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新生(二)

第34章 新生(二)

越寧報計算機專業,除了看中這個行業的發展前景,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性價比。這個眼下最合適。否則就會像他之前相中過的一些行業一樣,因為條件不成熟,而隻得放棄。比如他就特別羨慕鄭熙行的年齡,多好,多合適,讓他趕上了,也肯定往北邊毛熊家裏發人家的分家財去。

可惜了,他就是沒那個條件在那個時候能賺自己的第一桶金。他現在還沒成年了,何況毛熊才分家那會兒?

所以說,有些事情羨慕是羨慕不來的,隻能根據自己的條件,去選一條合適自己的路。

越寧合計了一下自己的條件與需求,他是比較想早日獨立的,機會稍縱即逝。現在正處在一個經濟高速發展,國家調整產業結構的時期,許多新興產業都在爭分奪秒地搶地盤。先到先得,耽誤不起。

需要選擇一頂周期不是那麽長的事業。他自認會比一般人更容易取得一些成績,但如果落到一個需要很長周期才要見效的行業裏去,那無疑是自討苦吃。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時間,是耽誤不起的。比如,如果他學醫,就要耗七年,哪怕跳級,必要的實踐還是不能省的,學醫手裏握的是人命,不拿了證,他就不能允許自己做主刀之類的事情。等畢了業,取得了行醫資格,再拚?黃花菜都涼了。

再一個是經費。他的計劃是,在校期間就要能夠參與到一些項目中來。那麽,除了周期,經費就很重要了。打個比方,計算機相關的話,有個幾百幾千萬,大概就能立個不錯的項目了。如果學了航空航天,那不好意思研發周期先不談,保密問題先不談,幾百萬夠不夠保養設備都還是兩說。

還有就是方便不方便的問題。如果是理化生機械類的,想實踐操作隻能借實驗室。如果是學的計算機,就簡單得多了,一台微機就能做一些簡單的(有時候會是比較複雜)的實驗、編程、計算了。

越寧的預算裏,留了給自己買台式機的錢,雖然很貴,但是免去了去機房的煩惱。最遲大二,他就可以給自己買台大腦袋的台式機了。如果學校不給學生自備台式機,他也可以出去租個房子住,這些都不是問題。考上t大的獎金以及高考狀元的獎金總有花完的時候,他也可以自己找點零工。以t大的金字招牌,找一份收入尚可的兼職並不是難事。

當然,這個時候他根本不知道,這筆錢他可以省下來了,何老太太召集全家開了家庭會議,認為:“跟這孩子是緣份,他又不是那種不值得疼的孩子,我怎麽聽說學這個要用什麽微機子的?再貴,也送一個,小春要買來玩的那個,就停停再買,先盡著寧寧。”

老太太極少發言,一發話,就必須被重視,何媽媽和何院長用不著多想就點頭了:“正想送他什麽上大學的禮物呢,又怕送那些累贅的東西,他用不著還占地方。這個好,實用。”

事情就悄悄地並給小何醫生來辦。接到這個任務,跟小胡老師一商議,幹脆都到帝都來買。帝都的品種還齊全,買了就能直接用,免得在縣裏買了,還要一路帶上帝都去,這麽貴的東西,心驚膽戰的。

手機買了,越寧就用這手機打了個電話給鄭熙行,感謝他的幫忙,又講跟他算房錢。早有心理準備的鄭熙行憋屈地接受了,覺得自己最近很是點背。越寧向小胡老師通報了算還房錢的消息,小胡老師才開心了起來。

第二天小胡老師給越寧挑了個手機袋,這才一起去看故宮。帝都四季,遊人不斷,從沒有什麽淡季旺季之說。隻有旺季和更旺季的區別,眼下就是特別坑爹的更旺的時候。各大院校相繼開學,雖然家長送新生不如後世那麽凶殘,依然有小胡老師這樣不放心孩子的人跟著過來——人就更多了。

人流如織。

小何醫生擺弄著相機,想照一張小胡老師和城樓的單獨合影都成了奢望。最後隻能改為拍攝“在熱鬧的故宮門前”為主題的照片,以顯示國泰民安。三人還拍了合照,是央的旁邊一位同樣帶相機的遊客。

此君年約四旬,黑且瘦,上身一件花襯衫,下身一件夏威夷褲,腕子上金光閃閃好大一塊手表,手上幾隻金戒指還有一顆鑲了寶石反著光,搞得越寧都沒看清楚手表的牌子。就這樣,還能在脖子上再套一串大金鏈子,墜子是隻金佛!腰間係著個腰包,裏麵不出意外,應該裝的是一部手機,天線露出了一個頭來了。

