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迎親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迎親

惠帝乾寧十六年六月初,曾經在江湖轟動一時的鳳王啟程前往蘭國,壯觀的隊伍從鳳都出發,沿途受到百姓的熱情擁戴,直至六月末,才抵達蘭國的邊城潮州,蘭國榮寵無華的王後親迎。

一路上,那些風華正盛的女子,嚴肅而又認真,可那雙明亮的眼睛,卻充滿了喜悅,今後,她們能天天和公主呆在一起,就算是用自己的生命,她們也勢必會保護公主的安全,不讓她受到丁點的傷害,這就是精神的凝聚力

這是弦月第一次瞧見這在蘭國宮廷極具傳奇色彩的女子,與其他六國的女人相比,數十年來,蘭王對她恩寵有加,還有蘭國百姓的擁戴,就算是在朝堂之上,她也有完全不輸給蘭王的決斷力。

氣質雍容,高貴無雙,如果說寧雲煙身上帶著的是王朝公主天生的那種高貴雍容的氣質,那麽她身上的更像是歲月的長期積澱,周圍所有的人與物將她捧上金字塔的頂端,那種高貴,會讓你想要膜拜,那張臉,和蘭裔軒很像,幾乎一模一樣,她與蘭裔軒的生母是雙胞胎姐妹,可見蘭裔軒的容貌十之八九是遺傳到王後的。

“月兒從鳳國,千裏調調而來,一路風塵,辛苦了。”

宮少華挽住弦月的手,舉止親昵,她笑起來的時候,一臉的溫柔,蘭裔軒也是如此,她的笑容讓人覺得親近,是那種想要靠近的親近,可蘭裔軒卻不同,他的笑容,讓人覺得親近,實際上卻是淡漠而又疏離。

她穿著絳紫色的宮裝,梳著飛鳳髻,應該是個很注重保養的女人,肌膚雪白細膩,一點也看不出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二八女子的容貌,身上卻有這個年齡女子的魅力,一舉一動,散發著成熟的魅力。

她的手很暖,說話的時候輕聲細語的,真的很難想像,她會是那樣一個心思歹毒的女子,如果那些不是蘭裔軒親口告訴她的,現在的她一定會覺得懷疑,這怎麽可能會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而正是因為這樣的懷疑,讓弦月的心底越發的戒備,這樣一個擅長偽裝的女人,玲瓏剔透,心思縝密,蘭裔軒在蘭國的生活必定不如她想象的好過,不過他也不是吃素的,這蘭國的局勢想必比鳳國有意思多了。

“母後。”

弦月笑了笑,半點也不矯情,她的稱呼讓宮少華吃了一驚,隨機拍了拍弦月的手,笑著應了。

“真是個乖孩子。”

宮少華拿出絲絹,替弦月將額頭的汗珠溫柔的擦掉。

“母後,你和我過世的母妃長的好像

。”

弦月笑了笑,仰頭看著宮少華,眨了眨眼睛,一臉的天真,宮少華的臉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容,她笑起來的時候是真的好看,恬靜而又美麗,她的臉上總是習慣性的保持著笑容,這也難怪,她在蘭國能博得如此多的好感。

“大膽。”

她的身後,除了有四個貼身跟著的宮女還有一個嬤嬤,和總是笑臉迎人的宮少華不同,她總是板著臉,陰氣沉沉的,看著就讓人覺得心情不好,不過這樣的兩個人站在一起,越發能襯出宮少華的親切來,如果不是蘭裔軒提起,說不定她也被她的親切的外表迷惑。

弦月如何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蘭國的王後已經過世十多年了,她現在說她們兩個相像,不就是對宮少華的詛咒嗎?

如果你要問弦月,她是不是討厭宮少華,她一定會搖頭,這樣的女人,有幾個人討厭的起來,就像蘭裔軒,有幾個人女人能做到不對他動心,大概蘭裔軒的生母就是這樣溫柔如水一般的女子吧。

愛屋及烏,其實討厭也是同一個道理,因為蘭裔軒憎惡宮少華,所以她也無法做大喜歡,除了鳳久瀾,她真的很難再因為第一麵就推心置腹,相信君品玉的結果就是險些被她害死。

她一直都是個很護短的人,對鳳久瀾如此,現在對蘭裔軒也是,他不喜歡的人,將來她會幫忙除去的人,她當然是不會投入任何感情的。

“大膽。”

