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緣散1

錦衣繡春 47.緣散(1)

“兮君啊!”鐵夫人聽見鐵兮君這麽說,嚇得臉色慘白,“什麽事都好商量,你別想那歪點子!”

鐵兮君慘然看她一眼,“娘,我相信徐郎。”短短一句話,盡述她對徐輝祖的信任。

夜半,我想到鐵兮君那決絕的表情,心裏有些堵著掖著似的,便披著衣裳起床了,不知不覺的便走到了朱棣的房間,沒想到他也是亮著燈,並未睡下。敲開他的門,他見到我有些驚訝,“怎麽還沒睡?”語氣中有些怪責。

“我睡不著。你陪我走走吧。”與他說話,不自覺的便帶些嬌嗔。

朱棣歪嘴淺笑,“從我初見你,便知你是個不老實的丫頭。”

我臉上微紅,與他攜手往鐵家後院的花園走去。鐵弦絕對當得清官一稱,這府邸還是前任布政使留下的,很有些氣勢,不過鐵家住了幾年,已經洗盡鉛華,變得非常素淡。奇珍異寶沒見到,花園裏的花花草草倒是非常茂盛,可見主人興趣高雅。

“鐵弦是個不錯的人。”朱棣聞著滿園馥鬱,低聲說道。

“就是太古板了。”我噘嘴說道。

“父皇喜歡這樣古板的人。”朱棣道,一邊摸了摸我身上衣裳是否太過輕薄,“古板的人忠誠,也不會生事。”

我捂住耳朵,“我不要聽你那些官場話。咱們聊些別的。”

朱棣將白日裏一直繃著的臉終於放鬆下來,臉上帶著微微笑,“你說聊什麽,我就陪你;聊什麽。”

“咱們可以聊人生聊理想,再不濟也能聊聊星星月亮。”我指著一旁的薔薇花架道,“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孤男寡女,也可以聊聊情談談愛嘛。”

朱棣噗嗤一聲笑了,“為什麽從前沒見你這樣伶牙俐齒?”

“從前我也沒見你會說會笑啊。”我笑著打趣道。

“我從不跟人說笑,你是第一個。”朱棣淡淡說道。

薔薇花架邊上有一塊光滑平整的大石頭,上麵落滿了凋謝的薔薇花瓣,軟軟的,我懶得再往前走,便在這石頭上坐下,朱棣無奈,隻得陪我坐下,我信手摘下一朵薔薇,送到他手中,“收人玫瑰手有餘香,接著吧。”

朱棣將花兒插到我鬢間,“明兒白天戴著才漂亮呢。”

我點點頭,“那你明天來替我摘。”

朱棣愣了一下,旋即道,“好呀。”

我咬著嘴唇忍不住心底的笑,漾到臉上,因著心花怒放,又犯了老毛病,在他臂上一擰。朱棣都眉頭不皺一下的生生受了。

我將頭靠在他寬闊的間,仰頭看看月,又低頭聞聞香,沒一會景想閉上眼睛直接在他懷裏眯上一會兒。朱棣就一直這麽不說話,靜靜的坐成一座石雕,做著我的背景。忽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低語,我睜開眼睛,朱棣將食指放在我唇邊,示意我不要出聲,我們悄悄往後退去,躲在一個花架子下,沒一會兒就有兩個人走了過來,正坐在我與朱棣剛剛離開的石頭上。聽聲音竟是徐輝祖與鐵兮君。

鐵兮君說道,“輝祖,我害怕,哥哥那樣嚴厲,牛秋生那樣無賴,我們這一趟回來隻怕是前途不祥。”

徐輝祖將她攬進懷裏,一邊撫摸著她滿頭青絲道,“有我在,我去牛家找牛秋生說,隻要他們肯退婚,要什麽我都給他們。”

“他們不缺錢財。”鐵兮君幽怨的說道。

“我也可以給他們捐兩個官做做。”

鐵兮君囁嚅幾聲,終究沒有再說話,隻是歎了一口氣。

“兮君,相信我。”徐輝祖沉聲道。

“我自然相信你。隻是……隻是……”鐵兮君欲言又止,良久終究將沒有說出來的話又咽了回去,隻是悠悠道,“輝祖,除了你,我誰也不嫁。”

這一對苦命鴛鴦在這花架下綿綿說了許久的情話,才終於結伴而去。我與朱棣從花架後走出來,迎著薄薄的月色,隻見朱棣的臉上是濃濃的憂愁。我知道他心中鬱結,便道,“露水重,我們回去吧。”

朱棣點點頭,“明天我陪輝祖去牛家探探口風,你就留在這裏陪鐵小姐吧。”

“恩,聽你的。”

