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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子,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偎紅很眼熟?”張華戳了戳齊達。

“我都在她房裏睡過一夜了,你說眼不眼熟?”齊達沒好氣的睜開眼睛,那叮叮咚咚的琵琶聲吵得他頭痛。

“也是,”張華嗤嗤笑開了,立時把剛剛見到偎紅時那一點疑惑拋到了腦後,“說起來,”擠眉弄眼的碰了下齊達,“是什麽感覺?嗯?”

齊達有些好笑的看著一貫穩重的張華也有這樣的表現,雖然今生還沒開葷,他到底不是真正不解人事的少年郎,當下故意含糊其辭的道:“腰酸背疼腿抽筋的,有什麽好說的?”

他說的可是大實話,那晚他在椅子上睡了一夜,可不是“腰酸背疼腿抽筋”!

張華吃驚的睜大眼睛,有些擔憂的上下打量了齊達一遍,吃吃的歎道:“不會吧,你身子竟這樣不經事?”

齊達怒了,雖然他是有意誤導張華,可是隻要是男人,斷沒有喜歡別人懷疑自己那方麵能力的,“胡說些什麽,你今晚在這椅子上歪一宿,看你腰酸腿疼不?”

張華悶聲笑起來,“這麽說,你竟是白進去一回了?大好春光,都在椅子上消磨了!”

齊達臉上頓時熱起來,其實那夜的事情他自己後來回想起來也不是不扼腕的,畢竟是花魁娘子啊!不過,不管心頭怎麽歎息遺憾,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口頭上讓一個毛頭小子比了下去,於是在心頭好生組織了一下語言,正容道:“你曉得什麽,偎紅姑娘可不是普通的青樓女子,我對她自然是要放尊重一點。再說了,偎紅姑娘見多識廣,和她談天,何嚐不是一番難得的際遇!”

“這位年兄所言是極,男女相交重在心靈契合!尤其是偎紅姑娘那樣的人物,我輩更是應當尊之重之,萬萬不可以俗物玷汙了姑娘!”齊達話音剛落,一個一起來的看樣子也是被排擠在外的四十來歲的男子便湊了過來大發知己感言,一身晃悠悠的儒衫顯示這位也是他們這次聚會的人員之一。

“受教!”張華眉毛**幾下,“在下楚州張華,自字重光;這位是在下好友齊達,表字衡文,還未請教年兄高姓大名?”來的路上大家夥倒是相互通報過名字,可是這位,貌似沒有見過的。

中年書生的臉上一陣難堪,“在下益州人氏,姓朱名越,表字伯宇。適才聽聞兩位小兄台議論,受益頗多,在此謝過!”

張華恍然大悟,難怪自己不記得他。本朝南北之爭甚是嚴重,朝廷上差不多所有的官員都分成南人北人兩派,彼此之間爭鬥不已。每有新進官員,不問學識能力,首先問的是你是南人還是北人。在這樣的背景下,益州地屬南方,益州士人中的泰鬥漢中侯卻是北人中的馬首是瞻者——第一代漢中侯是北人,所以益州士人自然被歸到北人一邊去了。可是如今侯府式微,益州士人群龍無首,一片混亂,造成的結果就是南北雙方都不承認他們是自己人。於是,益州士人成了朝廷黨爭的棄兒。

難怪!

張華素來覺得這種黨爭很無聊,因此倒是不拒絕朱越的示好,“幸會!”至於齊達,根本就沒有黨爭這種概念而且深信多個朋友多條路的他自然更不會拒絕。

台上的表演已近尾聲,偎紅已經站起來準備入內了,往下也沒什麽好看的,而剛剛成功結識了兩個南人士子的朱越不想這麽快放下好不容易搭上的線,於是堅持要請兩個朋友客,硬是將兩人扯到二樓開了個包間,還叫了三個當紅的姑娘。

齊達或許不是很清楚,張華卻深知對方這般殷勤所求為何,隻是以個人身份接受一個人的示好是一回事,要是把他引薦到自己的小團體——即使自己不喜歡這個小團體,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正在思量用什麽方法脫身的時候,救星來了。

偎紅的貼身侍兒紅芹送來偎紅的帖子,請兩人進去喝茶。

張華非常“遺憾”的跟朱越道別,臉上大大的笑容遮都不遮一下——事實上也不需要遮,與齊達一道跟在紅芹身後腳步輕快的向後麵走去。

偎紅居住的地方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說是院子,其實也就是一明兩暗的三間房。

群芳院占地麵積並不大,就連這個小院子,也是偎紅紅了以後才特意為她辟開來的。小院距離前麵的主樓並不遠,錯落種植著的幾株玉蘭花樹稍稍的隔絕了外麵的窺視,一條小小的□□隱於其間:如果不是坐落於此,任誰也無法把這樣一個清雅出塵的地方和一個風塵女子聯係在一起。

小院階前,已經換成了一身鵝黃而顯得格外溫柔的偎紅手提繡籃,一雙妙目含情帶笑的望著兩人盈盈拜倒:“兩位公子,偎紅這廂有禮了!冒昧相邀,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兩位諒解。”

“哪裏哪裏!有幸得見姑娘真顏,便是刀山火海,張某也是一定要來的。”張華笑嘻嘻的扶起偎紅,眼珠一錯,看到偎紅腳邊放著的一把花鋤,揚眉戲謔的問道,“不過,看眼下情狀,姑娘莫不是喚我等來幫姑娘鋤草種菜的吧?”旁邊的齊達也是一臉詫異,她不會就是想要他們幫她種田吧?

