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偶遇
第四卷 黃河落盡走東海,萬裏寫入襟懷間 53.“偶遇”
我往四周看了一圈,這裏的每一個人也許都是黑手,在我不明真相之前,誰都有可能是那個想置我和月牙兒於死地的人。
一陣弧光交錯之後,朱棣宣布封月牙兒為靜安公主,取義寧靜致遠安康和平。眾人都誇此封號大方得體。我看著眾人的笑臉,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我也希望月牙兒能夠既靜且安,隻怕這隻是一個夢想和願望。
封號儀式結束後,我便以身體發虛為由先回蓮漪宮了,事實上我也是真的想月牙兒了。朱棣聽我這麽說,連連催我回去歇息,他會在這裏處理所有的事。
再看到小月牙,我心情竟然有些沉重。不知道她要長到多大,才會明白那些看著她笑的人中,有很多是恨她入骨的呢?我真的希望她永遠也不要有懂得的那一天。
珠兒寶兒伴著奶娘都聚在一起,逗著月牙兒玩耍,這個小東西現在已經常常傻笑了,而且經過奶娘一個月的喂養,長得又白又胖,脫了繈褓就像藕節堆出來的一樣,非常可愛。看到她天真無邪的笑容,我漸漸地也把煩心事都拋到腦後,坐在她身邊將她抱了起來。正是其樂融融的時候,寶兒突然嗬斥一聲,“誰!誰在那裏鬼鬼祟祟的?”
我們都是一驚,往外看去,隻見一個身影從屏風後跌落出來,連忙跪在地上,磕頭不止,是彩月。
“是奴婢,是奴婢,奴婢想進來看看還有沒有熱茶,見娘娘並幾位姐姐正逗著公主,不敢亂闖,就又沒有進來。”彩月著急的解釋道。
寶兒皺了皺眉頭,“添茶就添茶,這樣心心慌慌的做什麽?”
彩月這才提著一個暖瓶走了進來,對著茶壺添上了水,又微微探頭過來,笑道,“公主真的好可愛啊。”
看她的樣子,有些可惡又有些可憐,以前我雖然防備她,但是對她還算客氣,自從有了被人推倒的事,我就事事小心了,平時也隻叫寶兒珠兒進來伺候。月牙兒原本是乳娘帶在側屋的,現在一律搬到我這裏裏麵來了,朱棣若是來歇宿,乳娘便出去,由我和朱棣親自帶著月牙睡覺。
朱棣一開始是笑著說我太過小心,後來好似也默認了我的做法,甚至還撥了幾個侍衛,每晚在蓮漪宮外守衛,比我還要謹慎。他從來沒有跟我提過我摔跤那天的事,似乎是有意回避,甚至連我為什麽會不小心摔倒都沒有過問一句。我知道他憂慮的是什麽,也從沒有跟他說過。
小心,我確實要小心,我要比誰都小心才行。
徐雲華似乎也在暗中避著嫌疑,從不到我這裏來,倒是呂雲衣會時不時的過來看看月牙兒。我漸漸地也看不出呂雲衣的用意,也找不出她半點破綻,便也對她放鬆了些警惕。轉眼月牙已是夏天,月牙長到半歲,趕上炎熱,每日隻是穿著肚兜罷了,越發顯得白嫩嬌愛。盛暑之中,小孩子尤其貪涼,月牙兒便總是愛蹬被子,有一日清晨,乳娘告訴我月牙兒受了涼,有些發燒。我立即便自責起來,都怪自己昨日貪睡,把月牙兒給涼著了。受涼之後的月牙兒便食欲不振,喝了奶水也總是吐,到了傍晚,竟然漸漸發起燒來,嚇得我連忙請來了太醫,太醫看了一會,道,“少喂些奶水,用熱毛巾慢慢的敷一敷,晚上注意保暖,過兩天自然好了。”
我聽了之後雖然將信將疑,但是總也不敢給這麽小的孩子吃藥,也隻得照辦。這一夜便沒有合眼,和乳娘輪換著給她敷濕布。到了第二天一早,自己便也撐不住了,昏昏沉沉的倒下了。如此,蓮漪宮一下子多了兩個病號,大夥兒可就忙得人仰馬翻了。朱棣也立刻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前來看我和月牙兒,見到月牙兒隻是發燒,倒隻說小孩子三災六病很正常,見我躺在床上不能動彈,這才有些發怒,“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呢?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嗎?”說著又是訓斥幾個丫頭,“你們娘娘的身體因為生產公主,虧損很大,你們全都知道的,為什麽公主生病,還要讓她親自照顧?”
