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自從聽了齊根生的訓話以後,齊達有意識的減少了上山安套得次數,而且每次出門前都會燃上三注香,而這樣的直接後果就是,飯鍋裏的東西急劇減少,生活質量再度回到了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候的水準。
好在,沒過多久,秋收就結束了,他家的地終於空出來了。根生借(當然是有借無回的那種)了他兩筐苕種,然後又向村長家借了牛帶著齊達下了地。
第一次親身經曆這個世界的種田活動,齊達驚奇的發現這裏的農業技術實在是落後的可憐。就拿這苕來說吧,這裏的人種苕就是鬆土之後隔幾步挖個坑,然後埋個苕,然後就等著一兩個月以後來收了。沒有犁田之後的整地,沒有下種之前的施肥,也沒有之後的插苕秧,總之,就是一團糟。而且,極浪費苕種,難怪根生一聽說自己要種苕就挑了兩大擔過來,真是太浪費了。
齊根生一走,痛心糧食的齊達又連夜把剛剛埋下的苕種挖了出來,反正麽,按照自己的方法,用莖繁殖的話,根本就用不了這麽多苕,與其埋在土裏浪費,還不如用來祭自己的五髒廟,這樣還能物盡其用。
花了幾夜功夫把田裏的大部分苕種搬回家後,齊達總算暫時緩下了尋找食物的腳步,抽出時間把屋前屋後都整理了一遍,還把屋頂上的茅草也換了,看著幹淨得隻剩下牆壁和屋頂的房子,齊達決定,該去集市一趟了。
齊達所在的平西村,距離最近的集市有二十來裏路。山路崎嶇,走去集市要花上三四個小時。這日,天空剛剛翻出魚肚白齊達就起床了,要帶的東西昨天就準備好了,齊達抱著還在熟睡的齊又到了根生家裏,根生早準備好了,正等著他。齊達把小家夥托付給於氏,然後收攏起自己的東西,與根生一起往出村的大路走去。
“根生哥,你也去趕場啊。”
齊達聞聲看去,招呼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漢子,晃晃悠悠的挑著一擔籮筐,看著很是眼熟,卻想不起是誰。
“唷,大毛,你今天怎麽一個人,你家那口子不和你一起?”根生一手搭在自己的擔子上,側著頭很是促狹的問道。
“水秀她有身子了,在家休息呢。”青年漢子也不在乎根生話裏的打趣,“我這不,就是要去淘換些好吃的東西給她補補身子呢。”
水秀?齊達聽到這裏,終於想起來了。這個青年漢子叫齊大毛,自幼父母早亡沒人管教,整日吊兒郎當的,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幹。五年前族裏的一個叔叔出錢給他從山外買了個老婆,就叫水秀。說來也怪,從那以後,這大毛就老實起來,整日裏下地勞作,慢慢的居然也有了個人樣。而且,最讓村裏的女人們眼紅的就是,大毛對老婆水秀言聽計從,水秀讓他往東他絕不走西,讓他上山他就絕不下地,出了名的疼老婆。
“真的?那恭喜了!”根生真心的道賀。齊達也笑嘻嘻的道了一聲“恭喜大毛叔”。
大毛喜上眉梢,“同喜同喜,明年端午的時候來我家吃甜酒哦,到時候達伢子和根生哥都要來。”此地的風俗,新生兒落地三日後要辦“三朝”,以自釀的甜酒招待親友。
“要來要來。”根生笑眯眯的回答,腳下的腳步也隨著心情更加輕快了。
“對了,根生哥,你家來娣的日子定了沒?”
“定了,就今年十一月初五,請先生看過了,那天是個好日子,到時候大家都要來啊,水秀也來,大家熱鬧熱鬧。”
“是送到丁字拗吧,誰家啊?”
“田木匠家,就是前年來村長家打家具的那個。”
“曉得曉得,就是丁字拗溪邊的那家嘛,聽說他家有好幾十畝地呢,將來的姑爺又有手藝在身,我們家來娣有福了。根生哥結了門好親家唷!”
