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交易
錦衣繡春 第二卷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76.交易 天天書吧
岱欽麵無表情,臉上的脂粉顯得有些滑稽,可是他的神色卻明顯的寫著擔憂和無奈,我越發的緊張起來,抓住他的袖角,渾身毛孔都焦急得張開了,“公主到底是什麽毛病?”
岱欽這才淡淡笑了笑,“小孩子的毛病,治起來麻煩些罷了。想來娘娘這段時間一直強撐著精神,也是快要虛空了,先看您吧。”
我甩開他的手,“岱欽,你我之間,都要這樣說話嗎?再者說了,我是怎麽得了這個公主,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些,你難道還不知道,如果公主不好,我還會獨活嗎?”
岱欽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重重的脂粉也沒有掩蓋住他的憂慮,“娘娘,您回京的時候,可有什麽不適?”
我了愣了愣,“皇上派你送我回來的,我當時身體是個什麽狀況,你不清楚嗎?”
岱欽又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不明所以的說道,“是啊,您當時完全是舊疾,現在看您,也沒有什麽別的病症,不應該啊。”
“你到底在說什麽?”看著岱欽這樣,我隱隱的有種不祥的預感。
岱欽定了定神,“娘娘,您是公主的生母,公主的情況,我確實不能瞞你,但是你要跟我保證,不論公主如何,您都不能自暴自棄。”
岱欽這幾句話,已經比剜了我的心還要讓我疼痛,這話的意思那麽明顯,我強忍著眼淚,“你說。”
“公主的症狀,應該是得了鼠疫。”岱欽說出這句話,似乎也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我頭上一昏,雙腳便沒了氣力,一下子跌落在地上,九娘見狀,“哎喲”一聲,也不再幹坐著了,起身過來扶我,一邊對著岱欽確認道,“你這話可不能亂說。”
岱欽沒有回她,匆忙的從自己的腰包裏掏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丸藥,往我嘴裏一塞,那丸藥雖小,但是有一股異香,九娘嗅了嗅,問了句是什麽,而我卻聞熟了這味道,是一股子純正的天山雪蓮的清香。
岱欽對著珠兒喊了一聲,又跟九娘說道,“麻煩徐夫人幫一下忙,把娘娘扶到裏間床上。”九娘雖有些不情願,但也知道岱欽這是在避嫌,便和珠兒一人一邊的架起了我,把我送到了床邊。
直至躺到樂鬆軟的床鋪之上,一眼瞥到月牙兒就在我身邊,我才終於忍不住淚流不止,心中愧疚不堪。
鼠疫!月牙兒患了鼠疫,而我這個做母親的居然毫無知曉,任憑她小小的身子拖了這麽久!她得有多麽難受,得有多麽的無助?
九娘見一屋子的人都沒有說話,也有些默默然,對我的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些,“娘娘一定很奇怪,為什麽會是我帶著岱欽進宮來吧?不妨跟您說吧,我們輝祖,現下也很不好,岱欽奉了皇上密令把娘娘送回宮中,便暫時歇腳在了京城,正好被我們請去了。而李景隆李大人昨日接到了娘娘您的密信,千方百計的找到了岱欽。”
岱欽歎了一口氣,“李大人把您的信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得知娘娘境況極糟,心中空著急,無奈一牆之隔,卻無法盡綿薄之力。這段日子與徐舅爺相交,相識雖淺,卻成莫逆,他察覺到我的不對,便問我為何事,我知道娘娘你與徐舅爺也是舊識,舅爺又是肝膽之人,若是知道娘娘受困,必然不會袖手旁觀,便把信上內容告訴了他。他二話沒說,便請了徐夫人帶我進宮來……”
我想到最後一次見到徐輝祖的時候,他頭上半白的頭發和瘦削的身體,心裏一陣說不上來的感觸,自朱棣入住皇宮,幽禁了他以後,他從未踏出家門一步,九娘伴著丈夫,自然也是從未出過府門,更別提進宮了。他那麽聰明,一定知道現在是他的親姐姐在整我,可是他毫不存私,讓自己的女人進宮來幫我。他的倔強和堅持,全都體現在他的政治主見上了,拋開誰做皇帝這個問題,他是我見過的男人中非常有擔當非常善良的一個,真正的可謂樂善好施,隻要他把一個人當做了朋友,隻要這個朋友沒有違背世間的道義,他便會用自己的一切去幫助朋友。
我看了看九娘,她對我依舊是一副沒有好感的模樣,而且她一向和徐雲華親厚,能為我冒此險,徐輝祖的勸諫可想而知。
九娘顯然發現了我在看她,掏出一方帕子捂住了嘴臉,有些傲慢的說道,“你別看我,我今日所為,全為輝祖。說句你不愛聽的,我還是很討厭你。”
我無力與她爭鬥,隻是淡淡說了句,“謝謝你。”
九娘見我並未發怒,反而謝她,臉上有些訕訕的,轉過頭去對岱欽問道,“確定公主是鼠疫嗎?聽聞水患地區盛行鼠疫,京中並沒聽說有鼠疫啊,公主怎麽會得了此病?莫不是……莫不是權貴妃從疫區回來,沾染了病毒,公主年幼,抵抗力不支……”
岱欽搖了搖頭,“我剛開始也這麽想,可是……不太可能,娘娘自己身體就很病弱,若是沾染了鼠疫,她自己第一個便會倒下,再者,娘娘回京途中,一個多月,再厲害的病毒,也帶不回來。所以,公主這病……隻怕是宮中染上的。娘娘,公主這些日子,可接觸了什麽人沒有?”
