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多事之秋(五)

第二十五章 多事之秋(五)

鍾府——

鍾禮吃過早飯,便打算回天場。

燕惠將袖子輕輕卷起,收拾著碗筷:“有沒有碰見付師傅?”

鍾禮點了點頭:“他說晌午在天場見麵,要傳授一些經驗。”

鍾函聽了,笑著道:“阿禮,好好練,晌飯若不能趕回來,我便讓仆人送過去。”

鍾禮想了想道:“那便送吧,”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晌午我在天場練武台下麵等吧。”

燕惠道:“練武辛苦,娘等下給你做好吃的帶去,要不醬豬蹄?秋天……清蒸螃蟹怎麽樣?不不不,還是做肉排之類的。”

看著燕惠開始慢慢念叨,鍾函不由的勾起唇角:“慢慢想,你做的,阿禮都喜歡吃。”

鍾禮聽了,回眸笑笑,眼底一片暖意:“謝謝娘。”

和鍾函燕惠告別之後,鍾禮便步履矯健地來到了琴房。

奇怪,上次的短刃呢?

鍾禮看看光潔的桌麵,拉開了每一層的抽屜都沒有找到。

站在琴房中央,他雙手抱臂,修長的眉不由地輕輕鎖起——記得還是上次來看鍾小儀練琴,好像是說話之後就隨手將短刃放在了琴房的書桌上。

嘖,隨手放東西真不是一個好習慣。

那柄短刃比起韓王爺送給鍾小儀的那把裝飾華麗小刀真是簡單樸素,但端的是鋒利無比,隻要用對了力度方向,揮舞時都有破風之聲。他使用了不短的時間,也算是手熟了,如果讓他更換,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當鍾禮正凝神打量著周圍景觀之時,突然在角落裏傳出“乒乓”一聲。

鍾禮眼神一凝,看向發出聲音之處,厲聲道:“誰!”

……

一片安靜之中,卻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聲音從角落傳來,鍾禮瞳孔微縮,墨黑的眼眸鎖定著位置,向聲音發出之處慢慢靠近。

來到鍾小儀那把放置好的桐木琴旁邊,就看見圓滾滾的一團在刨著什麽,而他剛才正尋找多時的那柄短刃便躺在一邊。

鍾禮:“……”

鍾禮邁著黑色長靴走了過去,一把將那圓滾滾毛茸茸的一團拎了起來。

剛想教訓幾句,就看見花田有著不正常的憤怒。

鍾禮挑眉看花田的圓亮貓眼,發現它是真的不開心,想到它備受小儀的寵愛,不由的放柔了幾分語氣:“嗯?怎麽了。”

花田似乎找到了傾訴對象一般,用受委屈找人打抱不平的態度伸出雪白小貓爪指著它的貓窩。

怒吼:“喵嗷嗷——”

鍾禮看著它的小貓窩,裏麵的小薄毛毯似乎是被它自己翻出來的。看著花田憤怒的貓眼,鍾禮覺得有幾絲疑惑。

他把花田放下地,花田一把鑽進貓窩,刨啊刨,刨出一張折疊小小的紙出來。

似乎是刻意放進去的。

誰會放到琴房花田的小貓窩裏?

會不會是小儀?

鍾禮覺得有這個可能。

花田仰頭看他, 表情微顯無辜,且帶著有貓對於被侵犯領地的惱怒。

不像是作假。(雖然這隻貓曾經多次利用自己水汪汪的眼神成功地“蒙騙”了他的主人。)

既然是小儀藏得,做哥哥的看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帶著窺探鍾小儀秘密的莫名愉悅感,鍾禮帶著有些壞壞的笑容將紙打開,撞入他眼簾的,卻是女子獨有的清秀小字。

上麵端端正正地寫著:

“無端心緒憶往年,

碧綠流光隻偷閑。

花紅不待秋風卷,

自憐歲月改故麵。

塵埃見見鎖綺屜,

繡絹又逢少年郎。

——白妗語喜遇鍾儀。”

鍾禮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花田本來在他的腳邊轉著圈圈,卻因為貓的敏感本性,敏銳地察覺了鍾禮的不快。

它蹲在安全距離抬著頭,看著鍾禮的臉色慢慢變得陰沉。

“……”

它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再跑遠了一些蹲下。

等花田在抬頭的時候,剛好對上鍾禮不同往常的,如深潭之水一般暗沉的眼眸。

“……”

它抖了抖自己身上已經立起來的寒毛,想動,卻又不敢動。

花田就眼睜睜地看著鍾禮將侵犯自己領地的紙蹂躪成一團,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花田傻愣愣地蹲在原地,不明狀況。

鍾聲遠遠傳來,琴房的琴聲也漸漸散了。

管事人員看著他們一個個走出門,看見了鍾儀,微笑了一下。

鍾儀也規規矩矩地給他還禮。

因為鍾儀的日常表現一向不錯,琴技也巧妙,對樂聲感知好,所以夫子和琴房,書房的管事人員一般都對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鍾儀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眼皮跳的厲害,這種不踏實的感覺以至於他迫切地想回到家裏。

他快速地穿越人流下了樓,便看見一襲熟悉的青衣優雅地站在那裏。

“爹爹!”鍾儀綻開笑容,迅速朝著鍾函奔去。

鍾函轉身,微笑,伸出手抱住鍾儀:“怎麽了,肚子餓了?”