“哈哈,那都是他們小輩的福氣。”
……
一路說說笑笑的也不覺累,不知不覺的就到了集上。
齊達他們出門晚,到了集上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大毛與根生各自都有東西要賣,約好了一起回去後就分開了。齊達這次來帶了幾隻鹿茸,全是他打獵時割的,準備賣給藥店。除此之外還有不久前抓到的那隻雪白小狐狸,因為吃又不好吃,放了又不甘心,於是一直關在家裏養著,正好這次趕場,便懷著碰運氣的想法將之抱出來看看會不會有人看在這好看的份上買了這狐狸。
因為藥店與根生不同路,齊達問明了藥店所在,便同根生走開了。
一路上抱著隻小狐狸東張西望,不時小心注意別撞上路上行人,齊達仔細的觀察著這個與自己前世生活的世界相似又不是的地方。
或是挑著擔子,或是背著背簍,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熙熙攘攘不斷從四麵八方趕來的人流,集市上操著南腔北調吆喝著的行商,路邊架起鍋爐熱氣騰騰賣小吃的小販,總之,如果不是這裏的人都穿著隻有在電視上才見過的長衫留著電視上才有的長發,他真的會以為這裏就是自己前世的世界。
齊達有些黯然的收回目光,人老越重遷。他前世的時候兒子讓他搬到城裏尚且不肯,如今一下子到了這麽個莫名其妙的世界,還變成了個小孩,如果不是這裏與自己前世的世界還有那麽幾分相像,他真不知道自己活不活的下來。
很快到了根生說的那個藥店,哦,這裏叫藥鋪,裏麵人不少。齊達慢慢悠悠的走了進去四處打量,靠牆的一麵擺著一個大大的櫃子,上麵分了許多小格,每個格子上麵還貼有標簽,就和以前電視裏看的差不多,前麵是櫃台,有不少的人排著隊等著抓藥。櫃台的旁邊的角落有一個角門。齊達看了看櫃台前老長的隊伍,心念一動,掀起簾子便走了進去。
“咦咦咦,哪裏來的小孩子,跑這來做什麽?這裏不是你玩耍的地方,快出去!”
門後是一個天井,幾個夥計打扮的人正在倒騰一個大木箱子,其中一個看見進來的齊達,立時站起來驅趕。
“我不是來玩的,我是來賣藥材的。”
齊達一本正經的說話逗笑了幾個忙的滿頭大汗的夥計,“喝,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伢子,賣藥材?賣什麽藥材,金銀花?有幾兩?”金銀花是一種山間路邊隨處可見的藥材,采摘也容易,新鮮的幹製的都可入藥,常有小孩子采了換幾個銅板買糖,隻是這樣的話量都不會很大,所以夥計才這樣問。
齊達挺了挺小胸膛,“我賣鹿茸。”
“鹿茸?”幾個夥計咧嘴笑了,“小家夥,你知道鹿茸是什麽不?”
齊達知道不見到實物他們是不會相信的,也沒有回嘴,隻是慢吞吞的打開包袱,將他收集到的所有鹿茸全部展現在幾人麵前,“怎麽樣?”
老實說來,齊達的鹿茸其實並不怎樣,他放得太久不新鮮,而且當初割鹿茸的時候也沒有妥善處理,所以這裏的鹿茸其實已近下品,可是,就算是下品,這麽多的鹿茸出現在一個九歲小孩子的手裏還是讓這些夥計驚嚇到了。
“娃娃,這真的是你的?你家大人呢?”一個夥計按捺不住了。
“這是我的,你們要是不要?”齊達皺起眉頭。
“既然你說是你的了,”一個貌似領頭的夥計沉吟了片刻,“那麽,兩百文,我們全要了。”
“什麽?”齊達差點沒跳腳,原來的齊達曾經為父親買了將近一年的藥,這些藥材的價格全部都留在他的腦海裏,所以齊達對這裏的藥材價格還是很了解的。他這麽些鹿茸,就算因為放久了藥性去了些,也絕對不止這個價。齊達惡狠狠地齜了齜牙,“原來鹿茸這麽便宜,那麽我出幾百文,你們也賣幾斤給我好不好?”
“小伢子不懂不要亂講,你這個鹿茸啊,放得太久了,藥性都沒有了,一百文啊,還是看在你小孩的份上給的,買不買?”另一個高大的夥計沉下了臉。
“賣,怎們不賣?可是沒人買啊!”齊達看也不看那個夥計一眼,自顧自的抖開包袱將所有的鹿茸收了起來,“算了,我出去吆喝一聲,我想總能賣掉的。”
“你這伢子怎麽這麽說話呢?”領頭的夥計皺起了眉頭,“這樣好了,你這鹿茸我也做不了主,我拿去給我們少東家看看,買不買、價錢多少少東家說了算,你看怎樣?”
齊達懷疑的斜睨他一眼。
“放心好了,我們安平藥鋪最重信譽,還不至於欺負你一個小伢子。”
齊達看著那領頭夥計現在才擺出的誠信可靠的麵孔,很是懷疑,不過想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狠一狠心還是把所有的鹿茸都交到他手裏。
那夥計給了齊達一個讚賞的眼神,接過鹿茸往後麵走去。
等待的時間並不長,沒過多久那夥計就拿著包袱領著一個十三四歲風度端凝的少年出來了,“少東家,這就是那個伢子。”
少年淡淡瞥了齊達一眼,輕聲道:“你抱著的小狐狸一起,兩緡,怎樣?”
齊達眼皮一跳,兩千文,真是大手筆!光光那些鹿茸絕對值不了這麽多錢,莫非,這個小狐狸不是一般的小狐狸,那,要不要趁機熬熬價錢?
