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身世
第五十二章 身世
馬車駛進了皇宮,途中,有人遞給他一個瓷瓶,鍾禮接過,裏麵是一粒藥丸。
鍾禮“嗯?”了一聲。
外麵的人聽見了,立馬有人湊近車簾,用南楚話低聲說:“親王,這是護送您的衛大人給您的解藥。”
鍾禮冷哼一聲,服下了解藥。
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周遭都點上了燈火,鍾禮從馬車上下來,方才服了藥丸,體力已經恢複了許多。
眼前便是一處金碧輝煌的宮殿,大理石鋪就的地板,走在上麵,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鍾禮掃了掃周圍,持著兵刃的巡邏侍衛隨處可見。
麵前站著一位麵容白皙的男子,依照著裝來看,似乎是宮中的總管職位。
蘇然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風,他用地道南楚話道:“恭迎親王,請親王隨屬下進殿。”他做出邀請的姿勢。
鍾禮漠然地看著他:“你是南楚人?”
蘇然道:“屬下是北晉休城人。”
鍾禮不再看他。抬步向前走去。
眼前的建築帶著恢弘的視感,如同暮色,向他洶湧地壓過來,帝王的宮殿此刻燈火通明,光滑的白玉石板指引著來人走向光亮的源頭。
鍾禮腳步微微一頓。
走在他背後的蘇然問:“親王有何吩咐?”
鍾禮微微搖頭,抬步繼續向前走。
一行人很快到了宮殿前,抬頭,上書“米錄閣”,過了門口,裏麵是北晉傳統的建築布局,鍾禮眉頭輕蹙。
蘇然道:“親王,王就在裏麵。”
鍾禮微微點了點頭,抬步走進,蘇然看著他進了內間,屏退旁人,自己掩上門扉出去。
內間裏布置奢華古樸,繞過繡著錦繡山河的屏風,檀木椅上坐著一個年輕男子,頭發很黑,在燈火之下泛著深紫色。
燈火映照在他的眼裏,看不出藏匿在眼瞳中的感情,兩人對視著,一種無形的氣氛壓抑著。
片刻,朔玉抬頭微笑道:“&p;*%?”
北晉語,聽不懂。
鍾禮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朔玉摸了摸下巴,用有些蹩腳的南楚混合北晉語,道:“鍾禮。”
鍾禮微微一怔,點了點頭。
根據他的外貌,鍾禮知道麵前的男子,便是當今北晉王朝的晉王,也是如今的北晉掌權之人。
朔玉站起身來,走到他身旁,個頭比鍾禮稍微矮些。
朔玉微笑道:“不必緊張,想來將你請到北晉,卻有些困難,一路上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鍾禮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在下一介平民,不知有何榮幸被送到了北晉皇宮,還請晉王給個理由。”
他輕笑道:“看來還是怠慢了,請坐。”
鍾禮沉默。
朔玉歎了口氣,坐回檀木椅子,道:“北晉表麵雖一派平靜,但暗地裏卻是權力糾葛,二十多年前發生過一次謀權之變,佞臣奪位,王室血脈卻流落民間。”
說罷,他看向鍾禮。
鍾禮道:“一年前突然傳聞北晉內廷重整,新上位的晉王宣稱自己血統高貴,北晉王朝的王族象征便是紫瞳。”
朔玉一愣,瞳孔微縮,隨即一笑:“的確如此。”
鍾禮道:“在下一路奔波,晉王一來便道來王室秘史,恕在下疲憊,可否讓在下休息一番。”
朔玉微微一笑道:“你有所不知,還是請讓本王將話說完。”
鍾禮道:“請講。”
朔玉眯起眼睛,緊緊鎖定鍾禮的眼睛:“本王要說的王室秘史,便是你的身世!”
鍾禮瞪大雙眼,隨即笑了笑:“何出此言?”
朔玉猛然起身,逼近鍾禮:“當年戰火燒遍了四野,王室血脈流落民間,佞臣站上了王位,王族卻顛沛流離,當年的晉王便是本王的父親,他帶著本王向西宋而去,而本王的叔伯——你的父親,帶著你們一家南下,從此不知所蹤!”
“經曆過幾番冷暖,本王得北晉王族的庇護,終於重登王位,早在多年之前便四處尋找王兄的下落,直到——南楚的一家大族向本王提供了消息。”
朔玉看向鍾禮的雙眼,一字一頓,道:“是天意,讓本王找到了王兄。”
鍾禮避開朔玉的眼神,道:“你道我是北晉之人,我卻覺得好笑。”
朔玉微微歎息:“王兄或許不信,可是,你和叔伯卻是一個模子刻下的……”
“茫茫人海找尋王兄,實在困難,前幾年,南楚的暗線卻傳來消息,說是安都的暗探發現一名本王叔伯長相極其相似的少年,本王聽聞,立馬派人去查探一番,當本王知道你是被一位女子從河城帶回的時候,本王就覺得,此事有希望了。”
鍾禮道:“河城?”
