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等你回來
餘額不足
完全徹底地拒絕了轉學去櫻蘭的邀請,吃過午飯之後,我們就準備回家了。
阿驁過來看著我收拾東西,一邊問:“為什麽拒絕他們?櫻蘭那麽好的學校,而且他們也說費用不必你操心。”
我翻了個白眼,“才不要。”
“為什麽?我覺得你很喜歡他們呀,至少是很喜歡其中某幾個吧?能天天在一起不好嗎?”
我扭過頭看著說這句話的阿驁,他坐在沙發上,臉上並沒有很明顯的開心或者不開心的表情。我笑了笑,“我喜歡他們是一回事,去櫻蘭是另一回事。在那種全是大少爺大小姐的地方,被人一口一個‘庶民’地叫,要不了兩天我就會想殺人的。”
阿驁也笑了笑,“說得也是。”
“所以啊,偶爾去玩一兩天沒問題;轉學,免談。”
“你這樣說還真是叫我們傷心呐。”鏡夜的聲音伴著象征性的敲門聲從門口傳過來。
我站直了身子,看著他笑了笑,學著他那種輕飄飄事不關己一般的口氣道:“沒辦法呐,王子有王子的驕傲,庶民有庶民的尊嚴。鏡夜少爺你有何貴幹?”
“你們不是說要回去了麽,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幫忙的。要不要送?”
“不用了。我媽租了車。”
“那麽,路上小心。”
“謝謝。”
很公事化的道別之後,他突然又報出一串數字來。我怔了一下,鏡夜解釋:“我的電話。”
我又怔了一下。
他說:“隻有我知道你的號碼,對於有尊嚴的庶民來說,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我笑出聲來:“如果你能在調查之前這麽做,我會更開心的。”
“抱歉。”
他居然很坦率地道歉了,反而讓我有點不知怎麽回答。幸好老媽在外麵叫:“你們兩個,動作快一點,不然天黑前就到不了家了。”
我像找到台階一樣應了聲,向鏡夜笑了笑,拎著包走出去。
鏡夜送我們到大門,沒有多說什麽,車子開動的時候,稍微揚了揚手。
老媽從後視鏡裏看著他,問:“小桀你什麽時候跟鳳家的少爺這麽熟了?”
阿驁靠在椅背上,輕輕道:“她認識的大少爺可不止這一個。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跑去哪家做少奶奶了。”
“喂,阿驁你——”我叫了聲,轉過身瞪著他,卻發現他連眼睛都已經閉上,一副疲倦之極的樣子。我本來想破口大罵的,看到他這樣子,便忍不住將後麵的話都咽下去了。
反而是老媽一邊開車一邊說:“是嗎?小桀你不要嫌媽媽多事,像你這種年紀,談個戀愛倒也沒什麽,但如果真的要談婚論嫁,至少要帶回來讓媽媽看看,幫你參考一下……”
我說,老媽,你女兒才十八歲,不會這麽早嫁好吧?還是說,連老媽也覺得我升學沒什麽希望,索性直接嫁人比較好麽?
“老媽你不要聽他胡說。沒有的事。”我連忙辯解,一麵踢踢阿驁。
他靠在椅背上,頭歪到一邊,好像已經睡著了。
第二天我一個人在畫室裏呆到很晚,把一座石膏像畫得七歪八扭。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你打算走抽象主義路線麽?”
我扭過頭,看著普通高中生打扮的黑羽快鬥,笑了笑:“是印象主義呀。”
“不錯不錯。繼續努力。”他順便拖了把椅子坐下來,“不過,你居然會畫畫,真是太讓我意外了。”
我哼了一聲,繼續在畫紙上扭曲那個石膏像。“黑羽少爺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表達你的意外嗎?”
“順便還想找你說說遊戲的事情。”
我隻覺得眼前一亮,連忙停下筆,追問:“你找到了嗎?”
他頭上一大滴汗掛下來:“沒那麽快,我隻是聽說有個地下黑市拍賣會,曾經有拍賣過這種遊戲機。但是最近好像缺貨,很不好買呢。”
“唔,很貴嗎?”我記得當年動畫裏也是炒出了天價吧?
“呃,這個你不用擔心。”快鬥咳了兩聲,“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說點別的。”
“什麽?”
“我調查了一下,發現這是個相當危險的遊戲呢。據我查到的結果,玩過這遊戲的人隻有兩個結果,不是失蹤,就是死亡。隻有極其少數的人,曾經回來過很短一段時間,然後又失蹤了。”他看著我,遲疑了一下。
我挑了一下眉:“所以呢?你想打退堂鼓麽?”
“不,恰恰相反。”快鬥道,“我更有興趣了。而且,我想,以你的性格,應該也不會輕易就這麽放棄的。但是,我想我們是不是要計劃得更周全一點?”
