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選擇白天上山,是為了怕遇見其他的族人。

他隻準備向姑婆訣別。其他族人若瞧見玉娃兒,肯定會撲上來將她吃得半點不剩,他不能冒那個險。

白天族人多會待在自己狩獵區域的岩洞裏休息,比較不常出來活動。他要見姑婆,隻能趁著天尚亮的時候。所以他們天未亮就起床梳洗,打算天一亮就上山。

玄逍顧慮玉娃兒腳程太慢,不得已,他隻得化回虎身,負玉娃兒上山。

為什麽要蒙住我的眼?當玄逍拿出一條不透光的黑布時,玉娃兒不解的問。蒙了眼,她要怎麽走路?難不成玄逍要背她?

玉娃兒,你信我麽?

她點頭。信。

很好,既然信我,就跟我保證一直到我們回家來你都不會把這條黑布拿掉。

我保證,可是為什麽……

因為待會兒我們要騎一種動物上山,這動物腳程快,一下子就可以到姑婆那裏了。可是這種動物長得很可怕,我怕你看到會嚇到,所以你的眼睛得蒙起來。

到了姑婆住的地方也不能拿掉麽?

不能。因為姑婆有一個怪癖,她不喜歡讓別人看見他的臉,所以我們要一直等到回來以後才能拿掉黑布,知道麽?

看著他不透明的眼,她點頭。好,你怎麽說,我怎麽做就是了。

她的順從讓他槐疚。閉起眼,玉娃兒。

她依言,而後黑布罩下。

逍,我看不見了!

別擔心,我就在你身邊。

她信任他,所以即使是入虎穴,她的步伐也不會有半點遲疑。

感覺玄逍牽著她走到了屋外,接著,她被負上一隻毛絨絨的動物身上。本猜會不會是馬,但馬她見過,馬的背坐起來沒身下這東西舒服,毛也沒那麽柔軟。

猜不出是什麽,她索性也不猜了。

隻覺得這動物跑起來好快又好穩,坐在上麵好像騰雲駕霧一般,她一點都不擔心會摔下來。

跑了很久很久,突然停了。

她被放下來,然後玄逍牽著她的手走上一段頗崎嶇的山路,進了一個冷颼颼的地方。她猜想是進了屋子裏了吧,沒有陽光才會這樣冷。

咱們到了,你在這裏等一下,我進去看看姑婆在不在。

嗯。她點頭。

玄逍不是很放心的仔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其他危險的獸類在這附近,他才留下玉娃兒,往山洞更深的地方走去。

玉娃兒枯等許久,玄逍一直沒有回來。

眼睛被蒙住,耳朵就靈敏了。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卻辨不出是來自哪個方向。她突然有些害怕,低聲探問:逍,是你麽?

腳步聲突然停止了,一個老邁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女娃兒,你口中喊的人是誰?

早先聽說過姑婆是自己一個人獨居的,這人應該就是姑婆吧!

姑婆,我是玄逍的妻子,很抱歉遲了這麽久才來拜見您。

玄逍的妻子?玄逍怎會娶一個人女來當妻子?你確定你不是玄逍送來孝敬我的麽?

誤解了姑婆的意思,玉娃兒忙道:玉娃兒願意跟玄逍一起孝敬姑婆。

姑婆沉吟許久,才道:你們真是夫妻?成婚多久了?

三年了,姑婆。

三年!這玄逍簡直胡鬧。人跟虎是宿敵,怎麽能夠在一起?況且尋常人避虎唯恐不及,這女娃兒不曉得自己嫁了個虎丈夫麽?

娃兒,你知道玄逍是誰麽?

當然,他是我的丈夫,姑婆的晚輩。玉娃兒自忖沒說錯什麽話,但……姑婆,您為什麽歎氣?那歎息聲在她耳邊隊峻作響,想要忽略都難。

姑婆未答。這女娃知道的玄逍根本隻是虛幻的,真正的玄逍是一隻虎,她卻不知。初生之犢啊…

瞧見玉娃兒眼上蒙著黑布,她又問:你為何蒙著黑布,是怕瞧見我這醜陋的麵貌麽?

