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簡單歲月(七)

第四十章 簡單歲月(七)

鍾儀帶著一身寒氣回到閣樓。

阿禮下樓接他:“冷不冷?”

鍾儀點了點頭,道:“我覺得有些暈暈乎乎的。”

阿禮看著他:“泡個澡吧。”

鍾儀乖乖的去了浴房,之後帶著一身熱氣上了樓。

阿禮正坐在床上看書,燈光籠罩在他身上,散發出柔和的光線。

鍾儀一個飛躍撲到他身上,抬起頭湊到阿禮臉邊磨蹭。

阿禮失笑,放下書摟著他:“怎麽突然撒起嬌了?”

鍾儀沒回答他,他看著阿禮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道:“阿禮,你明天……又要走了吧。”

阿禮輕輕一笑,道:“舍不得我?”

鍾儀抱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身上,模模糊糊的說:“嗯,舍不得。”

阿禮嘴角無聲的彎了彎。

他們保持著這個姿勢,阿禮問:“今天去白府玩的開不開心。”

鍾儀慢吞吞道:“一般般,今天爹爹好奇怪,都不等我就回來了,而且臉色也不好看……”

阿禮沉默了一會兒,說:“估計是累了,明天就好了。”

鍾儀搖搖頭:“不要明天。我不想到明天。”

阿禮撫摸著他的後背,垂下眼睛,輕聲說:“好,沒有明天。”

這一夜,鍾儀像個八爪魚,牢牢地纏著阿禮,頭埋在阿禮的頸窩處,阿禮用手輕輕撫摸著他的柔軟長發,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雪停了。

鍾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床上隻有他一個人。室內光線昏暗,也不知道睡到了幾時。

“阿禮?阿禮!”

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麵沒有得到回應。

鍾儀有些心慌:難道阿禮已經走了?

心突突直跳,光著腳就下了地,剛下樓,就遇見娘親。

娘親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小儀,把鞋穿上。”

鍾儀連忙問:“娘親,阿禮呢?”

娘親摸了摸鍾儀的頭,道:“已經走了,淩晨的時候,所以沒叫醒你。阿禮要趕路的。”

鍾儀垂下腦袋。

娘親歎了口氣:“你這孩子,沒事的,過年阿禮會回來的。”

鍾儀抬頭,眼眶有些濕潤:“那豈不是要等整整一年?”

娘親點了點頭。

鍾儀無精打采地任由娘親為他穿上衣服和鞋襪。

他看著窗外發呆,房間內的布置沒有動過,就像是阿禮沒有回來過一樣。

阿禮,雪停了,你卻走了。

他抱著跳過來撒嬌的花田,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花田估計也察覺到了什麽,悶不吭聲地乖乖縮在他的懷裏。

吃午飯的時候,爹爹臉色不怎麽好看。

鍾儀問:“爹爹生病了嗎?”

燕惠有些擔憂地摸了摸鍾函的額頭:“我看看——好像是發燒了。”

鍾函一向清明溫潤的雙眸變得有些迷茫,他愣愣地看著燕惠。

鍾儀道:“爹爹昨晚臉色就好難看了,是不是吹了冷風著了風寒?”

燕惠道:“函,頭暈嗎?”

鍾函臉色蒼白,點點頭:“是有些不大舒服。”

燕惠擔憂道:“去休息吧,等會叫大夫來。”

吃完午飯,大夫給鍾函看了病,抓了藥,讓鍾函在床上休息個幾天。

燕惠忙著照顧鍾函,鍾儀跑過去看見爹爹一副虛弱的模樣,覺得心疼,後來娘親也顧不上自己,他就默默地走開了。

到下午的時候,似乎是韓王爺來了,但是爹爹好像在房裏同他發生了很大的爭執,最後韓王爺陰沉著臉走了。

鍾儀在路上碰見韓王爺,他披著黑色的貂毛大氅,目光冰冷,向他行禮,他掃了一眼便大步離開了。

這種感覺不怎麽愉快,甚至非常的壓抑。

不自覺地到了阿禮的房間裏,趴在床上,很想念他。

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讓阿禮回來呢。

他這麽一來一回,讓自己跟著高興,又接著不高興。

唉,歎了口氣。鍾儀覺得自己該去練習練習自己的琴了,這些天光顧著玩,祝夫子布置的作業都丟到了一邊去了。

隨著琴聲的響起,鍾儀或許自己都不清楚,他對他哥哥的依賴是不是有些過頭了。

誰知道呢,這個年少無知的年紀,總有一些困惑,在你不明白的時候,它或許永遠都是情有可原的。

一轉眼,冬去春來,春走夏至。

當雪收走了寒冷,春風吹綠了柳枝,蛙鳴開放了荷花,熟悉又陌生的夏天到來了。

家裏的荷花池又是一片熱鬧,芙蓉粉色纏著荷葉的青綠,草叢都茂密起來,尤其是冬天裏枯亂的樹木現在早已經是生氣勃勃。

一家人在桃花樹下乘涼,鍾儀在此時發現,自己比去年整整長高了一個頭。

燕惠笑吟吟地數著桃花樹上的刻痕:“小儀長高了不少呢。”

鍾函道:“再過幾年就和爹爹差不多高了。”

花田在他們腳邊繞來繞去,脖子上的鈴鐺叮叮當當作響。

燕惠彎下身子:“花田,你怎麽了?”

