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上山
24.上山
朱棣將手扶在桌簷,用食指輕輕的扣著桌子——這是他的小毛病之一,隻要思考,便會這樣,我微笑著看他扣了半天桌子,終於停了下來,“道衍這個東西,我越來越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本準備封他做太師,他說自己乃是閑雲野鶴,做不了太師,我許他還俗改為原名姚廣孝,他似乎也是淡淡的,沒有什麽所謂。”
“我聽說他在郊外找了一間道觀,整日價的不知道研究些什麽。他不止是有謀略過人,才識也是一等一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若你這張老臉夠大,能把他請出來,那這大典就成了八成!”我看著朱棣,機敏的笑著。
朱棣點頭,“你說的是。這個人雖說古怪桀驁,但是才能確實普天之下無人能及。看來我還得親自上一趟山,才能把他請出來,共籌這件可以讓我們名垂千古的大事。”
“這天下,隻怕隻有他能讓你親自去請了。”我笑著說道。
朱棣搖搖頭,“不然。”
我挑眉看著他,帶著疑問的目光。朱棣噗嗤笑了一聲,“還有你。”
我扭過頭去,“不和你這不正經的說話了。”
朱棣突然走到我身邊,溫柔的抱住我,低頭到我耳邊,輕聲問道,“阿漪?”
“唔?怎麽了?”我見他有些齟齬,不似平常,也正色起來。
“你封為貴妃已有半年,為何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朱棣將頭埋進我的頭發之中,貪婪的聞著,呢喃道,“我很想我們能有一個孩子。”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也躊躇起來,“我也不知道……”
朱棣有些愧疚的說道,“這半年雲華一直都在跟我置氣,後宮之事隻有你在操勞,是不是太過操心,導致身體不虞?”
我搖搖頭,“我想是從前留下的病根子吧。”說著,心裏不由難過,眼睛便酸起來,“我想我這輩子可能會沒有孩子了。”
朱棣連忙抱住我,“怎麽會,怎麽會?都怪我心急多嘴,倒惹得你心裏不痛快了。你還年輕得很,不過半年而已,怎麽會沒有孩子呢?咱們還有的是時間。”
我怕太過傷感,反而會勾起朱棣的難過,隻得擦幹眼淚,“我沒有不痛快,就是一時著急了,你說得對。咱們有的是時間,一定會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的。”
“明日你隨我一起去道觀請姚廣孝吧,那個觀供的是三清相,據說很靈,咱們也可以求求。”朱棣哄孩子一樣哄著我。
我破涕為笑,“所謂病急亂投醫,你也開始寄希望於求神拜佛了嗎?”
朱棣捏了捏我的鼻尖,“不過是想帶你出去踏青走走,找個借口罷了。”
第二日一早,朱棣便帶著一小隊護衛及少量幾個太監侍女,和我一起出宮往郊外趕去。我們倆坐在最前麵一輛馬車內,我探著頭往外看去。又是一年陽春三月,鶯飛草長,回身一看,身邊的人卻已經變成了自己一生依靠的男人,不由得心裏一陣甜蜜,依偎到他身上。朱棣握住我的手,低聲說道,“靠在我身上,眯著眼睛睡一會,早晨起得太早了。路還遠呢,不要擔心。”
我笑了笑,果真眯上眼睛,朱棣伸手輕輕的蒙在我的眼睛上麵,為我擋住光亮,我一開始隻是覺得好笑,時間久了,居然真的睡著了。
到了城外山下之時,朱棣輕輕將我搖醒,我低頭一看,隻見方才我依偎的地方有一塊濕潤,朱棣已經掏出一塊帕子,笑著替我擦嘴角。我臉上一紅,羞紅了臉,“都賴你,非要讓我睡覺。”
