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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達是被吵醒的。

醒來的時候,張華坐在榻前的褥子上砰砰的拍著旁邊的小幾,拍得小幾上麵給齊又裝蜜餞的木製碟子不停的跳躍著,一臉的鬱氣。

“怎麽了?”齊達掀開身上的毛褥子,小心的搬開趴在自己身上的齊又,慢慢坐起來。張華雖然搗蛋,但這樣毛躁的樣子可不多見。

“毛蘭英跟上來了。”張華煩躁的皺起眉毛,“她早上早早離開就是走上了官道,在長亭前邊等著我們,死皮賴臉的上了我們馬車!”

齊達掀起簾子,往外麵看了一眼,“沒看見她呀?”

“前邊田雨車上。”張華幹巴巴的說。

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在家裏唯一一個長輩不知情的情況下,跟著他們幾個男孩子走了,將來人家會怎麽說他們?張華已經可以想象,將來古板的父親逼著自己娶嫁不出去的毛蘭英的情景了!

怎麽會有這樣的女人存在?

張華幾乎想要哭了,就算你要逃家,也換個人啊!憑什麽賴上他們啊!

“現在——”齊達撩起車廂側麵窗口上的簾子看了看,日頭已經偏西了,似乎把毛穎放下來也不現實,“要不,我們到茉陽的時候停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她托付給齊自清?”

“那隻有這樣了!”

然而,到了茉陽的時候,幾人還是沒能甩下毛穎這個燙手山芋。

毛穎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們,她的目標就是京城,就算他們甩下她,她還是會一個人去京城。再加上田雨在一旁幫腔,齊達他們無奈的妥協了!

不過,好說歹說,她還是在庾隱姐夫的酒樓裏留下了一封說明自己情況的短信,拜托齊自清來後幫自己帶給毛先生。

接下來的路幾人繼續趕路再無二話。不過,因為已經決定了帶毛穎進京,就不好再像之前路上那樣將就,所以田雨出錢買了一架小馬車,齊達他們讓出了一匹馬,讓毛穎單乘一車,至少晚上睡覺的時候可以不必和他們幾個男子擠在一起。

就這樣,一路晨起暮宿,快兩個月的時候,一行人到了京城。

不愧是京城國都,大老遠看見那高高的城牆,齊達幾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土包子就被震撼得徹底的失去了語言能力。

因為春闈在即,所以進城的人熱別多,而且大多數是身著儒衫作書生打扮的年輕士子。偏生這個時候又有一隊貴族少年騎著馬準備出城踏青遊耍,所以城門口一時竟是堵成一團。

齊達幾人滿心激動的打量著京城的景色——準確說應該是京城城門的景致,不過幾個鄉巴佬不會在意這個的。所以他們倒是不怎麽在意前邊的吵鬧,隻管伸著腦袋張大眼睛感受著天子腳下的氣息。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以一種有些陌生的腔調,“齊達?”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啊?

齊達順著聲音望過去,嘴角不由自主的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子瑜?”

一身錦衣的庾隱從馬上跳下來,把馬韁交給旁邊一個一起的青年,大步走到齊達的馬車旁,“你們來京了,找到地方住沒?現在京城裏客棧很緊張,不如來我家吧?”

“不用了,”張華從車門口探出腦袋,語氣平平的拒絕道,“我們已經跟齊文俊寫過信了,我們在他租的院子裏借住就好了。”

“嗯,我們已經說好了的,”齊達探出窗子的腦袋認同的點了幾下,“而且俊俊也說好了要到城門口來接我們,所以,以後再來看你了。”

聽到俊俊的名字,庾隱臉上飛快的掠過一絲不悅,不過又很好的收斂了。“那就算了,對了,我家現在朱雀門杏花巷,”從腰上扯下玉佩,硬塞進齊達手裏,“到了朱雀門,一問就知道了,等你安頓下來了,一定要過來看看。”