越寧隻能說“服”!這身打扮,再過十年,也不落伍——04年的時候還有許多人是這麽打扮的呢。

小何醫生挑他,是因為他也帶著相機,一樣會拍照。有些遊客就是出點錢,讓景點的照相攤子給照了,自己不帶相機的。這大哥可能是遇上喜事了,操著極不標準的普通話說:“我跟你嗦……”

這普通話,比邵老太太還不標準呢,三人心情也不錯,也有耐心地聽著。金戒指已經講到:“多拍幾張,挑好看的洗出來。哎,帶小朋友來看故宮啊,應該噠!我送我兒子來噠!他今年考上大學了!我就說,一起過來看看啦,”說著,驕傲挺胸,“跟他媽媽在那邊買飲料哦。我跟你們講,我們家好幾代第一個大學生哎,從小就會讀書哦,今年才十九歲。”

小胡老師笑道:“是麽?恭喜恭喜,我沒上過大學,就特別羨慕能上大學的人。”

金戒指大哥特別開心地張開五指,道:“我也是哎,拿到錄取通知書哦,我放了五十萬響的鞭炮!”

呃,越寧拿到錄取通知書,回來就有奇怪的流言傳出來,被小胡老師揪耳朵慶祝了一下。越寧抱著小胡老師的胳膊,帶點毛茬的腦袋蹭蹭小胡老師的肩膀。這撒嬌的小模樣惹得金戒指大哥一陣羨慕:“真好哎,我兒子哦,過了十歲就跟小老頭似的了,一臉嫌棄哦。”說著,怯生生伸出手,伸到半截,又縮了回去,不停地說“真好真好”。

小何醫生道:“哎,他就這會兒乖,氣人的時候主意可大著呢。這不,考上大學了,不把他送過來我們都不安心。”

金戒指大哥重新振奮起來:“這麽小哦?不簡單不簡單,考上哪個學校啦?我兒子考的是t大叻!”

小胡老師驚喜地道:“是哦?那跟我們家寧寧是同學啦?寧寧?”

“這是你……”金戒指大哥不太確定地打量著三人,兒子?不像,弟弟?有點像。

越寧抱著小胡老師的胳膊,對小何醫生笑得甜甜地,惡意撒嬌:“爸爸~我才沒有不乖。”說著,還在小胡老師胳膊上蹭了一蹭。

小何醫生驚得真跳了起來:“你你你你你。”

金戒指大哥還在一旁補刀:“多乖呀~”

太座還不理他了,感覺自己一結婚地位就直線下降,從新郎變老公,真是慘極了。太座笑得花枝亂顫,還說:“寧寧,你又淘氣啦。”那口氣怎麽聽也不像是在訓斥的。

金戒指大哥高舉雙臂亂舞:“哎,這裏這裏~”

三人一齊回頭,看到母子倆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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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出這就是金戒指大哥的妻兒,不止是因為他們手上拿的飲料,更是因為那個個子並不很高的青年果然是一臉的嫌棄樣,滿滿地透露出“你又幼稚了”的氣息。金戒指大哥的妻子跟他是絕配,也是一身花花綠綠的裝扮,還戴一頂涼帽,架一副墨鏡。倆人的兒子卻跟越寧差不多高,斯斯文文,渾身上下一點金色也沒有。

對此,越寧表示理解。

越寧不穿和尚裝了,今天穿短褲和t恤,除了手上的兩串念珠,就是個正常的普通男孩子了。這位仁兄倒好,一身藍褲藍褂,也是掩襟的上衣,神似“愛信信,不信滾,不要打擾我飛升”的道士。

墨鏡阿姨對丈夫了解頗深,遠遠看他手舞足蹈就知道他又在炫耀兒子,深感榮幸,因為她也這麽想炫耀一下兒子。金戒指大哥介紹說:“哎,這個小同學也是t大的新學生哎。”

墨鏡阿姨迅速取下了墨鏡,一張臉已經笑得和氣得要命,跟看娘家侄兒似的看越寧:“哎呀呀,這孩子長得真好!叫什麽呀?多大了啊?哪個專業的啊?小明啊,快來,跟你同學打個招呼。”

這個時候,金戒指大哥才發現,他根本不知道人家三人叫啥。小明同學的心情如果可以具象化的話,一定是在翻白眼的。小明原本叫呂小明,也是爹媽不會起名字的典範,虧得小明同學上小學就知道這名字坑爹,一堂數學課他搬了八十塊磚、跑了二十裏路、吃了七個蘋果、分過九次糖……回來他就掀了桌,堅決要改名字。

小時候講話,大人不聽的,改什麽名呀?他叫小明,他姐叫小紅,多好記?小紅絕望了,小明卻開始了爭取話語權的鬥爭,展現他學霸的本質,上升初,考得第一,對著笑得傻瓜的爹,成功改名——呂清風!