念頭才起,齊達便看見少年眼底掠過一抹輕蔑,頓時底氣不足,訥訥道,“那,就這樣吧。”
少年提著小狐狸的後頸進去了,領頭夥計帶著齊達去櫃台取錢,邊走邊道,“伢子,撞見好運氣啊!那狐狸又小又瘦,要肉沒肉要皮沒皮,要不是我們小姐夫人,沒人會買你的。”說罷搖頭晃腦,“你要記得感謝我們夫人啊,夫人最是心善,不然就憑你那瘦狐狸,怎麽也拿不到兩緡這麽多。”
齊達握著手,“是是是,謝謝夫人。當然,也謝謝你啊。”
“哈哈,不用謝了,以後啊,再有什麽小狐狸小兔子這樣的東西,直接送這裏就好,我們小姐啊,最喜歡了!不過要好看一點的啊!”夥計把鹿茸放入收藥材的地方,“對了,兩緡錢你不好拿吧,要不要換成銀錢哦?”在這個叫做大魏的世界,國家鑄有金、銀、銅三種錢幣,一個金幣等於十個銀錢,一個銀錢等於一百文銅錢,隻是金幣價值太高,許多平民百姓終其一生也沒能見過金幣,倒是銀錢,偶爾能經手一回。
齊達想了想,“換十個銀錢吧,”他上下兩輩子還沒見過真正的銀子呢,“剩下的就要銅錢好了。”
“好嘞,”夥計歡快的一聲,讓齊達在天井等著,自己出去櫃台拿錢,免得有人看見這麽個小孩子拿這麽多錢起壞心。不一會兒,夥計拿著一串銅錢以及十枚銀錢走了進來,“呐,這是十枚銀錢,換一枚銀錢要收兩文錢,所以這裏就隻有九百八十文錢了,自己數一下吧。”
“嗯。”齊達將十枚銀幣收入懷中,想著回家後再仔細研究,然後開始數錢,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數了三遍,惹得旁邊看著的夥計們竊笑不已。
將到手的銅錢貼身係在腰間藏好,齊達才走出藥鋪。今天他要買的東西很多,而且,既然有了錢,他也不打算委屈自己。先去了根生那確定了根生的待會兒能幫自己拿多少東西,然後齊達開始采購。
鹽、米、麵、布、棉絮,這些都是急需的,不過二十多裏路,能拿的東西很有限,而且根生自己也還要買東西,所以分量上得壓縮一下。
買了一小鬥鹽,這裏的鹽是官賣,二十二文一鬥,挺便宜的;而後米一石,麵少許——齊達前世也是南方人,不怎麽吃得慣麵食,之所以買麵還是因為麵便宜,這裏一共花去一百三十文;然後是土布兩匹細布一匹,一共一百五十文,最後是棉絮,這個比較貴,而且齊達也有意買好一點兒的,所以就算他拚了老命的殺價,口水都說幹了,還是花了一百二十文,一起算下來,居然用了四百二十二文錢。摸著腰間迅速少了一大截的錢串,齊達是在有些心痛。
再次回到根生身邊,根生已經好了,該賣的賣了,要買的也買得差不多了,看看天色,已經是正午了,兩人都是沒有吃早飯便出來的,開始忙著不覺得,這會兒便聽得肚子咕咕叫了。
“我們去吃點東西墊肚子吧,待會兒還有二十多裏的山路要走呢。”根生撩起前襟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在九月的烈陽下餓著肚子站了一個上午,他還真有些吃不消了。
齊達早就等著他這句話了,他年紀小,不禁餓,隻是之前一直忙不停,現在又不好撇下根生一個人去吃,當下很順溜的接口道:“好啊,我看西市口有家米粉店,我們去吃米粉吧。”看了看根生有些為難的臉色,“要不,吃麵?”
“好——吧。”根生遲疑的點了點頭,說著兩人一起朝路邊賣麵得小攤走去。
麵的味道並不好吃,可是很久沒有吃到麵食的齊達還是狼吞虎咽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麵吃了個幹幹淨淨,甚至連麵湯都不放過,相同的還有齊根生。
一碗麵下去後,肚子果然好受了很多,這個時候,很多趕場的人都開始往回走了,集上的人開始慢慢減少。根生把兩個人買的東西放在籮筐裏,挑著擔子走到出街的西市口等大毛。可是許久都沒見大毛蹤影,齊達開始有些不耐煩了,“該不是早回去了吧?”
“不會的,我們說好了一起走,他不會先走的。”根生倒是很有把握,“可能是遇上了什麽事情了吧。”
“哼。”齊達輕輕的用鼻子噴了下氣表達不滿,卻沒再說什麽。
根生看了看齊達,“要不,你先在這裏等著,我回去看看。”
“好吧。”也隻能這樣了。
等了將近半個時辰,根生終於領著神情很是沮喪的大毛出現在路口。兩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怎麽了?”上午分別時還歡歡喜喜的,沒道理這會兒就變天了,“出了什麽事嗎?”
“沒什麽,害你們久等了。”大毛明顯不想多說,隻是搖搖手,啞著嗓子道,“我們回去吧,再不走天該黑了。”
齊達皺皺眉,轉而看向根生,根生朝他搖搖頭。齊達看他雖有擔憂眼神卻很是清正,知道沒什麽大事,也就不再管了,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好了,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也是該走了,集上的人都快散了,回去的時候天準黑了。”
頂鍋蓋下~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