花田仰頭,露出可憐兮兮的目光:“喵——”

鍾儀無奈道:“娘親,它是熱的慌。”

鍾函搖了搖頭:“花田,我要去看書,你和我去竹屋涼快涼快。”

於是花田立馬屁顛屁顛地跟在爹爹後麵去了竹屋。

鍾儀看著花田的小模樣,笑了。

晚飯的時候,鍾函微笑道:“小儀,想不想和爹爹一塊去老家一趟?”

鍾儀疑惑道:“老家?哪裏?”

鍾函道:“鄖地呀,小時候你不是去過嗎?”鍾函露出一副回憶的模樣:“記得那時候我也不大,離開鄖地來了安都……轉眼間,你都這麽大了。”

燕惠欲言又止:“函在鄖地沒有多少親戚了吧……你打算回去看看鄒大哥嗎?”

鍾函微微有些愧疚:“當年說過幾年就回來看看,沒想到一拖再拖。如今還是他寫信過來催促的。”

鍾儀道:“鄒儒叔叔嗎?”

鍾函微微一笑:“你還記得?”

鍾儀撓撓頭:“小時候我好想像老是纏著他,天天跟著他。”

鍾函笑道:“不如我們一起回去一趟吧,反正也該去看看了,”她看著鍾儀:“小儀,去不去?”

鍾儀點頭:“當然去了。”

鍾函笑了:“好了,那我現在就寫書信回他。”

整理整理東西,第三天他們就出發了。

坐在馬車上,鍾儀好奇地看著窗外的風景:連綿的小山巒下麵是彎彎的小河,青山綠水,一派寧靜。天上的雲霧淡淡地環繞在山頂,偶爾的鳥鳴聲和蟲叫藏在茂密的樹林和草叢裏。

花田似乎很是心奮,在車上跳來跳去,一心想下車玩。

趕了大約七八天的路程,到了一座小城。

鍾函的聲音有些心奮:“到了到了。”

燕惠掀開車簾——車子已然是進入到了鄖地的城內,商鋪一家挨著一家,街巷寬敞,房屋連成一片,叫賣聲絡繹不絕,有不少小販盛著滿滿的綠色蓮蓬,看來此時的荷花開的不錯了。

這裏的建築頗有些特色,綠瓦白牆,清一色的簡單房簷,沒有什麽過多的裝飾,倒是有素雅的味道。

馬車行在青石磚上,“噠噠噠”的清脆馬蹄聲在巷道裏麵顯得有些大聲。

這一帶都是帶院落式的房屋,不一會兒,馬車停了。

燕惠問道:“是這裏嗎?”

鍾函下車,笑道:“對,就是這裏。”

搬著行禮下來,告別了馬夫,一家人向前麵的院落走去。

一扇墨色的厚重木門,鍾函拉著環扣敲打著:“鄒儒,我們到啦。”

不一會兒裏麵就傳出聲響:“來啦來啦,這麽快啊……”

門從裏麵拉開了,站在他們麵前的是一位穿著簡單的深色長衣的男子,頭發也是簡單的用布帶束著,容貌端正,倒是透出一股瀟灑氣質。

鄒儒哈哈一笑:“鍾老弟,你怎麽一點都沒變啊,還是年輕人模樣。”

燕惠笑了:“鄒大哥,好久不見。”

鄒儒笑道:“啊呀,弟妹也來啦,大哥家裏髒亂可別嫌棄啊。”

燕惠笑吟吟道:“還不是叫我做些家務?我還不知道鄒大哥想什麽?”

鄒儒憨憨的道:“……還是弟妹精靈。”

鍾儀好奇地看著鄒儒,鄒儒卻一把把他抱住。

他眼淚汪汪道:“我的侄兒哦,一下子這麽大了,都不知道來看看鄒叔叔。”

鍾儀無辜道:“鄒叔叔可以來看我啊。”

鄒儒道:“對了,阿禮呢?不是說你們又養了個大兒子嗎?”

鍾函無奈道:“進去說吧。”

鄒儒放開鍾儀,熟絡地摟著鍾函的肩膀往裏麵走:“對了,不是說他進了闞元閣嗎?現在還沒回來?”

他們走了,留下行李。

燕惠和鍾儀對視一眼:他們忘了,這位鄒叔叔是大爺來著。

鄒儒住的院子不大不小,他的妻子在五年前過世了,自此未娶。家裏也變得有些雜亂。

當時爹爹說,鄒叔叔因為她的去世,頹廢了不少日子,亡妻之痛讓他丟掉了原來的畫作,後來去了外麵遊曆了一番,才算是卸下了心結。

如今似乎是在官府裏麵做個閑差,養家糊口倒也是不難。

下午的時候,鍾儀就開始和燕惠一起收拾著雜物,打掃著屋子。

大約到了傍晚,幾間幹淨的屋子倒是可以住人了。

老友相聚,大多是聊不完的事情。

燕惠看看他們相談甚歡,搖搖頭去廚房了。

鍾儀抱著花田出去玩,在附近的街道轉悠。

有些地方倒還是有些印象,鄖地的風景不錯,天空明淨。

花田趁機從鍾儀的懷裏跳出來,邁開小腿跑跑跳跳。

“花田,別跑遠了,過會兒我們就回去啦。”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