不是的。玄逍說,姑婆不喜歡讓人看見您的臉,所以……

那麽你現在何不把黑布拿下來,我不介意讓你看見我。

玉娃兒有些受寵若驚。呃,可以麽?可是玄逍說

不管玄逍說什麽,如果你想看就把黑布拿下來。它要解決掉這燙手山芋。

玉娃兒考慮了許久,有些遲疑。她是答應了玄逍的,可,她又實在想見見姑婆的模樣,這樣以後見麵,她才認得出來呀。而且玄逍不讓她看,原是怕姑婆不許,現在姑婆許了,她沒有再遮著眼的理由。

手,緩緩的移到後腦勺上,觸著布結——

玉娃兒,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了麽?

玄逍到洞穴深處找不著姑婆,聽見洞口有談話聲,連忙奔了出來。看見一隻大虎伏在玉娃兒身邊,他驚慌上前,見是姑婆才鬆了口氣。但又見玉娃兒想扯掉黑布,他忙出聲阻止。

意欲打開布結的手倏地收回,她順著聲音的來源轉向玄逍的方向。逍?為什麽不行?姑婆說可以的。

約定就是約定,不管姑婆說什麽,我們約定過了。你就必須信守……除非,你想要我永遠離開你——

別!我不看了。她隻是困感,為何隻是看一眼,就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難道看一眼,世界就會風雲變色了麽?

玄逍走過去擁著玉娃兒,讓她安心。相信我,不看,對你、對我最好不過,看了你會後悔的。

嗯……我不看就是了。她乖順的點點頭。

虎姑婆將這一切看在眼底,它搖頭。玄逍,你可真保護這娃兒。

玄逍轉過身來,對上一雙不讚同的虎眼。姑婆

你帶她來見我,不怕我吃了她麽?

我不會讓您那麽做的。

吃她?這是他們族裏的共同口頭禪麽?要不,怎麽連姑婆也這麽說?玉娃兒偎在丈夫胸前,心裏正納悶著。

是麽?如果不是我牙齒已經鬆得咬不動,你現在就已經見不到她了。

謝姑婆留情。玄逍對虎姑婆深深的行一拱禮。

我並未留情。既然這麽保護她,何必帶她來這裏?你在想什麽,孩子?

玄逍看著姑婆那對洞悉的智慧明眸。姑婆是個明眼的,也是虎族裏跟他最親近的。我娶了妻子,自然該帶她來見姑婆。

老邁的聲音裏混著濃濃歎息的意味。你知道我並不認同。

聽見自己不受認同的話,玉娃兒有些傷心。揪著玄逍衣襟的手不禁多用了幾分力道。想了想,她鼓起勇氣說:我知道我不夠好,但是我會用我的一輩子來證明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我的丈夫。

玉娃兒……

虎姑婆仍是搖頭。娃兒,你太天真,殊途之人不能同歸。有一天你若明白,則現在的一切對你來說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枉然,空是枉然……

不會的,不會的。我相信隻要我的心不改變,這一切不會是枉然。

虎姑婆咧嘴呼呼的笑了。那笑聲猶如砂礫在喉嚨裏磨蹭一般,叫人聽了耳朵癢。什麽心不會變,這我就不曉得了。我隻知道我活了這麽一大把歲數,還沒見過有什麽東西不會改變的。不談了!雞同鴨講,果然語言不同就是難以溝通,玄逍,帶你的人妻滾出去!我要午睡了。

知道這已是姑婆最大的讓步,玄逍早有意料。那麽,我們就此拜別了。玄逍帶著玉娃兒跪下來,向姑婆稽首跪拜。

學了人的禮數,倒還有模有樣,隻是仍是不像話。披了人皮,骨子裏還是虎,這算什麽!這別,是永遠麽?虎姑婆隱約猜測。

玄逍扶著妻子站起來,理理她的衣裙。是永遠。永遠不再回山裏來了。

為什麽要說這種類似永別的話?玉娃兒驚訝的仰起頭,然而眼被蒙住,看不見玄逍的眼,她慌。

虎姑婆搖頭。不可能的,你是山林裏的孩子,體內流動的血液與山裏的風、火、水、土永遠呼應,強要切斷這臍帶,你怎麽活?

