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救援

錦衣繡春 12.救援

我朝她望了一眼,隻覺得這女子雖然是一等一的高手,樣貌也是豔冠群芳,隻是腦子好像有些不夠用,話語間冒著傻氣,看樣子也不像是裝的,便說道,“官也會捉官,就像你們做山賊的有時候為了爭山頭也會打架一樣。”

紅衣女子哦了一聲,複又坐回去默不作聲,好像在思索我的話一般。

我悄悄審視她幾眼,心中滿是疑問,這女子的本領能頂的上一般男子十個百個,對官兵嫉惡如仇,可是對於人情世故似乎又一竅不通,實在奇怪得很。不一會兒,最後一個被拉出去的侍衛被送了回來,可是我一看他,就心裏涼了半截。

他並沒有被送回那個大牢房,而是進了一個獨立的牢房,也不像其他幾個人滿身傷痕,他好好地回來了。而且他的眼神躲閃至極,不願與我們對視,好似做了什麽虧心事了一般。我暗道不好,這孩子一定是招供了什麽,要不然是不會這樣毫發無傷的回來的。

果不其然,那獄吏將他關好之後便對著我說道,“出去吧。”

紅衣女子朝我看了兩眼,漠不關心道,“你當個官兒有什麽用,他們還是要打你。”

我無奈,跟著獄吏往外走去,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新晉的錦衣衛指揮使宋忠,他端坐在上,身邊站著幾個手下,其中一個躲躲閃閃的看著我,我一看,是胡野生。他看我的眼神中滿是同情,又帶著無奈,好像在跟我說他無能為力一樣。

我微微一笑,拱手道,“什麽樣的大案竟把宋指揮使招來了?”

宋忠對我客氣一笑,“你可別對我行禮,方才有人招了,說王爺十分信重你呢,既是如此,我不得不親自來問問你了。”

“既然有人招了,指揮使也該知道,咱們算是同僚了,您那些刑具,用在我身上,可能沒有用。”

宋忠微微變色,又陰險的笑道,“咱們可不止是同僚那麽簡單,赫連姑娘和燕王爺的關係也不一般啊。”

我愣了愣,“宋大人什麽意思?”

宋忠得意道,“皇上下令,喊王爺回京商榷幾件事,不料我們腳程太慢,沒有追到王爺,倒是追到了姑娘,姑娘在,不怕王爺不會回來呢。我們請姑娘在這裏好好的呆著,等王爺來接姑娘。”

我低頭,兩隻手不斷地絞著衣角,隻顧皺眉,並不搭理宋忠,他接著說道,“姑娘還是好生聽話些,要不然王爺和馬頭峰匪徒朱顏血勾結的事,要是讓皇上知道了,追究下來又是一場風波。”

“什麽朱顏血?”我不解問道。

宋忠一臉諂媚,“姑娘不必跟我裝傻了,那女賊跟你關在一間牢房裏呢,聽獄吏說你們相談甚歡,更有白天這朱顏血助你們大破我錦衣衛天罡大陣的事,你以為還是你裝傻就能逃脫得掉的嗎?”

我愣住,朱顏血,原來那紅衣女子叫做朱顏血,倒是人如其名,偏生她又愛穿紅衣裳。宋忠見我發呆,以為我不願搭理他,也不和我敷衍了,他已經從其中一個侍衛口中問出了我的身份,便也不願再對我用刑,直接叫人將我送回牢房。

待獄吏離開,朱顏血對著我冷笑兩聲,“你不像是會被打兩下便招供的人,怎麽他們倒不打你?”

“朱姑娘自己也有大麻煩,且不必冷嘲熱諷了。”和她多說無益,我便直接諷刺她道。她大吃一驚,瞪圓了杏眼,“你……你怎麽知道我姓朱?”

看她又變成了這副不諳世事的模樣,又有些不忍心起來,“你好好地怎麽做上了山賊?”

朱顏血略略考慮了一下,答道,“瞧你的樣子也不像是那些官兵的狗腿子,我便告訴你吧。我不是做上了山賊,我是生下來就是山賊,我爹爹是山賊,我爺爺也是山賊,我太爺爺太太爺爺都是山賊,我娘我奶奶我太奶奶我太太奶奶都是搶來做壓寨夫人的。隻是到了我爹爹這一代,他尋常的漂亮姑娘,好好地非要搶個大家閨秀回去做夫人,也就是我娘了。”

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麽說,你們山寨裏的女人都是搶進去的?”