偎紅眼底閃過狡黠的光芒,笑盈盈道,“偎紅早就聽聞公子聰穎,今日方知公子還料事如神。”素手從繡籃中拈出小小的一個紙包,“前日偎紅偶然得到一包花籽,據傳來自極西之國,所以想試種一下。不知兩位公子可願幫小女子這個小忙?”

話雖是問的張華,偎紅的眼睛卻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過齊達。

張華自然是注意到了,雖然心頭腹誹齊達這呆子有什麽好值得著花魁在意的,麵上對美人的要求自然是無所不依,於是狗腿的扛起花鋤拉上齊達給花魁娘子幹活去。

原本以為不過是陪著美人兒玩耍的美差,沒成想花魁娘子真的把他們當花匠使了。

“這裏這裏,勞煩張公子打個棚架!”

“齊公子累了吧,喝口水,上品的柳茶,據說是上用的,千金難求一兩。”

“張公子,有勞了,再去提點水過來,可否?”

“齊公子……”

這麽幾次三番下來,張華再色迷心竅也看出偎紅的差別對待了!

這個女人,不會是真的看上齊達了吧?

這個念頭一生,張華頓時警醒起來。

喜歡青樓女子是一回事,可是迎娶青樓女子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當今大魏,較之前朝民風算是比較開放的,迎娶青樓女子的逸事不能說沒有,可是這樣做的要麽是功成名就的一方名宿,要麽就是仕途無望的落魄風流才子,像他們這樣剛剛通過進士科、身後又沒有任何勢力背景的,迎娶青樓女子無疑就等於自絕生路。

尤其是,這個女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莫名其妙的在一堆王孫公子裏選擇了齊達,現在不過第二次卻表現得這麽親熱,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誰知道這個女人懷的什麽心思!

趁著偎紅回房的功夫,張華拉著齊達貓到小院花廊一側的假山下,一臉慎重的告誡道:“齊達,我可告訴你,無論偎紅對你怎麽好,你都絕對不能答應娶她,曉得不?”

“怎麽了?”齊達莫名其妙的看著張華一臉緊張的樣子,有些不解怎麽突然提到娶偎紅的事情了。偎紅一代名姬,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窮書生——對自己身上能安上書生這兩個字齊達很得意,“我怎麽可能娶偎紅姑娘,她可是這裏的花魁娘子啊!”言下之意是自己絕對娶不起花魁娘子,而且就算她願意倒貼,自己也養不起。

張華卻是聽錯齊達的意思了,“說得沒錯!我們讀聖賢書,自然要做有德之人。這等風塵女子,可不能使之汙我書香門第!”

齊達很想說句其實現在我們根本就沒有門第給人家玷汙,不過還是算了,畢竟他又不是真的想娶偎紅。

張華看出齊達臉上的不以為然,決定再接再厲,用齊達最在意的經濟問題一次性把齊達心底所有可能會答應迎娶偎紅的因子全部拔掉,“而且,像她們這種花魁,吃穿用度最是靡費。聽說偎紅隨便吃一席就要花上好幾十甚至上百銀錢,身上的衣服首飾,動輒上千金。所以我們還是距離她們遠一點好。不然,什麽時候家產傾盡都不知道。”

這句話絕對的命中紅心,深得齊達同意,畢竟,前世的時候就有“嫖賭毒”三害之說,他所見過的聽過的栽倒在這三害上麵的人絕對不少,所以很有同感的點頭,“說的是!放心,我不是那糊塗人,你自己也要小心才是。”

張華點頭,“那是當然!特意來科考,自然是要掙功名,逢場作戲也就罷了,要是真的為了一個青樓女子誤了前程,前麵十多年的書都白讀了,還不得被我父親打死!”說到這裏,張華幽幽一歎,“唉,這輩子我最羨慕你的就是可以自己當家,上頭沒人管!就算把房子拆了倒過來都不用擔心有人指手畫腳!真好!”

“是啊?而且就算你有朝一日餓死在家裏也不會有人知曉!”齊達嗤嗤的笑起來,“走吧,還有一桶水沒澆呢!”

“怎麽不見你餓死了?”張華不客氣的反駁著,跟在齊達後麵走出了假山的遮蔽處,“咦,不是說進去拿點子東西嗎,怎麽偎紅姑娘還不見出來?”

“哪個曉得呢?”齊達咕噥著,“還是先把手頭的事做完再說吧!”

假山後麵,雙手捧著一個魚白色碟子的偎紅顫抖著靠在石頭上,腳下,散落的一地茯苓杏仁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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