問題是我從來都不習慣生活在這片山林之中。他扶著玉娃兒的腰,帶她往外走。玉娃兒,咱們回去了。

你不習慣在這裏,難道就會習慣在那裏麽?虎姑婆看著洞外,已經洞悉玄逍灰暗不明的未來。

傻孩子還是一逕兒要往風雨裏去麽?以前就傻,到現在還是沒什麽長進啊……

不知玄逍離開了多久,虎姑婆對著洞外喊道:姬川,出來,在外頭偷偷摸摸幹什麽?

誰偷偷摸摸來著,我是聞到人肉香味才過來的。一隻吊眼大虎緩步的進人山洞,它身上的皮毛花紋之美麗,是虎族裏難得一見的。同族裏,能比得上它的,也就隻有一個。偏偏那一個,是敗類。

姬川踱步到姑婆麵前。怎麽知道是我?

大老遠就聞到你的味道了,哪裏不知。

姑婆,你年紀老了鼻子倒還管用。先前那家夥跟你比趕來就差太遠了。

聽姬川的話,虎姑婆料想它也看見玄逍和那女娃兒了。這姬川自小驕縱,連它這喂過它乳的老姑婆都不放在眼底。玄逍那孩子在外頭待久了,鼻子也退化了,聞不到你是當然。其實,毋寧說是玄逍太過專心保護它那人妻,才沒注意到外在的危險,這對狩獵者來說可是大忌。

我還想三年沒見到他,料他是死了,誰知竟然是跑下山去跟一個人女在一起。要是其他族人知道了,我瞧他還回不回得來?姬川的話,說得半點情緒不離,叫人聽不出它話裏的真心真意。

這虎娃兒,心思太過陰沉了些。這不正合你意?當年不是你讓大夥兒把玄逍趕出去的麽?

姬川瞪大一雙虎眼。是那家夥自己不爭氣,你怪我麽?

虎姑婆歎道:是玄逍自己不爭氣,我怪你什麽。

沒想到他現在變本加厲,居然跑山下去跟人鬼混,他以為這樣他就可以不用麵對現實了麽?真是個懦夫!殺氣凝聚在眼底,姬川猙獰的表情看了嚇人。姑婆,我知道你一向護著玄逍,

姬川!虎姑婆喝道:別在我這裏撒野!

姬川臉色一緩,又逍:我說錯了什麽麽?

虎姑婆搖頭道: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麽你這麽痛恨玄逍,你們是一起吮我的乳長大的,為何就不能好好相處呢?

不是有句話說一山不容二虎麽?

是一山不容,還是你一心不容?這片山,夠大了,孩子,別讓你的感情衝昏頭了!姬川不合常理的怨患實在固執得叫人不敢恭維。

姬川呸了聲。什麽感情!我可沒有。玄逍是個背叛者。

姬川眼底的陰狠讓虎姑婆心裏也打了個哆嗦。

玄逍是背叛者,他背叛了誰讓你這麽忿怒?

姑婆,我們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不願打開心房正硯虎姑婆的問題,總覺得那問題像根刺,刺得它難受。連告辭也不,它三、兩個虎步大躍,逕自走了。

虎姑婆看著姬川離去的背影,又悠悠歎息了聲。

唉!今兒個怎淨是遇到這些讓它心情鬱悶的事情?

傻姬川,恐怕它在意的就是玄逍背叛了它啊!

雨兒飄,風兒台;風吹回好夢,雨滴損柔腸。風蕭蕭梧葉中,雨點點芭蕉上。風雨相留添悲愴,雨和風卷起淒涼。風雨兒怎當,雨風兒定當,風雨兒難當……

最近這幾天多風多雨,叫人心情也跟著陰沉沉的天氣一樣,輕快不起來。

聽玉娃兒幽幽啞啞的低蘆唱歌,玄逍心裏感覺也沉沉重重。

玉娃兒不開心,是昨兒下山回來,便這般了。想必是不討姑婆歡喜,全將難受往心裏頭堆放。

真傻!姑婆是虎,不認同他娶人妻本來就是在預期中的。他多想這佯告訴她,要她別自惱,但,他能說麽?

不說,她苦惱;說了,他們的世界將風雲變色,一切灰飛煙滅。

他想他是有一點明白這其間的難處了。命定的無法更改,那就是一輩子的事。

玄道走到玉娃兒身邊,將窗子關上。別唱了,玉娃兒。

玉娃兒抬趕頭來,眼眶紅紅的。唱得不好聽麽?

