淚水,蜿蜿蜒蜒,宣告主人的悲痛。

那是夏塵雪從來沒有見過的夏裕衡,他不在是高高在上的,也不是麵無表情的,這時候的他,脆弱得仿佛隻要輕輕一戳,就能被毀滅。

夏塵雪知道這個事實後,心中不禁忐忑起來,他覺得自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窺視了不該知道的秘密,這一切,都讓他不安。

從房間逃出來後,夏塵雪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就連夏裕衡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曾經有人目睹了他的脆弱。

不對人說,不代表沒有發生過。

從那以後,夏塵雪不再像以前那樣看夏裕衡,至少,他覺得夏裕衡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這點,讓他安心不少。

“哥哥,哥哥。”夏情雪嘰嘰喳喳地聲音將夏塵雪拉回現實,他稍微定定神,透過車窗才發現,已經到了公墓。

掃墓的過程很簡單,燒了一些香,夏塵雪和夏情雪分別向墓主人鞠躬,然後剩下來的時間就是夏裕衡的。

然而今天夏裕衡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讓夏塵雪與夏情雪離開,他叫住他們。

微風拂過,吹起不遠處池塘漣漪片片。夏裕衡不說話,夏塵雪也沒有說話,他隻是盯著池塘發呆。

“你們去夏八月的學校吧。”良久,夏裕衡開口說。

夏情雪的聽後,開心地問,“爸爸,是那個我們的妹妹嗎?爸爸要接她回家了嗎?”

夏塵雪卻沒有出聲,他並沒有夏情雪那麽樂觀,他知道,夏裕衡的目的肯定不會這麽簡單。

隻不過——

夏八月,我們終於要見麵了。

夏八月夏八月夏八月……

夏塵雪從來到夏家起,就不知道聽過多少次夏八月的名字。

夏八月是夏裕衡的親生女兒。

夏八月從小就由叔叔撫養,並沒有見過這個父親。

夏八月是小言生的女兒。

夏八月很活潑,很漂亮。

夏八月像小言一樣固執。

夏八月……

夏八月就像是無處不在的病菌,充斥著夏塵雪的每一處生活,揮之不去。

在很多個夜深人靜的時刻,夏塵雪真的很想偷偷殺死夏八月。如果沒有夏八月,他也不會是作為替身而存在的。但是他同時又有著強烈的罪惡感,因為他現在所擁有的,其實原本就屬於夏八月。

現在,他們終於要見麵了,是人是鬼,至少,他終於要見到她了。

所以,夏塵雪露出了然的笑容,出口詢問,“爸爸,你想我們做些什麽呢?”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現在,是償還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