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戲碼

6.戲碼

正月十四。

位於前門大街的會朋居酒樓的門前矗立著兩座晶瑩剔透的高大的冰雕。一雞一魚栩栩如生,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看。

會朋居門邊張貼著一張紅紙,上麵寫著:今日本酒樓歇業。

胡家少主胡清在會朋居的掌櫃財叔和風雪的陪同下在會朋居的門前迎接著胡家北方所有生意鋪子的掌櫃們的到來。

胡家的這些掌櫃們大多是跟隨了胡中正幾十年的老人兒,平時互相也難得見個麵,這次大家齊聚京城,見麵的場麵自然是熱鬧非凡。

京城綢緞莊的掌櫃周叔老遠就笑嗬嗬得向胡清報拳:“少主,新年大吉呀!老爺子可來了?這兩座冰雕還真是好看呢!吉慶有餘,還是少主有心思!”

胡清也笑著向他回禮:“周叔,你老也新年大吉!外公在裏麵陪著掌櫃們呢。”

財叔和周叔互相寒暄著,兩個人從小都是胡中正的跟班兒,關係比較親厚。

幾個人說笑著正要往會朋居裏走,就聽到街麵一片喧嘩聲由遠及近,一個姑娘被身後兩個男人追趕著向他們跑過來,兩個男人邊追邊喊:“站住!你給我站住!”

那個被追趕的女子跑到胡清近前雙膝跪下,口中急呼:“公子救我!”胡清扶起她,見她僅穿著一身破爛得不能避體的單衣。兩個追趕著的男人也已經跑到近前,被風和雪架住了不能動彈卻仍在吵鬧不休。

“怎麽回事?他們為什麽追你?”胡清問那女人。

“我借了他們銀子,他們要我以身抵債。”那女人哭訴。

“以身抵債?怎麽抵?”胡清問。

女子含羞低頭不好意思再說。胡清把目光掃向兩個男人。

“關你什麽事?趕快放開我們!”男人試圖掙開風雪的禁錮。

“咱們少主問你話你沒聽到?”周叔大聲喝斥兩人。

“這女人欠了咱們銀子,說好以身抵債的,可臨了她又不肯了。”其中一個男人說。

“欠了你們多少銀子,就要人以身抵債?”胡清冷笑。

“你是誰?”男人仍是不甘心的又問了一遍。

“我是這酒樓的老板,這位姑娘欠你們多少銀子?我替他還了,說個數吧。”胡清向會朋居一指,走到兩個男人麵前。

“五百兩銀子。”

“給他!”胡清對雪擺手。

男人掏出借據遞給胡清,胡清打開看了一眼。那兩個男子接過銀子轉身就要跑。“我許你們走了麽?”風和雪又扭住他們的胳膊,兩個男人嚇得不敢再動,雙腳釘在地上,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胡清來到哀哀哭泣的女子麵前,把手中的借據遞給了她:“姑娘,你別怕,以後沒人再追你還債了。”雙目停在她褲子破損的地方,那裏是一片粉白凝膩猶如嬰兒的肌膚。而她猶如梨花帶雨,淒婉而美麗。

女子抓住胡清的皮袍,尤如抓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公子,你收留我吧,嫣紅會好好侍奉你的。”

胡清麵含笑容:“你還是走吧,我是不會收留你的。”

財叔和周叔不可置信地看著少主,不對!有哪裏不對,不好的感覺,這不象是少主一貫的作風,兩個人對視一眼,卻都沒有說話。而屋外的吵鬧聲將屋裏的掌櫃們也驚動了,外公和掌櫃們也都走出了會朋居。

嫣紅仍是抓緊胡清,嗚咽著說:“我從杭州來京城投奔舅舅,沒想到舅舅得了大病,我不得已借了他們的銀子,現在舅舅死了,我已經投親無門,求您收留我吧。”

胡清握住嫣紅的手,用手指撫觸著她的手心,麵上保持笑容:“你交待得很清楚,可是我不能收留你。”

嫣紅羞澀的低頭:“公子定是以為我被他們……,才不要我的。我還是清白之身。”

胡清笑得戲謔:“這樣啊,可我還是不能要你。”

圍觀的人已經看明白了,這小白臉仗著有幾個臭錢戲弄那個女人呢,女人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不要人家,那你拿出銀子替人家還債為的又是什麽?噢!難不成這小白臉有什麽斷袖癖好,不喜歡女人?人群已經議論紛紛了。外公和胡家的掌櫃們都了解胡清的脾性,但是對眼下他的反常作法都不明所以。

胡清脫下皮袍扔在那女子身上,冷冷地說:“你可以走了。”