對,不好聽。昧道太酸了。

好吧,那我就不唱了。她跳下窗邊的椅子。你餓了吧?我去弄晚餐。

別忙,我都弄好了。太燙,等會兒涼了點再吃。

她絞著長農,把衣服都弄縐了。那……我去看看有沒有缺什麽要弄的?

過來,這裏坐。他坐到椅子上,拍拍大腿。

見她不上前,他眯起眼。不聽話了?

她順從的走向前,坐進他懷裏,他立刻緊緊抱住。別難過了,我不是早告訴過你會有這樣的情況了麽?

沉吟片刻,她才道;不是你被人家嫌棄,你當然可以下難過。況且那不是別人,那是你唯一的親人不是麽。扯了扯他的衣衫,將臉埋進他的胸膛裏,偷偷把淚淌在他衣上。他的心亂了節奏,是在說什麽呢?

誰說我沒有被嫌棄,我被整族的人嫌棄,難道還比不過?他捏著她的下巴,讓她仰起臉看他。為什麽要哭?我都沒掉半滴淚,你是我的妻,你也不可以掉淚。他粗魯的抹著她的淚,偏她臉頰濕了又幹,幹了又濕,叫他抹個沒完沒了。瞧瞧我娶了個什麽?淚桶?

玉娃兒破涕為笑。那不正好麽?我眼淚多,你哭不來的,我幫你一起哭了。

掉眼淚還能替代的麽?

心都能代替疼,為何眼淚不行?

誰的心疼?

我的。

怎麽個疼法?他將手複在她左胸口下,聽她的心如何訴說。

疼得要忘了自己,心底隻剩下它想代替的那顆心。

代替哪顆心?

她伸手按在他胸口上。這顆心。

它早已不疼了。

何時?

換你心、為我心的時候。

曾是鏡花水月一般的枉然麽?

鏡花不實,水月虛幻,若你看見的是實在的我,便不枉然。

她點頭,反抱住他。我記住了。

光記住還不夠,你要永遠烙在心底——

叩叩叩叩!

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穿了一簾春雨,驚擾了一對鴛鴦,驚破了一場春夢。

晚了,誰會來呀?我去瞧瞧。玉娃兒跳下玄逍的腿,急忙往大門跑去。

晚了,誰會來?玄逍突然警覺過來,玉娃兒,等等!但已來不及,他連忙奔到玉娃兒身邊。怕是這春雨讓他嗅覺出了問題,要不他怎好似嗅到那二虎的味道?

玉娃兒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對美麗超凡的男女。她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好……好美的人!若不是親眼所見,她還以為玄逍就是她一生中唯一僅見最出色的人了。眼前這對男女,幾乎同玄逍一樣出色,尤其是那姑娘,美豔無雙,恐怕連天地都要為之動搖。

我們沒帶傘,補麗淋得又濕又冷,可以借姑娘的房舍躲躲而、烘烘衣服麽?

見那美人檀口微敢,玉婕兒才猛醒過來。呃……喔,當然可以了,快請進——玉娃兒讓開一步,要請客人進屋,卻猛地被一把拉進屋裏,藏在玄逍身後。

不行!我們屋舍小,留不住兩位客人,要躲雨,山神廟空著。玄道瞪著門外那兩人,冷言吐語。

逍?玉娃兒不解的看著玄逍,不明白他怎麽會這麽樣對待客人。來者是客呀!

玄逍看著門外兩人,心裏想的可不是來者是客,而是來者不善。當若門外兩人的麵,也不管失不失禮,玄逍便要關起大門。

須臾——

你以為關起門就沒事了麽?女聲從門外傳來。

玄逍心裏百般掙紮。他們既然都找上門來了,不弄清楚來意,徹徹底底解決掉麻煩,爾後勢必不得安寧。可,玉娃兒在這裏呀!萬一他們有心傷害,他怎麽防?

逍,讓客人進來吧,外麵雨而好大呢。

考慮了許久,他才打開門。門外的人還是站在原處一動也沒動,看來是要和他卯上了。

你這也算是待客之道?姬川冷哼一聲。

王娃兒探出頭來。我們正要用餐呢,不嫌棄的話一塊兒用個飯吧!