“比如說呢?”
“比如說……”他頓了一下,“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們也回不來的話,你有沒有什麽放心不下的事情?或者我可以幫忙安排一下?”
放心不下的啊?在這種世界裏,大概,也就隻有阿驁了吧。
但是——“怎麽可能回不來?”我翻了個白眼給他看,“我們跟那些人不一樣,既然我們已經知道這個遊戲其實隻是在現實世界的某個島上,就算是跳進海裏遊泳,也能遊回來吧?”
快鬥楞了一下,然後笑起來:“說得也是。”
不過說起來,這家夥還真是隻拿我當合夥人了吧?一般人不是會跟女孩子說“太危險了,到時如果你出什麽事怎麽辦?你還是不要去了,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之類的話嗎?結果他隻是來問我有沒有後事要交待?
我拿手肘捅捅他:“你是怕去了之後回不來,青子會跟別人跑了嗎?”
聽到青梅竹馬的名字,這位怪盜大人立刻就漲紅了臉,大聲分辯:“才不是!”
“你放心好了,她一定會等你的。”你看人家小蘭等新一都等了十年了,就算我們真的要從那裏遊回來,也用不了十年吧?
快鬥卻歎了口氣:“如果真的回不來,又何必讓她等?”
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說起來,一星半點希望之後無盡的等待,和撕心裂肺絕望之後永恒的回憶,到底哪一種比較殘忍?哪一種比較仁慈?
我也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好啦好啦,與其現在在這裏擔心去了回不來,不如擔心你能不能去得了吧。”
他斜了我一眼,“說得好像你自己就一定能去一樣。”
“當然。”我點頭,我這幾天可是每天都照阿天說的方式運氣,附身的後遺症也有所改善,我想既然所謂靈力念力巫力都是殊途同歸的東西,我再努力一點練習,雖然不確定進去之後會怎麽樣,進去總沒問題吧?
想到附身的事,我突然又想,像葉他們,平常單獨來說,好像也不怎麽樣,一旦附身合體,威力就大到嚇人。那麽,如果找個很厲害的靈,附在快鬥身上,即使快鬥本身沒有靈力,應該也可以借靈的力量通過遊戲吧?反正隻要進去就解除附身狀態的話,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吧?
去跟葉借阿彌陀丸用一下?還是……對了,妖狐可以附身嗎?
“發什麽呆呢?”
快鬥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我連忙笑了笑,道:“我在想,有沒有能讓你通過所謂‘正規途徑’進入遊戲的方法。”
“想到了嗎?”
“算是吧,但我要問過人,才知道可不可行。”這樣說著,我就有點沉不住氣了,恨不得早一點回家去問阿天。於是就開始收拾畫具。
“要回去了嗎?”快鬥問。
“嗯。要趕著去問那個人啊。”
“那麽,我們就分頭行動吧。等我有進一步的消息,再聯係你。”
“好。”
到家的時候,阿驁已準備好晚飯了。老媽不在,顯然又恢複以公司為家的生活方式了。
阿驁給我盛飯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之前和快鬥的對話,於是問:“阿驁,萬一,我是說萬一哈。萬一我有天要去個很遠的地方,回不來了,你會怎麽樣?”
他斜了我一眼:“你又在計劃什麽?”
“沒,沒什麽啦。”
他哼了聲:“不想告訴我就索性不要問這種白癡問題啊。你又想去哪?有會吃人的妖怪的戰國嗎?還是櫻花飛舞的平安朝?還是什麽別的奇奇怪怪的地方?”
你看,果然是我家弟弟,我一說要去很遠的地方,他就想到這些,根本就沒有從地理角度去想這個遠近的問題吧?
不過,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跟他說我想去的那個地方,雖然可以算是個奇怪的地方,但說起來也還是在這個世界的某處吧?阿驁等了一會,我沒有回話,他輕歎了口氣,問:“是我不能去的地方嗎?”
“你去太危險了。”我反射性地說出這句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又說漏嘴。隻好幹咳了聲,捂著自己的嘴,看著阿驁。
他倒也沒有說什麽“不準去”之類的話,隻是過了很久才長歎了聲:“是嗎?要去多久?”
“不知道。”
阿驁坐下來,端起自己的飯,慢條斯理地吃了兩口,然後才道:“我會等你回來的。”
我的胸口突然就好像被什麽哽住了,半晌才輕輕道:“如果要十年呢?或者更久?”
