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隨軍

錦衣繡春 第二卷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26.隨軍

我也便在一邊呆呆的坐著,說是來賞我吃葡萄的,我卻一粒也沒吃著。半晌,徐雲華才緩緩將身子挪起來,停下手中的扇子,目光有些空洞的看向了我。

愣了一會,她終於說道,“怎麽不吃呢?”

我連忙剝了一顆,一邊吃著一邊諂媚道,“王妃娘娘適才歇息,我怕娘娘有指示,不敢動呢。”

徐雲華略正了正身子,道,“燕王府走到今天這一步,是我沒料到的,這安生日子,能過多久,是不一定的,燕王府裏的人,性命還能保多久,也是不一定的。”

我微微笑了笑,很想告訴她,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現在不必杞人憂天,不過嘴上說的卻是,“王妃娘娘也知道現在皇上對各路藩王視若眼中釘肉中刺的,王爺不走這一步,隻怕燕王府已經土崩瓦解了。”

徐雲華歎了口氣,臉上憂愁立刻原形畢露,“今天喊你過來,有些心裏話想和你聊聊。”徐雲華撫弄著一塊圓形的玉塊,一邊想著一邊跟我說道。

聽她這麽一說,我少不得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站了起來垂首立著,“王妃娘娘有什麽話吩咐便是。赫連雖算不得燕王府的人,也在燕王府棲身多年,心中隻把燕王府也當做半個家,如今也是和王府同仇敵愾。”

徐雲華凝神看著我,輕哼了一聲,“唔,別說這樣話了,你是不是燕王府的人,今後自有分曉。我想跟你聊的是,現在耿將軍已經帶兵三十萬準備和咱們打了,我雖是個婦道人家,但也知道,這隻是個開始,靖難之役,能否堅持到最後,去皇宮大內與奸官佞臣當麵對峙,太遙遠了。”

我沒想到徐雲華會跟我說這樣的話,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往下接,隻得繼續沉默著等她往下說。

“以前我對你不了解,所以有很多誤會。現在這個緊要時候,我才看出來你是真心實意為了燕王府的。因此心中很是懊悔從前對你太過嚴苛,希望你別放在心上。”徐雲華將手上那塊玉石放下,直視我的眼睛說道。

徐雲華這番話這樣大方得體,我一下子倒有些發懵,連忙說道,“王妃娘娘這話,赫連受不住,您對我嚴格,乃是器重我,就算有小誤會,也都過去了,現在說有什麽意思呢?”

徐雲華笑了,“你能這樣想,我最高興。我如今年紀漸長,無奈又是一個多愁多病的身子,這王府中又有諸多事情要照顧,所以一刻也是抽不開身的。王爺此番靖難,不是北伐,沒有後盾,更不知何時是個盡頭。一踏上征途,便是一條不歸路。除了臨行前我能幫他收拾幾件換洗衣服,其他的事,我簡直一點也無能為力,愛莫能助。我實在不放心得很。”

徐雲華說到朱棣,眼神十分真摯,已經不是少男少女所有的那種情愛,而是一種曆經時間打磨的關愛,那是長久相伴的親人才會有的眼神。我看了,心裏有些感動,還有種說不出的羨慕。

“王妃娘娘打理好王府,便是對王爺最大的幫助啊,怎麽能這麽妄自菲薄呢?”

徐雲華淡淡一笑,“也就是這些話能安慰安慰我了。王爺上戰場,時時刻刻都是提著人頭做事。更沒有一個人能隨軍照顧他。不過往日我有這種擔心,現在,卻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寶兒倒是不錯。”我連忙接應道。

徐雲華瞥了瞥我,“以前王爺替朝廷辦事,出關之後,府裏總有朝廷保護著,現在王爺萬夫所指,離開王府之後,我這燕王府也是眾矢之的,總不能不留幾個得力的人,寶兒那丫頭,雖是性子古怪了些,但是人倒是很衷心,所以我打算把她留下來,府中女眷可要靠她了呢。”

“那……”我遲疑道。

“我看中的人便是你,你若是能隨王爺一起出軍,定能給王爺的安全增加一層保障。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說這個事,還望你能答應。”徐雲華大義凜然。

我心中暗忖,這徐雲華還是不簡單,朱棣出兵,我怎麽也能算個壯勞力使,帶上我,並不是虧本買賣,朱棣一定是會帶上我的,這根本不是徐雲華所能控製的。可是她率先一步,先這麽一說,倒好像我隨軍,是她的主意,既顯得她大方,又顯得她為朱棣精打細算。不過臉麵上我還是趕緊道,“女子隨軍,畢竟還是少數,我很願意為王爺王妃效勞,可是這件事還是得王爺說了算。我不敢胡亂答應的。”

徐雲華微閉著眼睛,“你倒是乖巧,這事兒就這麽定了,今晚我便和王爺說了。”

我隻得應允,“全憑王爺王妃做主了。”

“你去吧,把葡萄捎上。”徐雲華揮了揮手,一副倦極的模樣。

我恭恭敬敬的退了出來,鼓著腮幫子回到自己的住處,一進門就撞在一個人身上,嚇得嗷嗚一叫,“什麽人!”