弦月剛轉過身,白娉婷已經搶在她的前邊怒喝出聲,如果不是王後在場,她必定已經揚起她的手,給那個膽大的嬤嬤狠狠的一巴掌。

“娉婷。”

弦月眯著眼睛,臉色也拉了下來,眼角的餘光卻是瞟向一旁的嬤嬤,不威已經自怒,更何況她現在還是故意加了幾分壓迫的,那嬤嬤暗自吞了吞口水,低著頭,沒有再說話。

白娉婷躬身回到弦月的身後:“公主您現在是鳳國的王,就算是嫁給蘭國,那也還是鳳國的王,先是君,再才是蘭國的媳婦,就算是蘭國的王上見到您那也該以禮相待,不過就是個奴才,就算是王後身邊的,又憑什麽對您大呼小叫

。”

白娉婷低著頭,一口氣直接將話說完。

“娉婷。”

弦月重重的叫了一聲,笑著對王後道:“這是我在鳳國的好姐妹,不是什麽下人,從小被白大人慣壞了,說話難免無理了些,還請母後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宮少華臉上依舊是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並沒有責備白娉婷的無理:“自我進宮,徐嬤嬤就一直伺候我到現在,是除了軒兒之外與我最親近的人,這些年,軒兒一直不在蘭國,多虧了嬤嬤的照顧,她一直護著我,最見不得別人傷我,並沒有惡意,月兒已經到了蘭國,今後還要對徐嬤嬤多多擔待。”

弦月笑了笑,她的意思不就是入鄉隨俗嗎?如果徐嬤嬤這樣一個下人她都需要多多擔待,那其他的人,豈不是更加麻煩?

弦月看著徐嬤嬤,輕笑出聲:“母妃,徐嬤嬤真是誤會我了,您是蘭公子的母親,我好端端的怎麽可能會詛咒的,那些都是月兒有感而發,我說你與我的母妃像,是感覺,雖然母妃在生下我之後就撒手人寰,但是哥哥告訴了我許多關於她的事情,在我的印象中,她就是個溫柔端莊,溫婉如水的女子,剛才看到母妃,感覺你們真的好像。”

“很小的時候,聽哥哥提起母妃,我就覺得她一定會是全天下最好的母妃,如果她還在的話,我一定要她一起睡,然後說一整晚的話。”

饒是心底因為蘭裔軒不喜歡宮少華,弦月的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丁點的厭惡,相反的,她該做的,就是一個愛著她兒子的女子在成為她媳婦之後該有的舉止,身為王上,不刻意的討好,身為兒媳,嘴巴該甜的時候還是要甜的,她不想讓這個女人知道她已經知道她不是蘭國王後的這個事實,畢竟這是在蘭國,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更何況,她們兩個相比,她鳳弦月未必是龍,她宮少華也未必是蛇,靜觀其變,一切在見到蘭裔軒之後再說吧。

弦月一行跟著蘭國王後迎親的隊伍直接到了蘭城,這個總是和高貴優雅聯係在一起的都城,弦月掀起一片簾角,眸光瞟一眼窗外,淡金色的朝陽正絲絲縷縷的射入,兩邊是歡呼的百姓,一個個神情雀躍,說不出的興奮,她初次駕臨,如何能有這麽多的百姓熱情歡迎,弦月知道,這是宮少華的功勞,與其說是歡迎自己,倒不如說是歡迎她們的王後。

地上,鋪著如火一般的紅毯,綿延望不到盡頭,錦毯上撒滿了雪似的蘭花瓣,望之有如雪淹紅梅,又似紅梅裹雪,既清且豔,既麗又雅,蘭國,這個以蘭花著稱的邦都,但是這似有若無,似輕且濃的香味並不是她喜歡的,那七彩繽紛的顏色也並不是她的最愛

她願意離開哥哥,嫁到這完全陌生的地方,是因為那個人是蘭裔軒,如果不是的話,也許現在看著兩邊夾道歡迎百姓的就會是另外一個人,或許是華初雪,也或許是另外一個身份尊貴的女人。

弦月看了眼坐在對邊的白娉婷,她的臉上有著淡淡的哀愁,也有著比以往任何時刻都還要明顯的堅定,這一個月來,她都是如此,從哥哥身邊離開的那一瞬,她有沒有過後悔?她不知道那天她和哥哥發生了什麽,兩個人,她都沒有問,最後一麵,她希望,這樣一個為了愛甘願付出一切的執著女子能得到自己深愛著的那個男人的愛,就算得不到,就讓那天成為他們兩個人心目當中獨有的秘密好了,彼此都能用一輩子的時間珍藏。

“公主,你開心嗎?”