“我好心讓你補覺,你自己流口水,我還沒怪你濕了我的衣服,你倒怪起我來了?”朱棣無辜的說道。
我自知無理,轉身下車,“不和你說了。”
朱棣在背後笑了兩聲,才趕到我身邊。
李興走在前麵,說道,“山路狹窄,隻容兩人同行,前幾日又下了雨,濕滑的很,皇上和娘娘請小心。”
朱棣道,“你自己在前頭走就行了。”說著便扶著我跟在後麵。我幾個小宮女兒見到了此等情形,都忍著笑,我有些不好意思,想要縮回手,朱棣卻捉得越發緊了,“別鬧,這路不好走。”
我便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任由朱棣攙扶往山上爬去。終究是身體傷了元氣,從前這樣的小山,一口氣上去連氣都不用喘,現在不過走到一半就已經筋疲力盡,朱棣本想命所有人都停下來陪我歇息一會,我不願聲張,朱棣便道,“那你們都先上去吧,讓道衍準備接駕,朕與貴妃隨後便到。”
李興本想留下來等我們,卻也被朱棣打發走了,又高又陡的山階之上,漸漸地沒有了那些人的身影,隻剩下我和朱棣。我淺笑道,“你大概是古往今來,唯一一個把所有人都趕走了自己上山的皇帝。”
朱棣一邊卷著衣袖一邊笑道,“還不止這一個頭銜。”說完便背對著我彎下腰,“快上來。”
我驚呼道,“你要幹什麽?!”
“這山路我看你是上不去了,我背你上去。”
我連連拒絕,“這怎麽行,光天化日,如果被人瞧見了,不知道要怎麽說我了。”
“為什麽要說你,夫君背著孱弱的妻子上山,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你是皇上!”我依舊義正言辭的拒絕,本以為態度堅決朱棣便沒法了,沒想到他直接來強的,雙手將我的兩腿鉗住,稍一用力就把我送到了背上,便緩緩往上走去。
我拍著他的背,“不行啊不行啊!我自己能走,這山路還遠著呢,你莫要傷了力。”
“就是因為遠,才不要你自己走。”朱棣沉穩道,“你可別再拍我了,若是失足,我還會成為史上第一個背著老婆上山跌落山崖的皇帝。”
我停下手來,看著高高的台階一眼望不到頭,卻心疼起來,“我下來慢慢走好了,這山還高著呢,你背著我……”
“二十載戎馬生涯,你當是那養尊處優酒池肉林的富貴皇帝嗎?背著你這把小骨頭,上兩座這樣的山,都不在話下。”朱棣毫不容商量的說道。
我終於不再說話。朱棣的腳步果然十分輕快,並沒有半點顛簸,快到山巔道觀的時候,他將我放下來,“這幾步就勞你自己走了。”
我知道他是害羞,怕別人真的看見了會笑話,便伸著雙臂撒嬌道,“不要,這幾步你幹嘛不背著我走完?”
正在此時,李興從道觀裏探出頭來,一眼瞥見我們已經上來了,連忙喊道,“接駕!”
朱棣一臉正色朝他看了一眼,卻低聲道,“不鬧了,不鬧了。”
看著他的樣子,我憋著笑,終於不再為難他,隨他一起往道觀走去。道衍也從裏麵迎了出來,他隻是對朱棣鞠了個躬,歉然道,“道觀之中供著神仙,不便給皇上行跪禮,還請皇上恕罪。”
朱棣擺擺手道,“不必拘禮。”
到了裏麵,隻見幾個小道士也是如此行禮,朱棣不以為然,對著三清相上了柱香,便對道衍說道,“大師,換個地方,朕有些話要與你談談。”
姚廣孝看了看我,笑道,“多日不見,方才隻顧著與皇上請安,忘了給姑娘問好了。”
朱棣將我拉到身前,道,“大師,赫連現在封妃了,貴妃。號蓮貴妃。”
姚廣孝連連鞠躬,“恭喜恭喜!恭喜皇上新得佳人,恭喜娘娘。”
“不過是女子嫁了人,不值得恭喜。眼下朝中有大事請大師出師呢。”我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