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牢獄之災

錦衣繡春 71.牢獄之災

我故作沉著,走出房門,“幾位官爺,所為何事,動了這麽大的陣仗?”

為首的禦林軍看了看我,“你可是赫連漪?”

我方寸大亂,心虛不已,赫連漪,怎麽是赫連漪呢?我隱姓埋名改頭換麵三年,他們怎麽會知道我是赫連漪?月娘滿臉狐疑的盯著我,涼薄的嘴唇上下煽動,卻什麽話也沒有問出來,那頭領微微一笑,“看來便是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說著便有兩人將我左膀右臂一齊夾住,我回身艱難的看了月娘一眼,希望她能懂我的意思,去通知岱欽他們出事了。月娘眉頭緊鎖,看不出情緒。我隻得無奈的往外走去。刑部監的大牢我也不是沒有來過,但是這樣被押送著塞進牢房倒是頭一次。

“官爺,敢問我犯了什麽罪?”我對那正準備轉身離開的禦林軍問道。

他回身歪起嘴角不屑的一笑,“怪不得從前我們禦林軍總是被錦衣衛署的人壓著,你們果然狡猾,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問自己犯了什麽罪。”

他說著,已經緩緩走了出去。我心裏卻稍稍安慰一些,看來是我的身份敗露了,聽他們的口風,抓我進來倒和我窩藏岱欽沒有太大的關係。

這牢房乃是地牢,十分陰暗晦澀,又值深夜,更是冰冷潮濕,我朝牢房裏麵看了看,地上有一堆濕濕的茅草,算是臥榻了,我走過去抱膝坐了下來,細細的思考著是什麽人暴露了我的身份,想來想去,終是無果。忽聽得吱吱聲,卻見牆角一隻碩鼠正凶神惡煞的看著我。俗話說虎落平陽被犬欺,我算是零落牢房被鼠欺了。隻是看不出這牢房中的犯人一個個麵黃肌瘦猶如行屍走肉,養出來的老鼠居然這麽肥碩。果然是人的運勢一低,身邊的阿物便囂張起來。

對麵牢房裏是一個滿頭白發,看起來又髒又臭的糟老頭子,從我進來,他便一直冷眼看著我,見我用腳踢那老鼠,發出嘿嘿兩聲笑聲,在這陰測測的牢房裏,聽之入耳不由毛骨悚然,我不自然的便抱起了雙肩,“前輩笑什麽?”

“這些老鼠都成精古怪的,可不和外麵的傻鼠一樣,它們記仇的!”那老者的聲音蒼老而嘶啞,仿佛從地獄中傳來。

我卻擠出一個生硬的笑臉,“老鼠記仇?這可是聞所未聞。”

“你看那隻鼠兒,為什麽長得這麽壯?這牢房中人尚且吃不飽,哪裏有它們的吃食?”

“那它們吃什麽?”

“這牢房瘟疫時發,枉死是很正常的事,這些老鼠就是靠著啃噬屍體果腹,它們吃了人的肉,是以根本不怕人。你那間牢房昨兒才死了人叫做王大,活著的時候總是對著這些老鼠叫罵,時不時的還要追著踢打兩下,所以今早發現他的屍體的時候,連臉都被啃爛了!你說這些老鼠記不記仇?”

老人的聲音依舊是陰森森的,而我卻忍不住“呀”了一聲,冷不防那老鼠果然不畏人已經爬到我腳邊,我抓起一把茅草對著它便驅趕起來。直待老鼠溜了,才想起害怕。

對麵的老人許是關的久了,也沒有什麽新鮮事見,看到我害怕的樣子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很快就會習慣的。”

我一時間覺得坐立難安,仿佛這牢房的地麵處處都是老人口中那個被啃噬的犯人的血肉。從前都是我們拉著人送進這牢房,何時能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如今身陷囹圄才想到,我抓進大牢的那些人,除了不堪折磨而死的,有沒有也和老人說的一樣的人?一想到這裏,便覺得因果循環果然是有的,難道我如今這處境全是報應?

不過過來人說的話都是有道理的,在這裏住了兩天,我便習慣了,也不會再在深夜抱著肩膀站著靠在牆上不敢睡也不敢閉眼了。一開始一口也咽不下去的牢飯,因為饑餓難忍也吃出了香味兒。隻是連續幾天了,也沒有人來提我出去問話,讓我著實煩躁不安起來。

“嘿!閨女!看你文文靜靜的,能犯什麽事兒被拉到這裏來?”對麵的老頭倒是時不時的和我說上兩句,總算還給我排憂解悶了,“這個牢房都是一屋一人,關的都是死刑犯。老頭子我是失手殺了正在對我女兒施暴的潑皮,被押進了這裏等著秋後問斬,一等就是十四年了……”老人眯著眼睛,回憶起遙遠的往事。

我淡淡應了一聲,“哦。我是殺了丈夫。”

“啊?!你有這樣的膽子。”老人大吃一驚,“所為何事?”