抬頭一看卻已見朱棣直挺挺的站著,他也沒有看我,隻是低著頭在想著什麽心思似的,我把聲音咽回了肚子裏,低聲問道,“王爺,你怎麽在這裏?”

“沒有地方去,便到你這裏來了,你去哪裏了,這早晩才回來?”朱棣雖是問著,可是人已經往裏走去,並沒有等著我回答。看來他不過是隨口問問,並沒有真的追究我的去向,我也懶得跟他敘述徐雲華的話,便打了個馬虎眼混過去了,將帶回來的葡萄拿出來,道,“給你去摘葡萄了,吃嗎?”

朱棣對我微微一笑,張嘴接了我遞過去的一顆剝了皮的葡萄,突然問道,“楊鬆和潘忠之間的距離,較之他們與徐凱之間的距離要近,若是攻打,一定要從這兩人之中挑出一個,作為主要的目標,打一個速度戰,在援助沒有到來之前,便將一方拿下,再去迅速的消滅第二個,而徐凱得到消息的時候,兩個盟友都已經覆滅,諒他是沒有膽子前來替盟友報仇的。隻是……無論打哪一個,都不能叫另一個趕過來會和,你可有什麽好主意呢?”

我微笑,“王爺,您這是真的把我當做一個田螺姑娘,每天給你出好主意嗎?”

“田螺姑娘?”朱棣一愣,“田螺姑娘是誰?”

我一吐舌,“我小的時候,爹爹給我講了一個故事,說是一個男孩子獨居,屋子裏難免邋遢些,有一日他撿了一顆田螺回家,自那之後,他每天耕作完回到屋內,總能發現屋子裏幹幹淨淨,幾淨窗明,燒好的水,做好的飯,洗好的衣裳。這男孩子問遍了鄰居,也沒人承認,他十分好奇,有一天便假裝出門,其實卻是躲在門外悄悄往屋子裏看著,想找出究竟是誰每日這樣照拂自己,待他出門後不過一刻鍾的功夫,卻見一個美貌的姑娘從他撿回的田螺中走了出來,一邊哼著小調,一邊將屋子收拾的幹幹淨淨……”

“後來小夥子娶了這田螺姑娘吧?”朱棣打斷我的話。

“你怎麽知道?”

“因為你說了我也把你當田螺姑娘啊。”

我臉一紅,“咳咳,你這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麽總是在嘴皮子上占我便宜?”

“那你是想除了嘴皮子之外,再讓我占些便宜嗎?”朱棣哈哈大笑起來,我索性直接將他的衣袖拉起來,把他往外推,“呸呸呸,還王爺呢,我這裏不歡迎臭流氓。”

朱棣笑道,“別鬧,我現在哪裏還算得上王爺,隻怕封號都被解除了,倒是被你一語說中,真的落草為寇了。”

我怕他說起這話,便又要傷感,隻得打住,道,“來來來,你不是問我能不能幫你出主意嗎,把地圖拿出來啊。”

朱棣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題圖,仔細的打了開來,將耿炳文三個副將的地點都標了出來。我指著楊鬆道,“先打他吧。”

“為何?”朱棣饒有興味的看著我。

我指了指潘忠所在,“你看,咱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拿下楊鬆,可是楊鬆必定是會派人去通知潘忠的,這對我們來說,並不是壞事,反而是好事,潘忠接到求助信之後,必定立即領兵前往楊鬆處,而此時我們已經大獲全勝。您知道,勝利的人有一種無往不勝的衝勁兒,潘忠看到這種情形一定會被震懾到,肯定要開溜。您看,這裏有一座橋,這乃是潘忠退回之時必經之路。咱們派些水性好的士兵潛伏在橋下。潘忠逃回的時候,一定是狼狽不堪,隻管逃命的,決計不會發現橋下的埋伏,而此時,我們發動全力的進擊,一定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如此,一天之內便能直接破了兩個堡壘,豈不是大快人心?”

朱棣一聽,拍手叫絕,“你當了那麽些年錦衣衛不過混到個百戶,這樣機智若是放到軍隊之中,隻怕你真的能做個女將軍了。”

“那您等到贏了這一仗之後,封我個將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