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告發
61.告發
我假裝漫不經心的掃了在座的所有人一眼,微微笑了笑,“不過是陳年舊事罷了,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今日難得齊聚,說這些沒意思的做什麽?以後呂姐姐沒事常來我這裏坐坐,我再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倒出來和姐姐說道。”
“就是今兒人都齊全,坐在一起吃飯,又沒個外人,大家熱鬧些才好呢,要不然一頓飯吃得悶悶的,還不如各人回各宮去吃來得痛快呢。”呂妃大約是被撩撥起了興致,有些不依不饒的。
朱棣看了她一眼,沉聲道,“替朕盛一碗鴨湯,老祖宗說食不言寢不語,用膳的時候還是少些言語為好。”
呂妃的笑容僵住了,隻得直起身子,拿起朱棣麵前的碗,舀了一碗湯放好,朱棣才道,“好了,坐下吧,一起用膳。”
寶兒珠兒都站在一邊侍箸,看到呂妃被朱棣搶白,不約而同的朝我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眾人都奉了飯以後,氣憤才稍稍緩和起來。
呂雲衣坐在一個極不顯眼的小角落裏,她本就纖弱,又是一眾妃嬪中穿得最樸素的,被花紅柳綠的眾人一襯托,簡直都要找不到人了。沒想到她突然開口道,“權貴妃娘娘為人和善,又愛戴下人,得皇上愛重,其實本就是眾望所歸。”
朱棣眨了眨眼睛,朝毫不起眼的呂雲衣看去,微微蹙起眉頭,饒有興味的笑道,“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呂雲衣見朱棣看向她,微微站起身子,福了福,露出兩點梨渦,淡淡笑道,“雲衣自入宮以後,一直不過是個小小宮女,後受皇後娘娘與皇上恩德,加封為婕妤之位,雖然在眾妃嬪娘娘中人微言輕,但是雲衣已經十分滿足。雲衣家中所有親人都在靖難之役中被成王部下殺死,所以無依無靠,亦無牽無掛,現在宮中有了一席之位,已經是做夢都想不到的福澤。是以雲衣從不敢以妃嬪自處,依舊不敢忘了本分,還做著從前該做的事,所以除了位分上的變化,其實雲衣和普通的宮女一般無二。”
呂雲衣一番話說得情深意懇,不卑不亢,倒讓平日裏對她譏諷嘲笑的人都有些側目。朱棣也被她的話吸引了,定定的看著她。徐雲華倒是麵無表情,斜倚著身子,好似聽著一個陌生人說話一般。
“唔,雲衣在諸位娘娘麵前這樣放肆,是不是僭越了?”呂雲衣略微有些尷尬,一張俏臉變作通紅,但是看樣子是鼓足了勇氣的,所以並沒有要坐下的意思。
朱棣笑了笑,手上轉著一根金絲絞出來的筷子,“沒有沒有,你有什麽話繼續說。”
呂妃捂嘴笑了笑,“皇上偏心!臣妾方才有話要說,就說食不言寢不語,呂婕妤年輕貌美,連說話都受待見些。”
朱棣看了呂妃一眼,微微笑道,“你在燕王府裏就愛說話,人家一年到頭沒在人前說過幾句話,朕自然要寬容些。別喝醋了,回頭朕叫光祿寺開了庫門,你去挑兩件你喜愛的。”
“真的?!”呂妃眼神放光,大約也不是真的圖什麽東西,朱棣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她這麽大的臉,實在是榮耀,她已經站起身來,拖開椅子,狠狠的福了福,“那臣妾在這裏先謝過皇上了!到時候若是臣妾眼光過高,挑了好東西,皇上可不要心疼哦。”
朱棣對她揮了揮手,“朕倒成了小氣的人了,快坐下吧。聽聽呂婕妤有什麽話要說。”
呂雲衣的目光在呂妃的臉上掃了掃,呂妃對她點了點頭,她又看了看徐雲華,徐雲華卻好似沒有看見她一般,隻是低著頭不知想什麽心思,她最後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臉上,我見她似乎想跟我做什麽眼神的交流,便也沒有躲避,帶著疑問看向了她。呂雲衣這才對我笑了笑,這笑容還沒有落下,她便離開了座位,快步走到了我身邊,在我腳下撲通一聲跪下,再抬起頭,那眼淚已經一粒粒的滾了下來。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我也趕忙站了起來,伸手準備扶她起來,“呂婕妤這是什麽意思,有什麽話站起來好好說就是了。”
呂雲衣不願起身,低低的垂下頭,“雲衣愧對娘娘的愛護,不敢起身,雲衣也愧對皇上的信任,請皇上責罰。”
朱棣帶著幾分戲謔,好似什麽事都了然於心的樣子,奇道,“你有什麽事要責罰的?你不是說了自己一向守本分嗎?”