那好,我們正餓了呢,還是小姑娘懂事。牙茛咧嘴笑道。

玉娃兒溫婉一笑。我早不是姑娘了,這位是我的夫婿。

牙茛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真的麽?那可真是暴珍天物啊!瞧那皮膚,嫩得像能掐出水來一樣,嫁給玄逍這病虎,還不如讓他一口吃了才不會浪費。

察覺牙茛不善的目光,玄逍連忙把玉娃兒拉回背後,阻斷牙茛饑餓貪婪的目光。他緊張得連胃部都隱隱**,冷汗從額際滴下,全心護衛自己心愛之物。

玄逍的舉動讓牙莫大笑出聲。一隻病虎也妄想保護自己的東西麽?

姬川冷冷看著玄逍。瞥向他身後那小小身影時,眼,更冷。

玄逍戒備的緊抓著玉娃兒。就算是病虎,也會為了生存而和侵略者搏鬥。別以為病虎沒有殺傷力,它終究是虎。

牙茛作勢打量著玄逍,笑道:

哦,那為什麽連一個小女娃兒也不怕它呢?難道這隻虎沒長牙?

玉娃兒貼在玄逍背後聽著玄逍與這二人的對話,越聽越是困惑。聽他們的語氣,像是舊識,但玄逍對他們的態度又相當的冷淡,而且那陌生男人好像也怪怪的。她想問,可這氣氛又不容許她插嘴。

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聞香而來。牙茛嘻嘻笑道。要不是這一場雨衝淡了他們的氣味,耽擱了一點時間,他們可以更早到達這裏。

你們究竟是來做什麽的?玄逍怒道。

老朋友娶了妻,不該來看看麽?姬川突然笑了,笑得令人毛骨煉然。她突然走上前,在玄逍耳邊低語:如果你肯把她交給我們處理,這回,就放你一馬。

玄逍僵直了身體,怒目瞪著姬川。你們敢動她?

沒理由不敢。姬川無視於玄逍的憤怒,回贈許久以前他說過的話。

那就先踏過我的屍體。丟下話,他挽著猶不知所以然的玉娃兒往飯桌走。他們意欲為何,他不管了!他隻管與玉娃兒同生共死。

逍?到底怎麽回事?他們是老朋友?

他握住她的手。信我麽?

信。

那就吃飯,什麽都不必擔心,什麽都別問。添了一碗飯遞到她麵前。

玉娃兒接過,捧在手裏。好吧,我不問——但,客人怎麽辦?

由他們去。玄逍不幹己事的道。

兩人亦跟在玄逍身後上了飯桌,見桌上擺的全是素菜,心裏同時閃過一個疑問;玄逍三年來就吃這些沒油沒血又沒肉的東西?簡直不可思議!

原來也不打算吃這一頓飯,因為他們本來準備要吃的晚餐就是那不時替玄逍布菜的人女。桌上這些草,牙茛根本吃不下去,卻仍然流了一桌子的口水。原因無他,隻因那人女,光看就引人卒涎,看起來實在大美味了。他好想吃那女娃兒,要不是姬川吩咐今晚先別動手,他真想立刻就撲過去,一日將她吞進肚裏。

他實在不懂姬川幹麽忌憚玄逍,玄逍不過是病虎一隻,他根本不放在眼底。

這一夜,每一分、每一秒,玄逍都過得戰戰兢兢,絲毫不敢大意。夜裏,玉娃兒在他懷裏睡了,一夜無事,玄道卻一點不敢放鬆。天一亮,兩人不知去了哪裏,怕他們冉度折回,他連忙喚醒熟睡的妻子。

玉娃兒,快醒醒。我們得搬離開這裏!這地方既被發現,就不能再住了。

搬家?睡意全飛。為什麽?咱們在這裏住得好好的……

看著玉娃兒困惑不解的眼神,玄逍的話梗住。他該怎麽跟她解釋他們必須離開這裏的理由?

逍?她不明白呀!這屋子她住了十幾年了,對附近的一草一木早有了深厚的感情,他也陪著她在這兒住了三年了不是麽?從未聽他抱怨過這房子簡陋,怎麽才一夜睡醒,他就突然說要搬家?