眾人不敢答話,烏壓壓的跪在地上。我拉了他一把,低聲道,“好了,不要亂怪人,是我自己非要照顧月牙兒的。”
朱棣歎了一口氣,也沒有話說,我悄悄的叫地上的人都起身了,又把她們都支使出去了,隻留下乳娘照顧月牙兒罷了。朱棣看著妻女都病著,有些躁動。但是也不敢輕易離開,隻好在這裏守著。
就在此時,屏風外傳來一聲柔弱清冷的喚聲,“貴妃娘娘,我聽說您病了,特來看看您。”是呂雲衣的聲音,她的話音還沒有落下,人已經走了進來,一見到朱棣竟然也在,嚇得連忙跪下行禮,“臣妾該死,不該在這個時候亂闖進來,還請皇上不要見怪。”
朱棣對她瞄了一眼,大概想起是誰了,因著不喜歡,便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哼了一聲。我連忙坐起身來,道,“快起來,都是自己人又沒有外人,呂婕妤總是那麽多禮。”
呂雲衣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朱棣一眼,見朱棣不說話,終究還是不敢起來,隻好一直小心翼翼的跪著。朱棣看出了她膽小,便道,“起來吧。”
呂雲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便幹幹的在門口立住了。許是看她的樣子太可憐,朱棣也有些於心不忍了,道,“你來有什麽事嗎?”
“回皇上,我聽聞小公主和貴妃娘娘病了,想來瞧瞧,沒想到打攪了皇上,實在該死。”呂雲衣聲如細蚊。
朱棣見她隻是一人,也沒有提起徐雲華,敵意已經消了一半,正趕上月牙兒哭鬧起來,乳娘怎麽哄怎麽抱也不停下來,朱棣接到懷裏也依舊是哭,我心疼的不行,立即便要下床來抱,朱棣連忙按住我不許。此時呂雲衣也不便再幹站著,便道,“我來試試吧,小公主我平時也抱過很多次的,想來也是記得我的。”
朱棣不願讓我起來,便把月牙兒遞到她手上,沒想到這個小東西一到呂雲衣的懷裏,竟然慢慢止住了哭聲,呂雲衣將她放在懷裏慢慢的搖著,一邊低聲的念著沒人能聽得懂的小調,她聲音本就輕柔,那小調有十分婉轉,一時間屋裏都是她低聲吟唱的聲音,倒也好聽,她抱著月牙兒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幾趟,笑道,“這叫哭睡,有的小孩子一睡覺就要哭鬧一下才罷。這不,睡著了。”說著,便把月牙兒送到我得枕邊,“娘娘不要著急,小公主大富大貴之相,這點小病,不算什麽。”
我注意到朱棣看她的眼神有些變化,似乎帶著幾分好奇,又帶著幾分警惕。
“你怎麽這麽會哄小孩子?”我笑道。
呂雲衣有些靦腆,看了看朱棣又看了看我才微笑著答道,“我家裏兄弟姐妹眾多,我又是老大,從小就要幫著看顧小孩子,所以倒是做熟了的。”
“你方才唱的小曲兒好聽的緊,隻是說的既不是官腔,也不是金陵話,我都有些聽不懂呢。”我笑著追問。
呂雲衣輕聲答道,“回娘娘,我娘親乃是姑蘇人,小時候經常跟我們說蘇白,聽得多了,自己有時候也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冒出來。獻醜了。”
這次沒有等到我問話,朱棣卻已經開口了,“你家裏兄弟姐妹都還在嗎?”
這一句話問出,呂雲衣有些惴惴的低下了頭,我連忙拉住朱棣的手道,“皇上,這一段您可能還不知道呢,呂婕妤的家裏,隻剩她一個人了,她的家人都在靖難之役之中枉死了,是以才投靠到燕王府去,陪了皇後娘娘幾年。”
朱棣點點頭,“哦,原來如此。”臉上的表情卻已經帶著幾分憐惜和同情了。
我看了呂雲衣一眼,看來她在徐雲華那裏,是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和朱棣接觸過的,此時她麵紅耳赤,像個小姑娘似的,不敢抬頭看,那種婉約的江南水鄉小家子氣,在她身上完美的體現了出來,倒讓她顯示出幾分不同於尋常女子的柔媚出來。
她還年輕,不過豆蔻年華,已經在徐雲華的安排之下,“嫁”給了一個從來沒有多看過自己一眼的男人,雖然占了伊戈爾婕妤的稱呼,卻依舊和下人沒有什麽區別,沒人看得起,也沒有人重視過她,關心過她,徐雲華不過是把她當做一枚棋子,如今還是沒有什麽用的棋子。
這麽一想,我為她感到了無限的悲哀和同情,便對朱棣說道,“呂婕妤封了婕妤已經快有兩年了。”
朱棣一愣,知道我是在影射他,很快便回避道,“既然有呂婕妤過來陪伴權貴妃,再好不過了,朕就去處理政事了,呂婕妤多多陪著貴妃吧。”
呂雲衣聽了之後,連忙下床跪下道,“請皇上放心。”
朱棣略點了點頭,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