嫣紅以嘲弄的口氣笑說:“人都說小財神胡清仗義疏財,果然所言非虛。”

原來他就是胡清!大清首富胡中正的孫子,小財神!神童!眾人唏噓,可這場景更讓眾人不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

胡清對著嫣紅冷冷地說:“回去告訴你主子,這戲碼對我沒用!你走吧,我不難為你。”說完轉身往會朋居走去,對上的卻是外公疑懼驚慌的神色,來不及回頭,腰上一痛,耳中聽到刀劍斷裂的聲音。雷從遠處三兩步奔到了近前,和外公一起護持胡清的身體。外公顫聲驚問:“清兒,你沒事吧!”胡清笑著搖頭:“外公,我沒事。”同一時間電則將劍架在嫣紅細白的頸上,地上是一把斷裂的匕首。不可思議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突然發生讓人群傳出陣陣驚呼。

風和雪象老鷹一樣將目光冷冷地射向人群。

胡清回過身體對著嫣紅嘲諷的說:“看來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嫣紅對胡清說:“你怎麽識穿我的?”

胡清搖頭微笑說:“我並沒有識穿你,隻不過是我不喜歡玩太簡單的遊戲罷了,是你自己太著急了些。”

嫣紅說:“你什麽意思?”

胡清笑指先前那兩個男人:“你知道他們是誰,隻怕他們還不知道你是誰吧?那麽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

嫣紅說:“你知道他們是誰?”

胡清點頭然後接著說:“薛雲出事了,對不對?”

嫣紅又說:“你怎麽知道?你怎麽識穿我的?”

胡清指著她的腿說:“你的身體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你沒見過人挨凍吧!”又握住她的手:“這是一雙常年握劍的手,你怎麽會是平常人!再說,現下京城裏還沒有人想要我死,即使是他們的主子。”最後那句話是指著那兩個男人說的。

嫣紅注視著胡清說:“胡清,你果然聰明。不錯,薛雲是出事了,可現在就是你能趕著回去,隻怕也已經來不及了!”

胡清急問:“是曹景軒要你來殺我?”

嫣紅笑說:“你說我會告訴你麽?”

胡清擺手:“你走吧!”

嫣紅不信:“你真的放我走?”

胡清反問:“你不想走麽?”

嫣紅淒楚的笑說:“你放我走,可是我卻不想回去了。”

胡清看著她。

嫣紅懇切的說:“胡少爺,我雖然後悔愛上了他,但是我求你不要殺他。”

胡清冷冷的說:“現在我不能答應你,我隻能說大哥沒事他就沒事,如果大哥有事,即便他在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他!”

嫣紅緩緩地閉上雙目倒在地上,胡清也支持不住癱倒在外公的懷裏,電隻來得及聽到她的話:“放他們走!”

胤禟的麵前跪著追趕嫣紅的兩個男人。

兩個人將事情發生的經過詳細地講給九爺後,就被他的目光凍住。九爺的脾氣他們知道,賞得重罰得也重,賞罰分明。這次任務沒完成,中間出了變故,兩個人一想到這計中計,戲中戲,便不寒而栗。

“他受傷了?”收回目光自語,語氣裏竟然有一些心疼,不容人回答,長長的一歎後,胤禟對兩人煩躁地揮手:“滾出去!”兩個人沒想到九爺沒有處罰他們,急忙跑了。

能在那麽香豔的戲碼裏看出端倪,在那麽混亂的情況下看穿計中有計。胡清!你果真沒讓我失望。我越來越喜歡你了呢!隻有級數相同的對手,較量起來才更有趣味不是麽!

嫣紅到底是什麽來曆,她為什麽要刺殺胡清?她口中的薛雲是什麽人?為什麽有人為了他要胡清死?薛雲和胡清又有什麽關係?胤禟一時間覺得真是頭大,而且從未感覺過的自己的信息竟是如此的落後。

“準備一下,我去胡府。”對管家說。

管家忙答應著去了。

胤禟來到胡府被管家帶進大廳,見到胤俄、胤祥、胤禎和容宇正焦急地等著消息。

大廳外麵跪著胡家的百十來號掌櫃。

胤禟問:“清兒怎麽樣,傷得重不重?”

容宇麵帶憂色:“現在還不知道。”

胤禟又說:“要不找太醫來看看?”

胤祥說:“不用了,胡府的大夫是秦鶴鳴!”

容宇解釋:“秦爺爺和我外公是結義兄弟,有他在各位阿哥不必擔心。”其實他比誰都擔心。

胤禟問“那女子是什麽人?為什麽對清兒下手?”