阿驁往我碗裏挾了塊肉:“吃飯,菜要涼了。”
我端起碗吃飯。
突然覺得,他不回答這問題也好。
反正,不論他說“等”或者是“不會等”,我都會覺得不舒服。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早早洗了澡回房,盤腿坐在床上,調息運氣。結束之後,阿天從後麵摟住我,輕輕地笑:“喲,很努力嘛。來,獎勵一下。”說著探過頭來,在我麵頰上親了一口。
“嗯,我大概什麽時候能進入實戰階段?”我問。
“再過一百年!”他很正經地回答。
我翻白眼給他看,“不要拿妖怪的時間來衡量啊,一百年我老早死掉……”
他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按住我的唇,咬著我的耳朵輕輕道:“不要輕易說這個詞呀。”
我拿開他的手,“人麽,當然有生有死,有什麽不能說的?”
“但是……”他抱緊我,頭埋在我肩窩裏蹭了蹭,聲音低低的,“你要好好地活著,要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那就變成老妖婆啦。”
“那就最好啦。”阿天又親我一口,咯咯地笑,“你是老妖婆,我是老妖怪。多好。”
“真變態!”我呸了他一口,推了推他,“喂,正經問你啊,我最近可能會再用到呢。”
“這種事情,急不來的。”他看著我,目光溫柔,“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保護你的。”
“謝謝你。但是……”我頓了一下,“你應該知道的,如果一定要我站在你身後,我也寧願選擇和你背靠背的站立,而不是瑟縮地牽著你的衣角。”
他笑起來,再次湊過來,將自己白皙纖細的頸露在我麵前,聲音柔媚,帶著種奇異的誘惑力。“那麽,請喝下我的血吧。”
我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向後仰避開他:“嚇?”
阿天繼續柔聲道:“你沒有聽說過有人吃了一棵千年人參就成了仙的故事麽?一千年的狐狸,功效會比人參好得多,你信不信?”
我又向後退了一點:“你瘋了麽?我才不要喝你的血。”
“那麽吃我的肉好了。”他湊過來,細長的眼裏目光閃動,也不知到底在想什麽,聲音卻愈輕柔,“就當我還你……”
“我才不要你還什麽血肉!”我忍不住叫起來,一把將他推開,“你瘋了嗎?那又不是一塊錢,或者一件什麽東西。那是你……”
“不舍得麽?”狐狸輕輕打斷我,眉眼裏全是笑意。
我怔在那裏,然後咬牙切齒地抓起身邊的枕頭狠狠地砸向他:“你去死好了!”
阿天笑眯眯的,將那個枕頭接下來,一麵道:“我是認真的呀。這是你想提升靈力最快的方法了。試試看吧,不會很腥的,我也不會因為這種小傷死掉的……”
“你給我住嘴!”我抓起旁邊的台燈就要砸過去,阿天連忙閉了嘴,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把台燈放下來,重重歎了口氣。
我和這隻狐狸,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欠了誰的。
即使我說要跟他解除契約,他也還是願意在我有危險的時候趕來救我。即使一直都被他這樣捉弄,我也依然不想傷害他,至少,不想在我能夠避免的時候傷害到他。
他爬過來,摟著我的脖子蹭,撒嬌道:“就知道主人你對我最好了。”
我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阿天貓一般蜷在我懷裏,問:“你吃飯的時候說要去哪裏?能帶我一起去麽?”
他這一問我才突然想起我本來想問他的事情,被他一岔,差點忘了。於是我問:“你可以附在人身上嗎?”
“可以啊。”
“真的嗎?”我扭頭看著他,“附身之後,能保留你的靈力嗎?”
“附身之後,那人就是我了,當然會保留。”
“那麽解除附身之後,那人會怎麽樣?”
“不會怎麽樣啊,一般人的話,也就是失去被附身期間的記憶而已,如果附身時間長的話,身體可能會變得虛弱一點。總之,如果我不是有意要害他的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啦。”
“嗯,太好了。”
這樣的話,基德能不能進入遊戲的問題就解決了,而且在貪婪之島那種地方,有阿天在,多少總能多一點安全感吧。
“你想我附在誰身上?”
“基德,你見過的,就是——”
“就是那個穿白禮服的裝腔作勢的家夥嘛。”阿天很不屑地哼了聲,“為什麽要我附在他身上?”
我跟他說了貪婪之島的事情,這家夥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撐起身子來,一雙碧清的眼變得亮晶晶的。“聽起來好像是個很有趣的地方。”他帶著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玩著自己的頭發,“但是,你真的不打算帶弟弟去嗎?”
“嗯。”阿驁那種沒有運動細胞的白癡,那種地方對他來說真是太危險了。我連自己的性命都不敢打包票,怎麽能保護他周全?
阿天隻是笑:“如果真的回不來呢?你家那個笨弟弟會一直等下去哦,一年,十年,二十年……一直到死哦——”
我拿枕頭捂上他的嘴,翻了個身,關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