呂雲衣的眼淚流的更快,轉到我麵前道,“雲衣知情不報,置權貴妃娘娘與靜安公主於水火之中,辜負了娘娘對我一番情誼,該死!實在該死!”
朱棣這才稍稍有些重視,“哦?有這等事?權貴妃和靜安公主不是都好好的在這裏嗎?你倒說說,你有什麽事知情不報,導致她們母女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了?”
我渾身緊住,不知呂雲衣這是什麽意思?她跟著徐雲華久了,知道徐雲華的手腳是肯定的,可是以她這樣謹小慎微的個性,豈敢在徐雲華如此得勢的今天,來揭露徐雲華的惡行而來幫我一把呢?難道……是我一直錯看了她?
我朝徐雲華看了一眼,隻見她並沒有什麽驚慌失措的表現,靜靜的端起一杯茶,朝呂雲衣淡淡的掃了一眼。
呂雲衣對著我和朱棣各磕了一個頭,才聲淚俱下的說道,“皇上可還記得娘娘生產之前,在坤寧宮之內摔了一跤?”
我深吸了一口氣,眼睛死死的定住呂雲衣,不知道她準備說出什麽,就連當時和我一起前往坤寧宮的珠兒也立住了,緊張的看著呂雲衣。朱棣麵色冷了下來,“權貴妃這一跤摔的難道還有什麽貓膩嗎?”
呂雲衣淚水漣漣,“是不是貓膩,雲衣不知道,可是當時雲衣就站在娘娘身後,看的一清二楚,娘娘不是自己失足摔下的,是被人推倒的!娘娘身懷六甲即將臨盆,摔下的那一跤,我想大家都知道帶來了什麽後果----娘娘帶著公主在鬼門關繞了一圈,若不是娘娘福澤深厚,如有天佑,恐怕就母女喪命了!”
朱棣已經斂了笑容,沉著臉問道,“你既然看到了有人推搡了權貴妃,為什麽現在才來告發?”
呂雲衣又深深伏下身子,“這就是雲衣祈求皇上恕罪的的原因,雲衣人微言輕又沒有母家支持,就連權貴妃娘娘這樣盛寵在身,都有人因為嫉妒對她下黑手,雲衣深怕得罪了惡人,會被人悄無聲息的解決了。”
徐雲華放下茶碗,看著呂雲衣問道,“你這話說的前後矛盾,你既然怕推搡權貴妃的人權大勢大,會對你也下黑手,怎麽現在又不怕了呢?現在可是皇上在你麵前,說一句假話,都是欺君大罪!”
呂雲衣看了徐雲華一眼,哽咽著說道,“本來雲衣確實是想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一輩子也不讓人知道我知道,可是後來和權貴妃娘娘接觸頗多,娘娘待我如親生妹妹,照拂有加,雲衣心中又愧又羞,心中掙紮了許久,終究是還是懦弱的忍了這麽久。可是蓮漪宮走動的多了,雲衣對小公主的喜愛也是與日俱增,連續見了兩次公主生病,每次都比權貴妃還要心疼,夜深人靜之時,也不斷地反省,若是當時娘娘那一跤摔出了什麽閃失,哪裏還有現在這麽可愛的小公主,如此一想,那推搡娘娘的人簡直喪盡天良,禽獸不如!有這第一次沒有被人告發,隻怕總有一天還有第二次,是以雲衣不敢拿娘娘和公主的安危來冒險,今兒人多,雲衣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件壓了雲衣大半年的事情說出來。不管結局如何,雲衣但求無愧於心。”
“這個對權貴妃下手的人現在可在這裏?”朱棣淡淡問道。
“她就在座。”呂雲衣一言既出,眾人全部都唏噓不已,各自朝身邊的人看去,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個頭緒,又都看向了呂雲衣。
“既然此人就在座,那你還賣什麽關子,還不快快說出來,好將惡人繩之以法。”徐雲華麵不改色的說道。
我看著徐雲華又看了看呂雲衣,看不出一點端倪和頭緒,在桌下的手指甲深深的掐進手心的肉裏,那疼痛也刺激不了我,我的頭腦依舊一片混亂,正不知所措之間,一直溫暖的大手伸了過來,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那熟悉的粗糙在我的手背摩挲了兩下,我將目光轉到朱棣臉上,他卻連看也沒有看我,依舊端坐著,麵對著一眾妃嬪,可是手心傳來的力量卻加重了。
被他握著,若是從前,再沒有比這更能給我力量的事了,可是現在,我卻有些迷茫。不敢將所有的信任都交到他手心。
“呂婕妤,你把你看到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朕跟你保證,隻要查證屬實,絕對將其繩之以法,也一定保護好你的安全,不讓任何人欺辱於你。朕會給你單獨撥一間宮殿,派上朕自己的侍衛日夜保衛你。”朱棣目光堅定的看著呂雲衣,“任憑你告發的人權勢多大,不過也是朕給的,朕能給,也能一夜之間,全部收回來。”
眾人臉上都有些惴惴的,不敢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