“偷人。”

老人還兀自在那搖頭晃腦大歎可惜,“年紀輕輕的丫頭了不起要一張休書兩人散夥不過了,幹嘛圖一時爽快把自己搭進來了?哎哎,你有孩子沒有……”

我卻在心裏盤算起來,這裏居然是關死刑犯的地方。老人被判了刑之後等著執行死刑卻等了十四年還在這裏。朱元璋自從立朝做皇帝後,為了坐穩江山,十分勤勉,事必躬親,連著全國上下的案件都要一一過手,不過他隻管死刑案,各州縣遇到死刑案,隻有權力判刑,卻沒有權力執行,需要將案子一層層呈交道朝廷,送到朱元璋的案頭,全國得有多少死刑案?數不清。那些案宗一本本的壘在他的案上,批閱奏折之餘,他便會拿起朱筆在案宗上批準予執行。隻有他批了的案宗才能執行。有時候案宗多了,便會出現很久都沒批複下來的狀況。更有些有錢人做了案,被判了死刑,家裏人為了保住他性命,便一層層的買通官員,直買到朱元璋身邊的執事太監,那太監隻要找到那人的案宗,每天打掃台案的時候,將案宗壓到最下麵,朱元璋便一直都批不到他,他可以逃過一年又一載,再遇到個大赦,那就功德圓滿了。

我看著眼前的老人,怎麽也難以想象他是個有錢人,家裏有人為他買通關係,想來是走了狗屎運,交到朱元璋案上他的案宗,被哪個毛手太監弄丟了也未可知,才得這樣一拖拖了十四年。

直到第五天,依舊沒有什麽人來提審我,倒是月娘來了,而和月娘一起來的人竟是徐輝祖!監獄官收了月娘塞下的銀票退了出去,月娘上前隔著欄杆一把將我握住,眼圈兒先就紅了。我想她已經知道了我為什麽被抓,想著自己欺瞞她三年真實身份,頗有些過意不去,一時齟齬起來。月娘聳了聳鼻頭道,“那個……采文,徐公子都告訴我了,我想不到我們花滿樓竟這樣臥虎藏龍。不過媽媽也不是那無情的娼妓,在一起三年,你雖喊我一聲媽媽,咱們可是姐妹一樣的情誼。我月娘最欣賞聰明人,你是聰明人,卻從不張揚,我把你當妹妹看待,總也想成全自己一個有情有義的名聲。不管你是誰,我隻認得你是安采文,我花滿樓養著不接客的女兒。你放心,媽媽會想法子救你。”

月娘一番話說得我感動不已,想不到臨了奮不顧身幫我的竟是一個妓院老鴇。徐輝祖也有些諾諾的,對月娘道,“從前輝祖倒是笑看月姐了,以後自當刮目相看!”

月娘臉上有些桀驁,“徐公子這話就埋汰我月娘了。”

說著,她抽開手,把位置讓給了徐輝祖,徐輝祖湊過來低聲道,“我已經托人都問清楚了,是有人密報了你的身份,刑部有個秘密組織,專門抓錦衣衛舊部的,抓到就是一月內問斬,不審訊,不上報。全部都幹幹淨淨行事,毫不留痕跡。你這事還不好辦。”

月娘一聽就急了,“那咱們來難道是給采文送終的?!既然不審訊不上報,咱們大大花一筆錢買通了刑部,不就能把采文贖出來了?”

徐輝祖苦笑,“你們青樓裏無論什麽樣的姑娘都有價格,隻要金主實力雄厚,總能抱得美人歸。刑部可不是我家開的,受賄敗露,那是誅九族的大罪,誰也不敢亂來。”

月娘一下子就急的眼淚直流,“那我們采文可不是已經半條腿踩在棺材裏了?”

“這事除非是比刑部大的人下令放人才可。”徐輝祖囁嚅半晌道。

“除了皇上誰還能比刑部大?”月娘惱道。

徐輝祖撓撓頭,又偷偷看了我一眼,“除了皇上,還有……還有……”

“還有誰,隻要是個人,我要麽拿錢賄賂去,要麽拿姑娘引誘去,我敢說沒有我拿不下的人。”

“還有各路親王……但是各路親王權勢也有大小,除非……”

“別說了。我也早等著這一天了,提心吊膽過了這麽多年,也算是了結。”我打斷徐輝祖的話,徐輝祖知我性格,不敢多言,月娘卻不到黃河心不死,“哪路親王有這個權力?權王?寧王?蜀王?要不還有燕王?是了是了,燕王燕王!他如今乃是諸王之首,又戰功最盛,巴結到燕王,我們采文就有救了!可是他在北平啊,等我們趕去,再花時間巴結,采文已經人頭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