對,寧願當個清風道童,也不要當課本裏的苦逼小明了。你們不明白一節數學課一不小心就以為老師在點自己的名,然後站起來十七八次的苦!

呂小明的爹叫呂旺祖,從這名字就能看出來,呂家有著起名廢的傳統。起名雖然廢柴,但腦子靈活,呂旺祖八十年代就下海經商,賺了很多錢。本該是個精明人,但是有時候在呂小明眼裏,這爹會犯二,尤其跟他學習有關的時候。爹是不能換的,隻好忍,漸漸地,就真的養成了一副神仙模樣。不念兩卷清淨無為的經文,不足以扛住這樣一個爹啊!

真是血淚滿滿的童年。

互通了姓名、籍貫,發現越寧和清風君居然是同係,兩家都特別驚喜,決定組團遊故宮,一麵改了稱呼。越寧和呂清風無可不可,由著他們折騰,隻有一條——都不想雇導遊,一是黑導遊多,二是聽了一耳朵導遊漏過來的話,都覺得不太靠譜,還不如他們臨來前翻了兩本書呢。

旺祖大伯太興奮了,見什麽都咋乎兩聲:“什麽端門叻?戲裏都演的不是推出午門斬首麽?端門是哪裏出來的哦?不是叫錯了吧?”

呂清風麵不改色地道:“午門在後麵,也不是殺人的地方。殺頭豬都不會在正門口,何況殺人?”

旺祖大伯嚴肅地點點頭,拚命記著:“對對對。”

小胡老師的知識沒有覆蓋到這裏,小何醫生理科出身,也不大清楚,小何醫生不恥下問地問越寧:“那午門前是做什麽的?總有點影吧。”

越寧道:“打人的地方,一不小心打死了,那也就死了。”

旺祖大伯正喝雪碧,連著泡沫噴了出來,濺到前麵人的背上:“啥?”

呂清風正要回答,前麵那位回過頭來,怒目而視。大概是看到旺祖大伯一身金光閃閃的打扮,眼都要閃瞎了,恨恨地扭過頭去:“暴發戶,沒禮貌!”把小胡老師好心的一句:“對不起……”卡了一半。

旺祖大伯跳了起來,呂清風的臉也沉了下來,墨鏡阿姨已經跨上前去了。越寧一看不行,旺祖大伯一看就不是好人樣子,並且確實有錯在先對方倒是看起來像是文化人。孰是孰非,圍觀群眾光憑肉眼就能給你斷案了。何況這裏住著武警,鬧大發了影響也不好。旺大伯看起來確實是個暴發戶,然則能掙到錢的人,腦子就不會差,不至於頭腦發熱。然而讓他下不來台,也是讓同行的人難堪的一件事情。

好吧,越寧承認,其實是他家老師正在代為道歉,就跟著被掃到台風尾,他生氣了。

拉住了墨鏡阿姨,越寧道:“哎,咱們來看史上最大的暴發戶蓋的房子吧。”

旺祖大伯&墨鏡阿姨:“啥?”

呂清風緩緩地道:“紫禁城是明成祖朱棣建造的,朱棣的父親朱元璋,當過和尚討過飯,最後當了皇帝。”

越寧跟著說:“嗯,家庭教育搞得不好,毛-主-席說過,朱棣是個半文盲。”

兩人一搭一唱,默契得不得了,說完了,前麵那位文明人已經腳下生風,鑽人堆裏不見了。兩人像惡作劇得懲了的小朋友一樣,擠眉弄眼。

旺祖大伯很認真地說:“不就是朱洪武麽?他不如我,我兒子是高材生。”墨鏡阿姨掐掐丈夫:“你斯文點,不要給小明丟臉。”

過了午門,人群分流,或跟著導遊,或自己漫步,四散到了廣闊的宮殿群裏。越寧和呂清風交替著介紹一座座建築。天擦黑,堪堪走到神武門。小胡老師遺憾地道:“可惜有些地方不開放。”越寧道:“在整修吧,就算開放了,地方太大,咱們也看不完。我都記下地方了,等開放了咱們下回再來看。”

