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客棧重逢

錦衣繡春 86.客棧重逢

朱椿除卻這個驕縱不懂事的小嬌妻難以操縱之外,其他方麵倒是做的麵麵俱到。他沿錦江建了三座樓,一名籌邊樓、一名望江樓,而我們現在就站在第三座散花樓之上。放眼望去,整條錦江蜿蜒盤旋,如遊龍呼之欲出,氣勢磅礴。

三保笑道,“十一爺好福氣啊,分到這富碩的巴蜀之鄉。”

朱椿憨憨的笑了,“能者多勞,四哥被分到北平,還不是因為北平那裏有大事業等著四哥。”

朱棣笑而不語,負手遠望,這是一片魚米之鄉,百姓安居樂業,誰不想天天在這裏賞花遊水,吟詩作對?

朱棣側身對朱椿問道,“此間有沒有什麽官商與北平有往來的?”

朱椿連連點頭,“茶,藥,米,官商與北平都是往來甚密的。”

“那一般走一趟,需要多長時間?”

“至少也得兩三個月。”朱椿皺眉道,“幾千裏的路,又多經山路,十分難走呢。若是有一條大運河連著,那就一切好辦了。”

朱棣咂咂嘴,“你的心也真大,巴蜀至北平的大運河,別說修不起來,就是能修起來,那得耗費多大的人力物力啊。”

朱椿哈哈笑道,“我不過是想想,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我與三保對視,不知朱棣無端端的問朱椿這個做什麽。朱棣此番弄了那麽多滇南的藥草回北平,現在又打起了巴蜀糧米的主意,著實叫我吃了一驚。他心裏盤算什麽,我也是完全看不出來。

在巴蜀盤桓幾天,我們實在是嫌棄藍雲雲聒噪多事,便借口告辭,臨走之時,朱椿萬般不舍,就連藍雲雲都有些諾諾的,“好不容易來了幾個京都故人,現在又要走了,少不得又是我一個人陪著王爺慢慢往後熬了。”

我這才明白,這個將門千金為何如此熱衷博取關注。她從前生在金粉叢中,到處都是她要攀比應酬的人,如今隨著夫君遷徙至此,離了親人,失了身份,自然處處覺得不得意,好難得見到我們這幾個從京師過來的人,恨不得像那花孔雀開屏,將在京師學到的全部社交手腕都拿出來,如今我們要走,隻怕她比朱椿還要難過。

因為朱棣想著趕回北平過農曆年,所以路上我們並未多做其他停留,其他地方的藩王也並未拜訪。有時候我想著,時間過得也真快,轉眼我到燕王府已經快兩年了。去年年宴在皇宮之中為朱元璋獻曲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可是如今太子駕崩,新立太孫,早已物是人非。

十一月底,我們總算是趕到了海津口。海津也就是將來的天津。離北平不過幾天的路程了。這一晚上,我們歇在一家客棧,想著沒幾天就要回到北平,竟有一種要回家的感覺。我雙手枕著頭,望著窗外一彎明月,感慨頗多,良久不能入睡,忽聞得窗外一聲鷓鴣叫聲。

這一聲鳥鳴,劃破這寧靜的夜晚,好像在完整的黑色夜幕之上抓撕開一道口子。我猛地從床上跳了起來,躡手躡腳走到窗前,果見客棧的院牆之上有一個模糊的黑影。

朱棣與三保與我住在對門,是見不到我這邊的情況的。我想了想,還是從窗口躍出,一路飛簷走壁的摸到那個黑硬的所在。

鷓鴣叫是爹爹教我的,唯一一個也學會了的事越龍城,十年來,我們時常用這聲音互相聯係對方。

越龍城果然伏在牆根,見到我,咧開嘴笑了,“我找的你好苦。”

我上前去在他壁上擰了一把,“好你個越龍城,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我一早就趕回北平了,到王府打探,也沒有見到你的蹤影,後來聽說燕王在魯豫邊境脫離了王府的車隊,說是有事要辦,我想你大概就是那時候跟他走了的。這不,好不容易在這裏堵到你了。你也是心大啊,一路上竟一封信都沒有。”越龍城壓低聲音說道。

我自知理虧,咬著嘴唇撒嬌道,“你隻知道我沒有回北平,你哪裏知道我為什麽沒回呢?”