白娉婷突然轉過身,看著弦月,輕聲問道,如果有一天,她能嫁給殿下的話,就算沒有這麽隆重的歡迎儀式,她還是會覺得開心,那一天,她會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

開心嗎?此刻的弦月看起來是鎮定的,完全就不像是個即將和新郎見麵的新娘,但是白娉婷知道,公主是深愛著蘭國的世子的,不然不會離開殿下,心甘情願的來到這個地方,可是白娉婷從她的臉上看不出半點的激動。

弦月撩開簾子,指尖微微的有些顫抖,若不注意,根本就察覺不出來,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指尖是顫抖著的,開心嗎?那是當然的,她的開心並不是因為自己嫁了,而是她相信自己嫁了一個對的人,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這真的是件非常幸運的事情,這世上,能終成眷屬的有情人有多少呢?所以,她覺得幸福。

越是靠近,心裏就越是激動,她希望,在撩開窗簾之後,能在茫茫的人海中,看到那個人的身影,或許這樣的想法有些幼稚,但是她是真的那樣希望,他們之間的聯姻,在天下人的眼裏,或許是有些不同的。

自進了蘭城之後,她的心就開始變的忐忑不安,她極力壓抑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然後專心去想宮少華的事情,在沒有聽到那熱切的歡呼聲之前,她的腦海浮現著的就是她們兩個今日見麵的場景,還有蘭裔軒在死亡穀下對她說的那些話,她在想,這樣一個聰慧而又善於隱藏自己情緒的女人,這些年她是怎麽對蘭裔軒的,而蘭裔軒又準備用什麽辦法將她搬倒下呢?心微微的有些紊亂,想到宮少華的笑容,她隱隱覺得有什麽事情會發生,那是她完全無法掌控的,她開心,激動,幸福,可心底卻湧現出巨大的不安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而這輕微的顛簸很快拉回了弦月的思緒,她轉身看著白娉婷:“到了嗎?”

弦月起身,走到馬車門口,似是一怔,然後很快又在原來的位置坐好,眸光隔著那薄薄的一層門簾,不知在看些什麽。

白娉婷抿唇笑了笑,近月的時間,這是她第一次露出笑容,猶豫而又無措的弦月,能和深愛著的那個男人成婚,白頭偕老,有哪個女子能做到鎮定自若呢?公主她不過是比常人更擅長隱藏而已。

“我先下車。”

白娉婷起身,掀開簾子,直直堵在門口的位置,動也不動。

“是到了嗎?”

弦月仰頭,看著立在車門口的白娉婷,隔著簾子掀開的縫隙,視線卻直直的黏在那不遠處騎在馬背上的紫影身上,高冠王服,長身玉麵,臨風靜然,他瘦了,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俊美,在百姓的歡呼聲和驚詫的抽氣聲中,淡然處之,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會改變的雍容高貴的笑容,和記憶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此刻的他眼睛是睜開的,那一點點上揚的嘴角,如此的真實,真實的讓她有種想要放聲大哭的衝動,她能明顯感覺得到那弧度一點點上揚,再不是河村那般的死氣沉沉,無論她說什麽,說多久都不會有一點反應。

一別數月,恰如當初,隻是眼底的深情隔著千山萬水她依舊能瞧的分明,他的身旁,雷雲和雷安二人一左一右的站著。

“駕。”

他踢了踢**白馬,朝著她一步步靠近,白娉婷轉過身,炫白的陽光下,她的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公主。”

她輕叫了一聲,弦月轉過身,仰頭看著白娉婷,猛然回過神來,吸了吸鼻子,恢複了一貫的鎮定自若,完全沒了任何小女孩的嬌羞,這就是她們鳳國的王,她們會用生命和鮮血擁護的公主

白娉婷率先跳下馬車,弦月由她扶著,跳下了馬車,看著不遠處正朝著自己慢慢靠近的蘭裔軒,心底的忐忑頓時好了大半,她看著那高大雪白的白馬,嘴角上揚,突然輕笑出聲。

蘭裔軒騎馬行至弦月跟前停下,直接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輕道了聲:“你來了。”

知道她會來,期待她來,可是那深情的眸分明還蘊藏著擔憂,他在擔心什麽,弦月本能的看向前方的宮少華,她坐在轎攆裏邊,正看向這邊,上揚的嘴角,明明是親切溫和的笑容,卻讓她覺得像是一把鋒利的刀,隨時準備在她和蘭裔軒心口的位置狠狠的插上去,滿含算計。

蘭裔軒不想自己來,她千方百計的撮合自己和蘭裔軒,到底是想做些什麽?