“嗯。”

越寧這一天刷夠了呂氏夫婦的好感度,呂母臨別熱情地問:“你們住在哪裏?”很有一種如果住得不好就過來跟我們一起住的意思。小何醫生婉言謝絕,並且說已經訂到了酒店。旺祖大伯一旦不討論兒子爭氣這件事情(跟越寧比,好像也不值得太炫耀),馬上就恢複了精明,讓兒子跟越寧互留聯係方式,並且約定了後天要一起去t大報到,t大正門見,他還會穿著這一身。如果到時候見不到,就打電話。

看這一行三人沒有車,還表示要叫車送他們走。小胡老師笑道:“我們住希爾頓那裏,在三環,很近,坐公交車就行。”

呂旺祖開心地道:“我們也在那裏住啊,一起一起。”

再一起到了希爾頓。呂旺祖要打電話給助理,讓他租兩輛車來,被越寧給攔住了:“這時候正上下班高峰,有車也走不動,不如坐公交快,不耽誤晚飯。”

六人上了公交車,差點擠成紙片人,小何醫生和呂旺祖、呂清風三個主動站在外麵,將另外三個圈在了裏麵。好在路途並不很長,隻是閑聊了一些各自的情況,知道小胡老師和小何醫生的職業,呂旺祖又是一陣讚歎:“都很厲害哦。”

小何醫生笑道:“我們看老哥這麽成功,也很羨慕啊。”

“哎,窮的隻剩錢嘍,還好,我兒子腦袋聰明。”

旁邊一大媽不屑地哼了一聲,心說,【你還窮得隻剩錢了?窮得隻剩錢你過來擠公交?還是下班點兒的公交,你有毛病吧?小心你那脖子上的塑料珠子掉金色兒!】

越寧慢悠悠地說:“貧窮不是社會主義,響應國家號召沒什麽不好。”

大媽:【有你這麽貧的嘴嗎?你別是說相聲的學徒吧?】

有毛病的假暴發戶跟相聲學徒下了車,進了酒店,互通房間號,呂旺祖一聽越寧他們的房號,心裏就有數了。回來跟兒子嘀咕:“看起來不像有錢人呀,怎麽住得很不錯呢。那一層的房間,我都沒有訂到。那是有關係麽,兒子呀,你……”

呂清風洗完臉,心累地說:“考上t大,就不會窮。運氣好一點,訂到房也不算什麽。他們人好就可以了,爸你不要總琢磨那些事情。”

t大的新生普遍不缺錢,哪怕家庭貧困的,考上t大,隻要別太奢侈,獎金也能讓他比較寬裕地至少度過兩個學年。考上大學了,帶著家裏人到家裏來帝都這麽一趟,又算什麽呢?

呂旺祖被兒子說了,也不生氣,一摸光頭:“也對。兒子啊,我看那個小同學很不錯,這麽小年紀就跟你一樣進了t大……”又是講同學交往,什麽同學時的情誼,處得好了,一輩子的交情。t大的學生,以後那是……

呂小明有點崩潰。

第二天,又結伴去天壇,呂旺祖本來想去爬長城的——因為他背過語錄“不到長城非好漢”——被他兒子給揪回來了。糟心的小明說:“爬長城很累的,明天你腰酸背痛爬不起來怎麽辦?”好容易來一次頂級的學府,呂旺祖早一個月就盤算著要跟著兒子過去,好好轉一轉人家學校了。

於是長城改成了天壇。

報到日,結伴去學校,呂旺祖不再花襯衫大褲衩了,換了一身白西裝白領帶粉紅襯衫白皮鞋頂個文明帽。熱心地把越寧他們也捎上了,到了t大,進門之後六個人傻了五個。滿目都是人,還有各種的迎新標語,打著各種上麵寫著“xx學院”的旗子,還有學兄學姐拿大喇叭喊的。小何醫生是上過大學的,經過這樣的熱鬧,還算鎮定,其他五個,都有點激動。

越寧踏進校門的那一刻,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來了,他終於進來了!全新的生活,全新的□□。

和呂清風互看一眼,一起-點頭,呂清風雖然矜持,此時也忍不住一手拍在越寧肩上:“來吧,兄弟!”

“嗯!”

後麵跟著旺祖大佬帶來的三個助理充當提行李的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