她需要一個理由……告訴我,原因——

麵對妻子的質疑,玄逍擰緊了眉,猛地伸手抱住她,讓她的臉埋進他頸窩裏,讓她看不見他。別問、別問。

這又猛又烈的情緒嚇著她了。很久沒再見他這麽暴躁了,她無意中觸著了哪根弦,彈痛了他的痛處麽?

他瞞她太多大多,再多添這一樁也不打緊,可,她在這住了那麽久,那麽舍不得……

從他繃緊的肌肉中,她感覺到他似乎在顫抖。一個向來無所畏懼的大男人會擔心什麽?害怕什麽?

揭瘡疤妊那麽痛的一件事,不如就讓傷慢慢化膿吧!也許短時片刻,化膿的傷好不了,但隻要軀體能夠承受,傷口還是會慢慢愈合的。

不揭,不痛。她不要玄逍痛。

老房子和他之間不必置於同一個秤台上,她心裏的天秤己自動作了選擇。

不問。她回擁著他。說過了不問的。你不願說,我不勉強;你願意說時,我才側耳傾聽。

她的溫柔令他於心不安,卻又隻能沉默。

逍……給我一點時間收拾東西吧。

懦夫!他又逃了。再度回到草屋發現已經人去屋空時,姬川憤怒的砸毀了屋裏所有沒被帶走的擺設。

牙茛實在不敢恭維姬川這隻盛怒中的母老虎,老早躲到屋外避難,省得待會兒姬川把玄逍逃走的錯全怪罪在它身上。它也不曉得他們的動作會那麽快呀!隻不過因為之前一夜沒吃東西,又冷又餓的,老虎最餓不得了,肚子一餓就沒力氣打架,別說餓虎凶悍,那是餓瘋了的虎才會那樣。所以一大早天還未亮,它便偷偷溜去逛村子、找食物,沒想到姬川也一起跟來。想必是跟它一樣情況,它也不戳破它,於是它們就跑進人家的羊欄裏偷吃了幾隻羊,又順便摸走了幾隻雞。

說實在話,人畜養的牲畜吃起來滋味就是不一樣,又肥又嫩,比山裏野生的還好吃,山裏的太瘦太硬了。

塞了塞牙茛,才又回到玄逍的住處,打算解決掉他跟那個女娃兒。誰知一回來,他們已經跑得不見蹤影。

姬川生氣也不是新鮮事了。這母老虎發起飆來,還是少招惹的好。

隻是……姬川的怒,似乎都起於一個相同的原因。不知道它自己發現沒有,令它發怒的事,都與玄逍有關。

它自忖它也看玄逍不順眼,因為玄逍太奪目,不管它再怎麽努力,仍是比不上玄逍。直到後來知道了玄逍這一輩子最大的弱點,在它眼底,玄逍就成了一張不具威脅性的軟紙。它嘲笑它,笑它連隻螞蟻也踩不死。但是它後來又發覺,玄逍似乎並沒有因為它的嘲笑而不再那麽出色。

它終於明白,有很多事情都是天生下來就注定好的,不能更改,就像一隻虎就得狩獵、吃肉才能活一樣。可玄逍這家夥又讓它眼紅了,它竟然可以吃素過活,一雙手不用沾血腥,一張嘴可以不用撕咬獵物的皮肉,讓嘴涎和著血肉沾滿一堆曬心的皮毛;他可以這樣跟一個人女一起共同生活,這教它牙茛怎麽看就怎麽不爽,恨不得拿一根針戳破他們的夢,讓地獄的業火狠狠的灼燒他們的靈魂。

太殘忍?別說笑了,哪隻虎不殘忍?玄逍那異類不算。

將屋子給砸了個半毀,姬川才暴怒的走到屋外。

看見姬川額上的汗珠,牙茛其實很想告訴它;這房子本來就巳徑很爛了,它就算把房子裏的東西全都砸爛、摔爛,還是沒有差別,因為爛就是爛,頂多也隻是由爛變得更爛而巳。白費力氣。

現在怎麽辦?牙茛問。

找。

簡沽有力,夠嗆!牙茛肌起眼。找到以後呢?

撕裂。姬川麵無表情的道。

牙茛凝著姬川許久,笑了。其實姬川也挺可愛的,起碼它表達感情的方式從來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