“可不是?就隻我一個是生在山寨裏的。”

“那你娘親奶奶太奶奶什麽的不知道往回逃?”這朱顏血長著一張高貴冷豔的臉,一說話就露氣,跟個小姑娘似的,見她說話好笑得很,我不禁好奇起來.

“逃啊,當然逃啦。奶奶輩兒的都逃好多趟啦,不過馬頭峰地勢險要,一個小腳女人怎麽可能逃得出去?都是一遍遍的被抓回去了。爹爹說,女人隻要一生孩子就老實啦,再也不想著逃啦。”朱顏血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當真好看,連我是個女人,也不禁多看幾眼。

“奶奶輩兒的都逃,那你娘呢?”

“我娘啊,還真是奇怪。我爹說他是去廟裏玩兒的時候遇見我娘的,當時我娘帶著好些個丫鬟嬤嬤的,排場既大,很快就吸引了爹爹的注意,誰曾想我娘又是個美人兒,我爹一眼就相中她了,當天半夜就翻進我娘的閨房把她搶回了山頭,不過三天就強押著我娘拜堂成了親。沒想到我娘和奶奶們不一樣,沒有要死要活的,隻跟我爹爹說,既然把她搶回來討進門了,她就認命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山賊隻好做個山賊婆娘,隻一件,以後不許爹爹去搶窮人。

爹爹沒曾想新婚夫人這樣通情達理,自然說什麽應什麽,我娘居然就安安生生的跟著爹爹做起了山賊婆娘來了。兩人感情還算不錯,爹爹再也沒有納妾,是以隻得我一個丫頭。而他也確實聽了娘的話,從此沒有再搶過窮人,時不時的還要劫富濟貧一下。直待到我上了五六歲,娘突然開始不開心起來,日日以淚洗麵,爹爹問她怎麽了,娘說想自己的父母親了,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爹爹這些年和娘在一起,也學得了一些人倫常理,便跟娘說,不如下山看看老丈人,就算他們不滿意這門婚事,總也知道女兒好好地活著。於是兩人便帶了些禮物,抱著我,和一幫子兄弟一起下山了。誰料到官兵就埋伏在山下,這一下便把爹娘圍堵起來,兄弟們全軍覆沒除外,我娘也被官兵殺死了,隻有我爹爹抱著我一路逃竄回了來。”

朱顏血說到這裏,臉色慢慢黯淡下來,“所以我和爹爹都恨透了官兵!他們善惡不分,我娘那樣的人,連山上的小兔子受傷了她都要帶回寨子替它包紮,從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官兵們不分青紅皂白便殺了她。”

我不料這居然是個悲傷的故事,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不鹹不淡的安慰道,“你別難過。”

朱顏血對我嫣然一笑,“我不難過,那時候我太小,已經記不得了。這些年,爹爹因為娘親的死,痛恨官兵不說,也有些害怕,所以禁止我下山,漸漸的我也不想下山啦,所以我從來沒有下過山。”

“這是你第一次下山?”

“是啊。”

“那你爹爹要擔心死你了。”

朱顏血本已經黯淡下來的臉色變得更加黯淡,她垂下頭,“我爹爹不會擔心我啦。”

“為什麽?”

“他也死啦。”朱顏血低聲道。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一開始說自己是山賊頭子。她性格一麵乖張桀驁不馴,一麵卻單純不諳世事,原來是這個緣故。我也開始有些同情她了,便道,“會有人來救你嗎?你是山賊頭子,就算沒有做壞事,他們也要砍了你的頭殺雞儆猴的,就像你娘當年不過下山看看爹娘便也被官兵殺害了一樣。”

“我給山裏的兄弟留下了暗號,他們會來救我的。”朱顏血毫不在意的說道。

我看了看這大牢四周,不忍告訴她在山裏她的兄弟尚有機會救她,到了這裏隻怕沒有機會了。

朱顏血對我笑了笑,“他們對你都是惡狠狠地,你肯定幹了什麽他們害怕的事吧?”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沒有,好多事你不懂呢。”

朱顏血撅了撅嘴,“管它呢,隻要你跟他們不是朋友就好。我看你的樣子倒不討厭,回頭讓兄弟們一起把你也救了,你也去馬頭峰跟我做山賊吧,比在這大牢裏好多著呢。”

我哭笑不得,隻得答應道,“好。”

朱顏血跟我說完話,便打著哈欠靠在牆角睡著了。我看著她,感慨萬分。依舊牽掛朱棣到了哪裏了。地牢裏不見天光不分晝夜,也不知過了多久,忽有一個戴著鬥笠的人走到我的牢房前,我不知是何人,走上前去看,那人撩起自己鬥笠上的黑紗,我一看便目瞪口呆,居然是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