珠兒搶著說道,“沒有啊,娘娘回宮以後,深入淺出,連蓮漪宮的大門也很少踏出去,小公主更是沒有見過什麽人了,都是咱們宮內的人在照料。”
“那怎麽可能呢?”岱欽皺著眉頭思索起來。
我用指甲掐住了背麵,“前幾日月牙咳嗽,我讓皇後娘娘的禦用太醫順便看了月牙一下。”
岱欽臉上一冷,珠兒也明白了什麽似的。隻有九娘,連連揮手,尖聲道,“權貴妃!青天白日,可沒有你這麽紅口白牙的誣賴人的,皇後娘娘盛德,不過是與你有幾分過節罷了,給你兩分難看也是情理之中。可是小公主這麽小,她怎麽會做這種事?名義上,她才是小公主的嫡母呢!”
九娘對皇後維護,自然也是她的本能。我和岱欽都沒有說什麽,半晌,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實在是說不出什麽理由和證據來還徐雲華的清白,隻能恨恨道,“你們不許胡說,皇後娘娘賢良,不能由你們這樣詆毀!輝祖知道了,也要怪你們的。”
岱欽臉上一白,“徐夫人不要激動,權貴妃也隻是隨口一說罷了。眼下,還要請徐夫人幫忙呢。”
九娘自得知月牙乃是鼠疫,也有些惴惴的,此時顯得有些無措,“我……我能幫什麽忙?我不過是一介廢臣的妻子,若不是沾著乃是皇後娘娘內眷的好處,連你也弄不進來。我曾聽輝祖說,權貴妃和他在山中遇虎,權貴妃曾舍身相救,我們夫婦記著權貴妃這份情誼,如今也算償還了,別的……我們也無能為力。我們已然得罪了皇上,若是再把皇後娘娘得罪了,還……還怎麽過活?”
九娘說到辛酸處,也眼睛泛紅,她看了月牙一眼,頗有同情,可是嘴裏卻還是說道,“權貴妃,對不住了,我隻能幫你到此處。”說著,她便轉身要走。
我知道此時還能幫我們一點的,隻有徐輝祖夫婦了,李景隆現在都沒法把岱欽這樣一個活人帶進來。見九娘準備甩手,心中著急,拖著被褥便從床上跌落下來,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抱住了酒釀的大腿,“徐夫人,不論你對我有何嫌隙,可是公主沒有過錯,望你念著上天有好生之德,伸一伸援手,好人會有好報的!”
九娘扯了扯自己的裙角,著急道,“這……這……我能幫上什麽!?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岱欽不動聲色道,“徐夫人隻需在這段時間,每日進宮來陪陪皇後說話就可。”
我看了岱欽一眼,他的意思顯然是想讓九娘每天都帶他進來一趟,可是九娘也不是蠢人,並不願如此冒險,更何況是為我呢?
她還沒有答話,岱欽便接著說道,“徐舅爺得的乃是癆病,已有一兩年的病史,俗話說,中年得癆,命不久矣,饒是貴府還算有些底子,能給舅爺好生的調養著,不過再過個一兩年,隻怕再強健的男子,也撐不住啊。”
九娘一愣,臉上又青又白,良久才咬著嘴唇道,“若是我幫權貴妃這一次,你是不是能把輝祖治好?”
“治不治得好,岱欽此時倒是不敢跟徐夫人說大話,隻是我們蒙人極少有得肺癆的,縱使有了這樣的病人,也有一些土方子,雖說沒有完全治好的,但是延壽十年八年的,倒是不在話下。”岱欽冷漠的看了看九娘,“土方子複雜,隻怕在京中,徐夫人找不到第二人能製出來了。”
九娘咬了咬牙,“我隻能答應你五天,再多不能了,我也是戴罪之身,進出皇宮多了,不止皇後娘娘要起疑心,旁人也會閑話。”
岱欽看了我一眼,無奈道,“徐夫人說的也是實話,咱們……”
我抓住他的衣裳,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不要聽什麽聽天命盡人事的話,我要你把公主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