弦月點了點頭:“答應了,自然就會做到。”

她看向蘭裔軒身後站著的寶馬,用隻有他們兩個可以聽到的聲音道:“蘭公子,你騎著白馬是為了迎接我嗎?”

“騎著白馬的王子迎接身份尊貴的公主。”

蘭裔軒盯著弦月臉上燦爛的笑容,空濛的雙眸眯起,那裏邊有太多複雜的情緒,低頭,閉上眼,很快,那所有的一切就像是被風吹散的輕煙,找不到一絲痕跡。

蘭裔軒沒有說話,直接向後退了兩步,抽出纏在腰間的寶劍,雙手捧著,直接跪在了弦月的跟前,然後,在她的跟前低下了高貴的頭顱。

一段時間不見,她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還是和以前一樣叫著他蘭公子,就算是身為一國之王,依舊讓人覺得隨意懶散,明明不是人間的絕色,那隻能算得上精致的五官卻像是斧子一般,直接從你的眼底劈開,讓你怎麽都忽視不了,他不想她來,可又期盼著她來,終究還是自私的,希望她能陪在自己的身邊,不論發生什麽事。

驚天的歡呼聲頃刻間止住,這樣的情況,弦月也有些以外,六國之中,各國的風俗各異,蘭國人崇文尚儒,這裏的人總是文質彬彬的像個書生,但是讓他們酷愛著的卻並不是那些精致的文房四方。

而是寶劍,鮮花贈美人,寶劍配英雄,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個英雄夢,出於望子成龍的想法,這裏的父母在孩子出生之後,會花重金給兒子打造一柄上等寶劍,然後在十歲的時候便作為生辰禮物送給他一直佩戴,若是以寶劍為聘,對於女方來說,那是一件極其榮耀的事情,因為在蘭國人的眼中,那並不隻是一把寶劍而已,還象征著其他的意義,而現在,他們尊貴的世子,正手持著寶劍,跪在他的跟前,男兒膝下有黃金,而他,拋卻了那麽多,就隻為將自己最重要東西獻給她

雪魄,她自然是熟悉的,但是她不明白,為什麽他不將這個作為聘禮讓藍影帶到蘭國,而在天下百姓麵前,以這樣的方式交給她。

正前的位置,宮少華靠在轎攆內,那樣的笑容,刺的人心裏發慌,這中間,必定發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麽事呢?

弦月上前幾步,走到蘭裔軒跟前,直接取過他手中的劍,靈活的劍身在陽光下飛舞,她笑著,直接纏在了自己的腰上。

既然蘭裔軒要給自己,那她收下便是,她相信,她就是相信,她不會害自己,既如此,為什麽還要考慮那麽多呢?

“娉婷。”

弦月轉過身:“安排好我們的人。”

她笑了笑,拍了拍蘭裔軒的肩膀,在那些人十足錯愕的目光中,低下身子,湊到蘭裔軒的耳畔:“蘭公子,在馬車憋了一個月,我都快要悶死了。”

蘭裔軒抬頭,看著她微微蹙起的眉頭,站了起來:“誰讓你非我不嫁呢?”

誰讓他非她不娶呢?如果不是這樣,或許她就不用那麽累,而現在,他也不會有那麽多的擔憂。

弦月笑了笑,腳尖點地,縱身一躍跳上了蘭裔軒騎來的白馬上,走到蘭裔軒跟前,突然伸出了手:“上馬。”

蘭裔軒握住弦月朝他伸過來的手,借力一躍,直接坐在了弦月的身後。

“駕。”

弦月用力的踢了踢馬腿肚,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揚長而去,隻留下飛揚你的塵土還有身後追逐的叫聲。

“殿下,吉時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