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晴空霹靂

第六十三章 晴空霹靂

尹子重回到房間,發現鍾儀搬來一張板凳,坐在貓窩前麵色沉重。

尹子重合上門,背靠在門上:“怎麽了?”

鍾儀伸出食指戳了戳睡得天昏地暗的花田:“我就是覺得,花田從去年冬天開始就特別能睡……”

尹子重漫不經心地 “嗯”了一聲。

鍾儀起身,來到了書桌前,拿起一本琴譜倚著窗子看了起來。他長高了不少,身材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身形瘦削,側臉溫和無害。

尹子重猶豫了一下,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身後的門板,想了想,開口道:“鍾儀,你哥哥過年回來了嗎?”

鍾儀癟癟嘴巴:“沒有。他弄什麽軍事演習,沒時間回來。”

尹子重若有所思:“那他還來看你嗎?”

鍾儀從書中抬頭,望著天花板:“誰知道……他有他的事情,如果他來,我當然歡喜。”

尹子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他上次看望你之後寫信回來了嗎?”

鍾儀搖了搖頭:“沒啊,家裏也隻是隔兩三個月寄回去一次,阿禮現在任務重,等他從闞元閣畢業之後便好了。”

鍾儀正打算低頭繼續看書,突然覺得有些奇怪:“老尹,你問這些做什麽?”

尹子重看著鍾儀的眼睛,道:“上次我曾托你哥哥帶信去闞元閣,但是,那封信並沒有送到。”

鍾儀放下書,疑惑道:“阿禮忘記了?”

尹子重歎了口氣,還是道:“鍾儀,你哥哥……新年那次去了闞元閣之後,直接去找了教官申請離開。”

鍾儀瞪大眼睛:“你說什麽?”

尹子重道:“當時很多人都看見了,教官都追到了門外,他還是很堅決地要離開。”

鍾儀覺得心口噗咚噗咚的跳,喃喃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他要去哪兒?你是聽誰說的?”

尹子重道:“我哥,他也在闞元閣,和你哥哥認識,當時你哥哥他離開的理由是家中有了變故,教官不好挽留,便隻好由著他去了。”

鍾儀沒由來地一股氣湧到胸口:“他怎麽能這樣?!那他還寫信回來?他到底在做什麽?那他現在到底在哪兒?”鍾儀扔開書,在房間裏來回急的踱步:“阿禮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這麽一聲不吭地就離開的。”

尹子重微微點頭,道:“我哥也是說,鍾禮平日冷靜穩重,那般做法,的確是有些魯莽,不大像他的作風。”

鍾儀煩躁地抓抓頭,突然抬頭問:“那他平日裏從哪裏寄信的?”

尹子重突然想起鍾禮曾寄過信會安都,道:“對!你可以查查地址。”

鍾儀連忙衝到床邊翻找,不一會兒在枕邊抽出一封信,鍾儀仔細地看著泥印,念到:“這個泥印是……繁城闞元閣。”

鍾儀無奈地將信封扔到一邊。

尹子重揉揉太陽穴,道:“或許,你哥哥有沒有無意中提起什麽,你再認真看看這些信?”

鍾儀腦袋瓜垂著,聽了他的話,點了點頭。

尹子重歎了口氣:“別太擔心,你哥哥看著像是有主見的人,說不定是有什麽急事或者什麽不好解釋的打算……”他看著鍾儀失魂落魄的模樣,道:“餓不餓?那我出去買飯回來。”說完便推門出去了。

門合上,房間一片安靜。

尹子重安慰的那句話漏洞百出,但是鍾儀也隻能希望鍾禮是有什麽事情要去做。

晚上的時候,傅三易捧著烤鴨進來和鍾儀說話,鍾儀提不起勁,傅三易覺得不對勁,纏著他問。

鍾儀本覺得此事不該宣揚,但是看著傅三易平日嬉皮笑臉的模樣中又有些隱隱擔憂,便不好意思再瞞著他,幹脆一五一十地將此事說了。

或許當一個人承擔不了一個天大的壞消息之時,告訴陪自己的友人,未嚐不是他們對自己壓力的一種分擔。

傅三易皺著眉頭想了好久,知道烤鴨腿都被花田啃完了,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哥哥為什麽無緣無故的走啊?他不是挺慣你的嗎,舍得你?”

鍾儀聽了,鼻頭一酸,硬聲道:“什麽舍得不舍得,他大概瞞了我們將近一年了。”

當天晚上下起了瓢潑大雨,鍾儀窩在被窩裏心驚膽戰,腦海中總是浮現出各種不願意想到的情況。

早在去年的時候他就有了一些懷疑,譬如說那次阿禮來看他的時候,曾抱著鍾儀說,他要好好表現,可以多寫幾封信,或者一有空就會經常來看看,又或者過年的時候要帶些軍隊裏麵的小暗器教教鍾儀怎麽使用,明明答應過要寄過來的軍法書也沒有絲毫蹤影。

或許是忘了?可是阿禮從來不是輕易忘記自己說過的話的人。

一直以來都是想:阿禮有他想做,他需要做的事。但這並不能完全消除鍾儀的胡思亂想,現在,尹子重的一席話似乎告訴了自己,他的“胡思亂想”似乎是正確的,有些事情在他沒有意料的情況下早已經發生了。

可是,這些事情重要到了這種地步嗎?