鍾儀想了想:“或許,想回家吃飯。”

鍾函笑著點頭道:“好,我們回家。”

今天是晴天,秋高氣爽,萬裏無雲。沒有阻礙的陽光肆意地灑滿了天場,熙熙攘攘的人群充斥著街道的喧嘩,倒是一派繁華場景。

鍾禮穿著一襲黑色勁裝,在高高的練武台上和付武過招。

晌午的太陽帶著灼熱的色彩,給眼簾裏的一切鍍上光暈。

看不清……

快速地出招,旋轉,收勢,接拳……鍾禮覺得自己的眼睛生疼。

他動作慢了一瞬。

付武表情一凜,狠狠地踹出一腿攻擊鍾禮的下盤。

鍾禮一驚,驚險地堪堪退了幾步,又被付武淩厲的攻勢對的吃力。

不消多時,鍾禮漸漸顯露了弱態。

付武不滿的表情越來越明顯,他突然停手,鍾禮一個趔趄,還是穩穩站住了。

對著付武不同往常的嚴厲目光,鍾禮低下了一向高高抬起的頭。

“你今天怎麽回事?雖然你的武功在你這個年齡已經算是不錯的水準,但是——你自己明白,或者你想做個平凡的優秀者?!”

付武語氣不善,甚至吹起了他的大胡子——如果鍾小儀看到,一定會覺得好玩,但此時此刻,鍾禮卻從他的氣勢之中感受到了軍人的剛硬。

鍾禮緊抿著嘴唇,眉頭鎖起:“師父,徒弟知錯。”

付武看著鍾禮,不發一言。

半晌,他問鍾禮:“剛才為何對不上我的招式。”

鍾禮道:“徒弟……方才覺得陽光刺眼,看不清。”

“哼!”付武冷笑,“好一個看不清,你可知道為何看不清?”

“徒弟不知。”

“那是因為你的心思不在這裏!”付武大聲吼,惹得下麵的行人抬頭看他。

“……”

二人沉默了半晌,付武瞥著他:“過幾天武試,你知道吧。”

鍾禮點頭。

付武歎了一口氣,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鍾禮,你是我帶過的最有悟性的徒弟,以後,你就會明白,任何時間地點,你都不可以因為心中的雜念,而失去了自己的準頭,自己的目標!這對我們來說,是致命的!”

鍾禮聽聞,沉聲道:“明白。”

付武看了看他,點頭,便轉身離去。

鍾禮看著他的寬闊背影,眼神堅定地說:“付師傅,我會成為,你所帶的最優秀的徒弟!”

付武腳步一頓,朗聲大笑。

他回頭,看著鍾禮道:“別讓我失望。”

鍾禮對他點頭。

他見了,便轉身自己大步地下了練武台。

他看著付武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語。

少頃,他抬起黑亮的眼眸看著天空上的秋陽,鍾禮知道,這是自己的錯。

無奈他隻要一想起那張紙條,就不由聯想——這是不是小儀放的?這肯定是的。

可是,小儀什麽時候,已經開始瞞著他了。

或許,這不是第一次。

白妗語,她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一旦他去了繁城,那會不會……

想到一些又一些,他便覺得煩悶。

武試便在六日之後了。

鍾禮,這是你該專心的時候了。

咬了咬牙,他便開始拔出腰間的長劍,在練武台上旋轉舞劍,日光折射出少年矯健的身姿,他的劍鋒快如閃電,一瞬之間便已經看不清招數,那抹快速移動的黑色身影迸發出不容人小覷的氣勢。

已經到了飯點,被燕惠細心囑咐過的鍾家仆人等不到人,便上了練武台,卻被自家大少爺的凜冽劍氣嚇得不敢隨意動彈。

他拎著飯盒,兩隻腿有些微微的顫抖。

鍾禮看見了他,便收了劍,他站的筆直挺拔。

鍾禮問他:“娘給我做的午飯?”

仆人還沉浸在鍾禮剛才帶給他的衝擊感,結巴道:“是……是的,夫人特意叮囑過的……要小心拿好……趁熱吃……還,有,小少爺也剛剛到家了……還找您呢……”

鍾禮聽了不語,已經顯出剛毅輪廓的臉龐上的神色變得有些難以捉摸。

仆人一時間也不敢出聲。

過了半晌,鍾禮席地而坐,將劍放在一旁,拿過了一抽抽的飯盒,一打開第一個盒子,便是香氣四溢的排骨湯。鍾禮看著熱氣騰騰的湯,便浮現出燕惠的溫暖笑容。

鍾禮看看依舊站的有些拘謹的仆人,放緩了語氣:“坐吧。”

仆人推辭一番,也坐了下來。

第二個盒子是醬豬蹄,第三個盒子是滿滿的米飯和搭配的蔬菜小炒。

在高高的練武台上,鍾禮用著午飯,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