“嗯!”齊達點頭。

幾句話的功夫,前麵的馬車已經走了,後麵的車夫開始扯著嗓子催促,所以庾隱不得不跟齊達短促的道了聲再見,留下了自家現在的地址,然後就放齊達走開了。

臨行前庾隱逗著同樣探出頭來的齊又叫哥哥,可惜齊又早把這個曾經抱著他喂飯教他搗亂的哥哥忘到後腦勺了,怎麽也不肯叫,反倒惹來後麵車夫一陣咆哮。

所以進城的時候張華顯得格外開心。

進了城,還不用他們尋找,已經連著在這裏等了他們好幾天的俊俊就自己走上來了。

俊俊租的院子在東門,位置還算不錯,距離貢院也就一刻鍾的功夫。而且還是個獨門獨戶的院子,裏麵有三間正房,兩間廂房,然後水井廚房茅廁等等一應俱全。

因為要照顧毛穎,所以正房中俊俊原先收拾出來的就給了毛穎。剩下的兩間房,齊達張華住一間,田雨與他的下人住一間。

因為花了太多時間在路上,已經沒有幾天就是進士科的考試了,所以一向講究挑剔的張華田雨都沒有抱怨什麽,隻是安頓下來就翻開行李拿出書本準備看書作文,為考試做準備。

然而,俊俊卻硬拉著他們出了房門說要帶他們去群芳院洗塵,順便給他們引見一下這長安城裏的權貴子弟。

俊俊解釋說這裏和茉陽那邊不同。這裏的士子,要在考試之前向考官或是其他權貴投交行卷,以掙出一個好名聲。畢竟,這裏是進士科,全國的優秀士子都雲集於此,而一科進士最多隻錄取一百名。所以,為了能被錄取,就得先在長安權貴圈子裏闖出名聲來。

毛穎很乖巧的選擇了留守,一路行來,這個算不上嬌慣的女孩子還是累壞了,所以她迫不及待的需要休息。

幾個年輕人換了一身比較看得過去的衣服,在俊俊的帶領下,嬉笑著向他口中的群芳院走去。

群芳園是他們現在居住的這個坊裏最好的楚館,而這個坊因為靠近貢院所以又不少讀書人都寄居在這裏,所以一路上見著不少讀書人三五成群做風流瀟灑狀的與他們一個方向趕。

不過大家都默契的不打招呼,相互視線對上了也就給彼此一個了然的微笑,或者點點手頭的折扇——這是最近十餘年來京城最風行的書生必備裝飾品之一,就好像百年前文人雅士手中的羽毛扇。

到了群芳院,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民居院子,和齊達他們現在居住的那個院子沒有任何不同——除了門口多了兩個紅色的燈籠。

俊俊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他熟門熟路的與守在門口的龜公打過招呼,然後就引著齊達三人一起進去。

一進門,齊達就明確的感覺到這裏與他們居住的院子不同了。不過是一門之隔,剛剛在外麵明明什麽都沒聽到也沒聞到,可是一進了這院子,齊達首先就聞到了那種胭脂水粉的香氣,然後就是女子吃吃的嬌笑聲,男子低低的調笑聲,以及偶爾的說話聲音,總之,雖然還不是很明顯,但是這些已經足以表明這裏的性質。

過了門廳,眼前豁然大亮,正對著他們的是一個大大的呈環形布置的廳堂,廳堂中心是一個台子,一個綠衣麗人正坐在上麵彈箏。

廳堂裏坐的十有八九都是身著儒衫的書生,而且除了靠近台子的幾個位子沒人坐外,其他的位子上都坐滿了人。齊達看了看旁邊一副胸有成竹樣的俊俊,不知道他會把他們帶去哪裏。

不想俊俊卻把他們帶到廳堂一側上了二樓,然後到了一個側對著台子的房間,敲門。

房門被從裏麵拉開,幾個衣著比下麵廳堂中的士人明顯要華麗得多的青年舉著杯子朝門口俊俊他們一行人笑道:“士恒,怎麽這時候才來,該罰!”

俊俊拱手一揖,賠笑道:“要罰,要罰!不過,在這之前,請讓學生介紹一下。”俊俊身子一側,讓過張華田雨齊達三人,“幾位公子,這是我以前的同學,張華、田雨、齊達,都是我楚州的才俊。”

“學生張華(田雨)(齊達)這廂有禮了。”三人長揖道。

俊俊引著幾人走進房間,“對了,這位是禮部尚書的二公子杜維,表字維縷。”榻上躺著的紫衣男子點點頭,興味的目光在齊達臉上轉來轉去。

“這位是光祿大夫家長公子,夏侯揚,表字顯之。”

長桌後麵的藍衣男子拱了拱手,“幸會。”

“這位是昭王府的小王爺,很平易近人,名諱果,表字君實,你們喚他君實就好了。”

平易近人的小王爺右手折扇敲著左手手心,笑眯眯的道:“是啊,你們既是明輝的朋友,也就是我曹果的朋友!以後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好了!現在,來來,相逢就是有緣,大家先一起飲杯酒洗洗塵!”

旁邊伺候的女子適時的嬌笑著上前來擁著齊達幾人坐下,然後像是分配任務似的,一人盯住了一個,開始勸酒。

俊俊明顯是此間老手了,笑嘻嘻的拉過旁邊的姑娘,在她臉上輕輕一啄,然後就著那女人的手把一杯酒就這麽一氣喝了下去。

旁邊的田雨雖然剛開始有些拘束,但是現在顯然也已經適應過來了,已經開始跟旁邊的女子調情起來了。

張華,嗯,雖然臉有些紅紅的,可是也沒見什麽不自在的樣子。

齊達悲哀的發現,就自己一個老頭子沒能適應環境!

作者有話要說:順便問一下,大家心目中的小攻是什麽樣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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