鐵兮君說的沒錯,牛家家資雄厚,早也捐了官職,可謂什麽都不缺。徐輝祖是開門見山的與牛家老爺商量,可否退了與鐵氏的婚約。沒想到這牛老爺姓牛,也是一副牛脾氣,因為上次大婚前夕鐵兮君逃跑的事,早就通知了的親朋好友,一個個背地裏戳著脊梁骨笑話牛秋生應有此報,牛老爺怒火中燒,覺得自己這樣的大戶人家丟了媳婦,也是丟盡了臉麵,與鐵弦都沒有說幾句好話,甚至懷疑鐵家嫌棄自己兒子有病才故意叫鐵兮君藏了起來。鐵弦自知理虧,解釋不清,隻答應他鐵兮君一找回來便即刻成婚,決不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昨兒個鐵兮君一回到鐵府,鐵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通知牛家,可以準備婚事了。

這正是牛家扳回一城的好時機,他們怎麽可能再次放了新娘子跑路?饒是徐輝祖亮出身份,說自己乃是魏國公,這一說牛老爺竟是火上澆油的氣憤起來,“任你是皇親國戚達官貴人也沒有搶人家媳婦兒的道理!要是用身份壓製,那我們就帶著狀書去京城告禦狀!”

徐輝祖沒想到牛家這樣難纏,被朱棣拉回來之後愁眉不展,還不敢與鐵兮君說出遭遇,麵對鐵兮君都是好言好語。鐵弦因還不知鐵徐二人之事,隻是恪盡己守的招待我們。鐵兮君早就給徐輝祖打了招呼,沒辦妥牛家之前,提也不要在鐵弦麵前提起此事,否則鐵弦真的幹出來將我們趕出鐵府的事來。

我看著這事變成這樣,也難為起來。隻問朱棣該怎麽是好。朱棣有些煩躁的說道,“輝祖想請我出麵。”

“你不是已經出麵了嗎?”我奇道。

“輝祖的意思是想讓我以王爺的身份去和牛家說道說道。”

我騰的一下站起來,“這怎麽能行,別說牛家會不會去告禦狀說你是他搶親的幫凶,單就一條私離藩地就夠你受的!”

朱棣看了我一眼,“你看,你都清楚這些,可是輝祖現在想不到了,他隻想著他的兒女情長。”

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難道徐輝祖這場愛戀,注定要以分離為結局?

而且我已經明顯感覺到徐輝祖對朱棣越來越敵視和不屑,早就有關關的事懷恨在心,現在他與鐵兮君又不得善終,他還能對袖手旁觀的朱棣有什麽好感嗎?

我左右為難,誰也幫不了,接連幾日都是愁眉不展。這一日,鐵弦忽的興致盎然邀請我們泛舟大明湖,他那樣的榆木個性,難得有這樣閑情逸致,我們也推辭不得。

畫舫一艘,搖扇幾把,一個漁翁在船側替我們撒網捕魚,船上生著火,架著一口鍋,隻要捕到魚便由漁翁替我們料理出來,喝一口鮮湯。

風和日麗,湖光水色,我們一行五人,連鐵兮君也跟著出來了,若把那煩惱事拋在腦後,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朱棣對鐵弦問道,“鐵大人為何今日有此雅興?”

鐵弦難得的露出笑容,看著鐵兮君道,“家中恰逢喜事,小妹不日將要嫁人,為兄帶她出來散散心,鐵某也在此鄭重邀請幾位參加小女婚宴。”

“婚宴?!”鐵兮君臉色煞白,若不是徐輝祖在一旁緊緊抓住她的手臂,隻怕她就要倒到水裏。

“是啊,兮君。牛家老爺很是著急娶親,已經與為兄商量,將婚事安排在十日之後。你放心,哥哥一定好好為你辦一套嫁妝,不叫你嫁到他家去後抬不起頭。”

“哥哥!牛秋生……”

“小妹,聽牛老爺說,秋生近日尋得妙醫,病情竟是好轉,他經曆此事,必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你嫁過去,不會吃虧的。”鐵弦帶著慈愛的笑,憐愛的看著鐵兮君。

鐵兮君的模樣卻可憐極了,眼看著就要哭出來,眼淚汪汪的瞅著徐輝祖,又看看鐵弦,終於說道,“哥哥當真要把妹妹往那火坑裏推嗎?”

鐵弦臉色一沉,“兮君!這麽多客人尚在,你說這些話不怕叫人笑話嗎?好好地夫家怎麽叫火坑了?就是因為你上次調皮,為兄在牛家人麵前都抬不起頭了,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辦了婚事。”

徐輝祖沉默不言,額上情景跳動,朱棣拉住他的衣服,不讓他往前。

許久,徐輝祖才道,“鐵大人,我有些暈船,這魚就不吃了吧。咱們上岸。”

鐵弦也看出我們幾人聽到婚訊後神色不對,雖未然疑惑,也並沒有多問,隻是吩咐船客將畫舫停到岸邊,我們全都下了畫舫。

回到府中已是正午,我看著身邊的幾人卻是冷汗涔涔,待到鐵弦離開之時,徐輝祖隻對鐵兮君說了一句話,“兮君,我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