朔玉眼裏閃光:“王兄有所不知,你隨叔伯與我們分散時候,隻有四歲,在五歲時,一直生活在河城的一家民戶裏,之後,一名燕家的遠方親戚去河城巡撫府上作客,回來時候碰見你,便將你要走,直到你十歲那年,被河城巡撫的三小姐帶去安都。當年查探的時候,暗線回話,叔伯出宮當年就因病在河城去世,料想當年的慘境,本王便覺得心痛無比。”
鍾禮沉默。
朔玉暗自看著鍾禮的臉色,勉強笑了,道:“本王知道王兄乏了,王兄且歇息,明日本王再來。”
說罷,朔玉就離開了。
鍾禮站在原地,深黑的瞳孔裏不知在想些什麽。
少頃,宮人進來服侍,鍾禮自己漱洗後,便歇息了,躺在床上,他閉上了雙眼,腦海中回想起了那些很多年都揮之不去的夢魘。
鮮血,宮殿,大火,尖叫,馬蹄聲……還有一聲痛苦的嘶吼。
鍾禮猛然睜開雙眼。
他神色複雜,其實,踏入宮殿的時候,他有著模模糊糊的印象,那塊“米錄閣”的門匾,似乎曾經掉落在地上,被火燒黑了。
緩緩地從貼身衣物裏取出衣物,紅色的錦緞被磨得發亮,而本來亮閃閃的鈴鐺,也漸漸生鏽了。
鍾禮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鈴鐺上刻著的字,仿佛,那是個無價的珍寶,在異國他鄉的寒冷冬夜,可以給這個人一絲暖意。
第二天,朔玉來了。
鍾禮看著蘇然也跟了進來,捧著莫名的器皿。
蘇然十分恭敬地將那刻著繁複花紋的器皿放在了桌案上,道:“王,切記抓緊時間。”
朔玉點了點頭。
蘇然告退,門被緊緊關上。
朔玉開始解開自己的衣服,褪去了外衣,又解開了裏衣,露出大片精壯的胸膛。
鍾禮嫌惡地皺了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麽?”
朔玉繼續解開衣服,笑道:“王兄見諒,實在是趕時間。”
鍾禮:“……你們究竟要做什麽?”
朔玉扔開腰帶,雪白的袍子落下,修長的身軀一覽無餘,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他背後的紋身。
“王兄,這便是王族的圖騰。”
“看不出來是什麽。”
“是狼。”
朔玉拍了拍手掌,蘇然立刻推門進來:“王,外麵準備好了。”
鍾禮看著蘇然嫻熟地將一把銀質匕首放在火上燒熱,接著飛快地在朔玉背後的紋身上劃上一刀,接著,鮮紅的血珠滲了出來。
蘇然冷聲道:“王,還有兩刀。”
“你……繼續……”
朔玉的聲音似乎極其痛苦,他的額頭冒出了冷汗,手緊緊地攥著。
蘇然快速地又劃上兩刀,鮮紅的血液被收集到了那器皿裏,蘇然扶著朔玉,為他披上外衣,朔玉麵色慘白,揮揮手示意他無妨。
朔玉朝著器皿恭敬地叩首,在器皿前上香。
鍾禮道:“你想做什麽?”
朔玉道:“這是曆代的開目之禮,凡是北晉真正的王族之人,經過此禮,就會變成紫瞳。”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玉色小瓶,將器皿裏的血液倒了進去。
朔玉微微笑道:“王兄若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北晉王室之人,經過此禮便知,曆朝非王族血脈之人,都是因此辨別而來的。”
鍾禮沉默了半晌,道:“好。”
鍾禮依照朔玉所說,朝著那器皿叩首,上香。
外麵突然傳來急促的鼓聲。
蘇然急切道:“王,時辰快到了。”
朔玉點頭,讓鍾禮睜大雙眼。
“咚”鼓聲響起——視線中,出現朔玉有些蒼白的臉。
“咚”又是一聲。
眼簾中出現了一雙手。
“咚”
那隻玉色小瓶緩緩打開。
鮮紅的血液流出。
“咚!——”震耳欲聾的鼓聲。
“啊!——”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
一片黑暗,無限深淵。
“謀反啊!”
“來人!來人!”
火光中,扭曲了夜色。
嘶殺聲,徹夜不息,肆意潑灑而出的鮮紅血液,染紅了往日的雕花玉橋。
兵刃相交,猝不及防,王宮的一半隕落在了戰亂裏。
“快——逃——!”
“休城內亂了!往城外逃!”
米錄閣一片狼藉,一個穿著典雅的女人站立在門口看著天空,就在方才,她拒絕了隨夫君一同逃亡。
“臣妾是個累贅,夫君帶著朔回走吧。”
如絲綢般的黑發垂落至腰,光潔的臉頰上流下一行清淚。
“叮”
銀簪落地,伊人逝去。
天空的月亮,依舊發著淡淡的銀色光芒。
馬蹄聲在黑夜格外刺耳。
“王兄,追上來了!分開逃!”
“你保重,護好朔玉!你帶著朔玉向西宋走,你王姊在那兒。”
“那王兄你呢?”
“我帶著朔回南下!”
“王兄,你要活著!”
“保重!”
兵分兩路,一路去了西宋,一路南下去了南楚。
“你還小,何時才能長大啊?”
“咳咳,兒啊,莫要忘了你的命,要回北晉去。”
“眼睛像我小時候,黑亮黑亮的。”
“我的病越來越重了,兒啊,別哭,你要記得父親的話,記得……”
麵容英俊的男人躺在薄薄的棉被上奄奄一息,臉色慘白,身上遍布著傷痕,眼神漸漸渙散:“朔回……莫要忘了……莫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