鍾儀翻了個身,眉頭深鎖。

房間裏麵漆黑一片,他想起了多年之前,他們在望天台上的對話。

他到現在還記得繁星之下,夜幕之中,阿禮的那雙眼睛是多麽的明亮。

阿禮……你說你去了繁城,便不會輕易回來,是這個意思嗎?是什麽纏住了你?連我都不可以說?

是什麽讓你煩惱,甚至欺瞞著我們這麽長時間,你卻從來不坦白?

花田趴附在鍾儀的腳邊,帶來一絲暖意,然而,他的內心卻是一片冰冷。

一天過去了,鍾儀茶不思飯不想,三個人聚集在一起。

尹子重道:“有沒有看出來什麽?”

鍾儀緩慢地搖了搖頭。

傅三易敲著書桌:“那看看你哥哥的筆跡如何,潦草或者是工整?”

鍾儀問:“為什麽?”

傅三易道:“至少可以反映出你哥哥寫信時候的心態啊,有的時候可以反映在字體裏麵。”

鍾儀若有所思,低下頭仔仔細細地看。

第二天,鍾儀衣著散亂,桌上全是信紙,他眼圈微紅,聲音嘶啞:“老尹……”

傅三易從外麵進來,誇張一叫:“老尹,你把小少爺怎麽了?”

正在喂貓的尹子重:“……”

傅三易一把衝過去,拿著尹子重的墨色披風一把裹住了鍾儀:“現在天氣冷,不要這樣。”

鍾儀慢慢地點了點頭。

尹子重道:“要不要告訴你的父母?”

鍾儀一頓,片刻,搖了搖頭:“不好……不想要他們擔心。”

傅三易想了想,搬來椅子坐下:“要不咱們去闞元閣一趟?”

三人沉默。

過了一會兒,尹子重打破沉默:“我讚成,你哥哥最後和教官說了什麽,誰都不知道,隻是傳來傳去說是家庭變故,若你將真實情況告訴教官,說不定他會幫助我們。”

傅三易道:“他教官會幫咱們?”

尹子重瞥了他一眼:“鍾禮在闞元閣表現比較優異,我哥說他的教官有意培養他作為下一屆的保送軍生。”

鍾儀點了點頭:“阿禮有一次提過,他說他不想去。”

傅三易牙疼道:“你哥哥真是有特立獨行啊,保送軍生還不要?”

尹子重敲敲傅三易的頭:“說說你的意見。”

傅三易看了看鍾儀紅的像兔子一樣的雙眼,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呸,不是,我是說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尹子重選擇性忽視了傅三易的書生身材,對鍾儀道:“我先寫信給我哥,他會盡力幫忙。”

鍾儀感動:“多謝。”

此後幾天,鍾儀一直在準備著行李,甚至向石夫子請了假。

石夫子皺著眉頭,狠狠地盯著他。

鍾儀有些害怕他這樣的目光,依舊是說:“石夫子,請批準。”

之後下樓梯的時候他都覺得如芒在背。

石夫子,抱歉,等我把阿禮找到就一定好好練琴!

他快步回了房間。

習慣性地拿出那些信仔細地看。

突然,看著看著,一個想法閃電似的出現在腦海之中。

下午,尹子重提著劍回來。

鍾儀坐在書桌前,回頭道:“老尹。”

尹子重脫下盔甲,解下衣扣:“嗯?”

鍾儀垂目,看著信紙:“我覺得,阿禮的字似乎不大對勁。”

尹子重側頭:“怎麽不大對勁?”

鍾儀站了起來,左手拿著一張信紙。

“你看,這是前年的。”

尹子重接過。

鍾儀將另一張信紙遞了過去:“這是去年八月的。”

尹子重便將兩張信紙細細地對照著看。

片刻後,尹子重皺著眉頭道:“我倒是沒看出來什麽不同。”

鍾儀道:“看不出來嗎?”他微微歎氣:“我也是有一種直覺,覺得不對。”

尹子重放下信紙,沉聲道:“你說不對,那這信就是不對。”

鍾儀微微笑了:“怎麽說?”

尹子重漫不經心地說:“小時候,我也是這樣。以前,有人拿著模仿著我哥的筆跡騙我,被我一眼識破了。”

“不過,也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就是了。”

鍾儀若有所思,道:“那麽,又是誰在做這件事?”

此話一出,兩人都被自己心裏的想法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