我添油加醋的把我被老虎撓了一爪子的事跟他吹噓了一番,又把自己的傷勢說的天上有地下無,總之就是,現在他還能見到我站在他麵前,簡直就是我九死一生,命懸一線,鬼門關前逃生!要不是男女有別,隻怕我都要把胸口衣服撕了讓他看看我的傷疤。

越龍城顯然也被我嚇住了,一把將我兩條胳膊都緊緊鉗住了,“你沒事吧?出了這樣大的事,你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

我白了他一眼,“我都是要死的人,天天躺在床上不能動,等著人伺候的,哪裏有力氣去給你傳信?”

越龍城想了想也是有道理,又把我的胳膊臉蛋都捏了捏,直到我齜牙咧嘴的喊痛他才鬆手,“好像肉是少了些呢。”

我無語凝噎,“越大人這樣著急找我,請問又有什麽任務交代?”

“你不先跟我報告一下最近的工作成果嗎?”越龍城反問道。

我吐吐舌,“饒是我不知道為何博得了燕王的青睞,他才費了大氣力將我帶到滇南尋醫問藥將我治好了,要不我都死透了,你要我報告什麽?”

“燕王最近有什麽不對的動作沒有?”越龍城直接問道。

我心裏那個恨,合著剛才那樣關心都是裝出來的,到最後的還是要問我這句話,“燕王天天帶著個傷殘病人和一個閹人,能有什麽動作?”

“滇南一行,可不是說去就去的,燕王待你算是不錯了。”越龍城若有所指的說道。

我咽了咽口水,猶豫了半晌,還是說道,“我當然沒有那麽重要了,他老人家去滇南還采購了一批草藥為神機營做後備之需。”

雖說這個消息也不算什麽大消息,也算不得打了朱棣的小報告,但是我依舊覺得十分對不起他,轉念一想,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職責啊,我不能因為他救了我一命,就把工作丟了不是?

越龍城顯然對這個報告也不甚滿意,不過總比八竿子打不出我一個屁來強些,“神機營向來驍勇,燕王采藥,隻怕是開春之後又打算去追繳元軍餘孽了。”

聽越龍城這樣一說,我立刻就把跳出來的心放回了左心房。

“那您老人家現在能不能說說,這麽著急找我,是為了何事了?”

越龍城搖搖頭道,“本來是想讓你一起幫忙辦案,你既然大病初愈,還是算了,好好養身體吧。”

“什麽案子?”我眼睛一亮。

越龍城諱莫如深,“大案子。罷罷,是我欠思慮,本就不該拉你趟這趟渾水。”

我立刻被揪起了興趣,“什麽大案子?”

“這案子現在還沒有起來,但是我聽說蔣指揮使已經在多方搜證,隻怕年一過,就要爆發。”越龍城皺著眉頭,擔憂的說道。

我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小聲的問道,“你說的大案子,該不會是和藍將軍有關吧?”

越龍城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接到別人的消息了?”他自己剛說完就否定了自己,“不可能,這事暫時不超過十個人知道,不會有人來告訴你的。你怎麽會知道?”

我猶豫一下,決定把這個黑鍋推到朱棣身上,“我們從滇南回來的時候,經過巴蜀,順便拜訪了蜀王,也見到了那位嬌滴滴的蜀王妃藍千金。看她矯情的不行,再加上藍玉在朝中也是眼睛長在頭上,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裏,燕王說藍玉隻怕早就觸怒了龍威,遲早要出事的。”

越龍城哼了一聲,“沒想到燕王這樣有遠見。”

我吐吐舌頭,有驚無險。

“這樣看起來你還有幾天就要到北平了,這裏不方便說話,等你回去我再找你。”越龍城突然柔聲道,“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找你,就是斷了聯絡,……赫連大人著急的緊。”

我嘻嘻笑了出來,“你自己著急的緊就你自己著急得緊,幹嘛扯出爹爹來。”

越龍城無語,轉身離開。我也默默原路返回房內。管好窗戶走到床邊,猛然抬頭發現對麵朱棣的房間隱隱透出如豆燈光!

這夜深人靜,我出去的時候明明整個客棧都已經寂靜無聲,朱棣和三保也是早就安歇下了,怎麽會……怎麽會現在燈又亮了?

我戰戰兢兢的走到門口,舔破一層紙看去,果見朱棣的房間點著燈,燈下一個人影形單影隻。

看來朱棣確實在我離開這段時間起來了。

我心驚肉跳的默默回了床邊,卻再也不敢睡下,完了完了,這下我可是完了。朱棣那雙眼睛,明察秋毫,簡直沒有能逃得過他的掌控的事,我竟然腦子發燒,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