容宇搖頭:“現在還不知道她的來曆。”

幾個人對望,也是無計可施。

外公陪著胡清從後堂走進來,清兒對著幾位阿哥一禮:“各位阿哥操心了!清兒沒事。”說完不等幾人說話,直接走到廳外笑對各位掌櫃說:“各位叔叔伯伯們快請起!今天清兒本想和各位叔叔伯伯們聚聚,沒想到倒叫叔叔伯伯們受驚了,是清兒對不起大家了。”

外公對各位掌櫃笑說:“小孩子受點傷打什麽緊?趕快都站起來!你們跟了胡家跟了我幾十年,是清兒的長輩,沒有跪他的道理。再說清兒受傷和你們沒關係,都起來!”最後這句話說的嚴厲。眾人這才勉強著站起來。

胡清繼續說:“今天這事和叔叔伯伯們沒關係,各位叔叔伯伯們也不要放在心裏,該吃吃該玩玩,過年了難得鬆散一下。”語氣複歸正經,接著說:“我和外公商量了,有兩件事要和各位掌櫃說明一下。第一,從今年起,每個掌櫃的年底分紅改成了各分管鋪麵利潤的十分之一,各位掌櫃到賬房簽名取領銀票就成了。第二件事,以後凡是到了不惑之年的掌櫃,都可以扶持自己的接班人,舉賢不避親,即使是自己的子侄也沒關係,隻要通過考核達到我的要求就可以正式成為胡家的掌櫃。原先的掌櫃即使退下掌櫃之職,每年分紅仍同今年,這是外公給各位掌櫃們的養老銀子。各位掌櫃可有話說?”

掌櫃們除了感激哪還能有其他話說?

胡清伏在外公懷裏說:“對不起外公,不能陪你過十五了。清兒必須去這一趟。”

外公撫著清兒的頭發,笑著安慰他:“清兒,做你想做的去吧。外公等著你回來。”

胡清又進了廳裏對眾人說:“多謝各位阿哥們關心,清兒有事先走了。哥哥幫我招呼各位阿哥們吧!”

容宇不放心:“你要回杭州?你的傷受得了這一路上的奔波嗎?”

胡清說:“哥哥,清兒必須回去。傷口在腰上沒傷到骨頭。有秦爺爺陪著我,哥哥放心吧!我走了!” 說罷轉身出廳。容宇和外公看著他的背影都長長的歎了口氣,兩人無奈地搖頭苦笑。外公被掌櫃們包圍著走了,容宇進了廳裏。

幾個阿哥莫名其妙地看著胡清匆匆來去,直到他人走了也沒能說上一句話。

胤俄問:“清兒為什麽這麽急著回杭州?”

容宇說:“清兒的義兄出事了,清兒趕去救他。”

胤禟問:“可是薛雲?”原來清兒和薛雲是這個關係。

胤祥好奇的問:“戰神薛雲?”畢竟是暗探總領,胤禟不知道他卻知道。

容宇說:“正是江湖人稱戰神的薛雲。”

胤禟問:“他和清兒很好嗎?清兒還帶著傷呢!”好到不顧自己的安危去幫助別人嗎?

容宇解釋:“薛雲和清兒即是兄弟又是朋友,清兒說過‘朋友,是那種水裏火裏相隨的人,那種和你肝膽相照的人,不用隨時在側卻會聞警而至。一生有一便已是奢求,但已足夠。’他和薛雲就是這種朋友,所以薛雲有事清兒一定要趕到他身邊去。”

要怎樣做才能擁有這樣的朋友,擁有這樣的友情?答案其實很簡單,兩個字:真心!

能做到其實很難,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對別人付出真心,不計後果不計回報地付出真心。

朋友!一生有一便已是奢求,但已足夠!果然!不為名利,不為富貴,不為擁有,隻為真心!這樣的朋友,人生有一個確實就已足夠!

幾位阿哥不再說話。可是心底裏就象是被什麽東西悄悄地觸動著,溫情的感覺就在這一刻在心頭盡情的釋放了。

“清兒,你讓我好感動!你這麽的重情義,爺佩服你。以後你就是我胤俄的朋友。” 胤俄大聲地說。

“我會象你對薛雲一樣對你,因為你是我值得付出真心的朋友。”胤祥在心裏對清兒說。

“我一定要真心對待清兒。真心對待朋友。”胤禎想。

“好了不起的胡清!竟是這樣肯為朋友犧牲的人。我對你的了解太少了呢!” 胤禟暗想又複暗歎:“可惜不是我的朋友,該怎樣做才能和你成為這樣的朋友?”

帶傷趕去杭州的清兒卻在心裏默念:大哥,等著我,清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