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清明時節
第十七章 清明時節
清明時節，國人之傳統祭祖節日，給祖墳掃去積塵，添加黃土，以保持祖先的居住環境，燒些紙錢以及金銀紙，以供祖先泉下一年花費，順便祈求祖先保佑自家子孫實現一些願望，這些願望往往都是多掙點錢買房子討娘子生兒子。
往者、生者都需要房子和票子。
葉大衛與陳諾跟著家中的長輩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心裏的擔憂與山路一樣曲折悠長，旁邊的兄弟姐妹已經有的帶著孩子上山來了，唯獨葉大衛這個家中長子偏偏沒有。
男人們砍去生長到墳邊的樹根樹枝，拔掉邊縫裏的雜草，然後把這些填壓到墳邊的山地上。女人們拿出紙錢和金銀紙在折疊，邊折邊聊著家常，不外乎誰家生了孩子誰家嫁了好人家，陳諾沒有生孩子，隻有偶爾一笑附和，也有婦人問及此事，隻能左右而言他，不敢深入話題，小心翼翼地搭話。
有人在別處取來一缽黃土添在祖墳最上端後，大家開始陸續上前焚香燒紙，有的帶孩子向祖先合什祈願，更有誠者下跪磕頭。
葉大衛的爸爸遞給葉大衛一炷香，叫他給祖先上香，求祖先保佑。
葉大衛接過香，合什拿著香躬身三拜，嘴裏默念心願，便想插香了事，不想剛想插香，他爸便說：“說出來啊，說出聲來祖先才能保佑你。”
“求祖先保佑，我葉大衛快點生個兒子，事業順利。”葉大衛一臉不情願地大聲喊道。
葉大衛的爸爸這才滿意地點頭，示意葉大衛把香插上。燒完紙錢，就算是祭拜完畢，拜完祖墳大家開始分批去各自曾祖墳頭拜祭，若祖父這輩有過往的也要前去拜祭打掃。
“爺爺啊，保佑你的孫子快點抱上孫子，保佑你孫子的兒子早點娶到老婆。”謝爸撚著香合什祭拜，插好後，叫謝天地也上來拜祭。
“太爺爺啊，保佑你曾孫快點娶到老婆，好讓你孫子、我爸爸早點抱孫子。”謝天地邊拜邊念，心裏更是暗自祈禱，快點讓王亦璦和李仁浩分手，快點讓我這個備胎上位，你曾孫是誠心求你的。
“走吧，去把你爺爺的墳也掃一下吧。”謝爸看謝天地求的很誠心，心裏特別高興，往年見這小子很敷衍，今天倒是很認真。
父子倆並肩往山下走，謝爸問：“爺爺的墳在哪裏記得走不？”
謝天地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謝爸也搖頭表示不滿說：“年輕人哪，都沒把這些放心上，等我走了，爺爺和太爺爺怎麽辦啊？”
“爸，你六十還不到，就別在這裏裝成熟了好不好。”
“也沒幾年啦，不知道你媽這幾年都爬不動山嗎？你要是再晚幾年，你媽都幫不了你帶孩子了。”
“爸，我知道，我知道，我很努力了。”
“要不要爸找媒人說說，讓她跟老王說訂婚的事？”
“別亂來，讓我們自己來，都什麽年代了？”
“前些天還說想讓我包辦，今天我想幫點忙，怎麽還不好了？”
“這個……，主要考慮亦璦的感受，你就別摻和了，好不好？”
“行，加把勁，我就不催你了，有空你們倆先去看看房子吧。”
“爸，你這就算催了，再說了，我們也買不起房子。”
“賣掉現在的房子加存款，可以付個六七成的，你爸還有幾年可以幹，多少能掙點，多少再幫你還點貸款，你們以後不會太辛苦的，裝修的錢，老王肯定願意出的。至於我和你媽，我到六十歲就可以交五萬住村裏的老人公寓。”
“這樣會不會太委屈你和媽媽了？”謝天地其實也知道大家都是這樣，他們家還算寬裕，要是自己說不要房子，反而惹長輩不高興。
“怎麽會呢，大家都這樣的，等會到你爺爺墳上，跟你爺爺也好好說說。”謝爸拍怕謝天地的肩，表示今天很滿意。
謝天地心想，老爸都想這麽遠了，要是知道這事都是假的，會不會就此斷絕父子關係。
這邊楊子告也和家人在祭拜，楊爸拜完之後，坐在墳邊休息，招手叫楊子告來身邊坐下，楊子告知道又有些話要說。
楊爸看著兒子坐下抽了口煙慢慢吐出，來回幾次後，對楊子告說：“兒子，你也知道，我們家是什麽狀況，城裏的房子我們是買不起的，城裏的姑娘家估計也不樂意嫁你。”
楊子告點點頭，隻看著前方不說話。
楊爸知道自己和兒子的關係並不算好，也不介意，接著說：“這也不能怪別人，我們這邊都往外走，怎麽會有人願意嫁到山裏來呢。”
楊子告雙手插在腿間搓著，把頭轉來轉去，依然心不在焉地隻聽不答。
楊爸看著也無奈，又接著說：“你有本事，考上大學，又在城裏找到事情做，家裏也都為你高興，但是你也不小了，明年就三十了，是時候討個老婆了。”
聽到老婆兩個字，楊子告心裏又想起陳諾來，可惜已經是葉大衛的妻子，自己再怎麽想也沒辦法，又想起前些天與陳諾一時糊塗接吻的事情，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接觸到女性的胸部，讓他每天都留戀著當時的感覺，腦海裏不可壓製地想起陳諾那低聲嬌吟的樣子。
楊爸也習慣楊子告不答話，繼續接著說：“城裏的女人雖然好，人家看不上你，你也就別強求了，我最近都在給你訪，村裏有個姑娘，長的還行，雖然文化是差點，但在我們這邊也算不錯了，初中畢業了，明天你抽個空去看看吧，要是行的話，你帶到城裏，幫你洗衣服做飯也是好的，再說人家也能幹活的，去廠裏做些計件的活，辛苦點一個月掙個兩千塊也是行的，而且我們這邊的姑娘不嬌氣、能吃苦、聽話、顧家，行的話就將就地過著吧。”
再好，怎麽可能比得上陳諾，楊子告心裏想。
楊爸自己接著說：“我們雖然離城裏遠，都是山地，路也修不進來，沒希望發展起來的。你兩個姐姐早都嫁出去了，也回來的少，我和你媽都老了，不想出去了。你每年回個三兩次家就行了，你生個孩子，忙的時候把孩子送來玩幾天也行，我們都有空。當年不讓你讀書，是我對不起你，也是我們太窮，想讓你早點出去掙錢，好在你爭氣，自己都能解決好，你大學畢業我也很高興，我和你媽在村裏也抬得起頭。你跟我賭氣沒關係，不能跟自己賭氣，都這麽大年紀了還不結婚，等到什麽時候啊，你大外甥都初中畢業了。”
楊爸見楊子告一直都不說話，也站起來說“走吧。”
“今晚吧。”楊子告說。
“什麽今晚？”楊爸好不容易等到他說話，卻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明天我要回城裏的，你說的那個女孩，我今晚去吧。”
“行，行，今晚就今晚，我們這裏反正都清閑，晚上我帶你去。”楊爸聽楊子告願意去，高興地哈哈大笑。
傍晚的公墓，即便是清明節，人煙也非常稀少，偶爾有零星的人群，也是來去匆匆。周芬弟在這個時間來爺爺的墓前就是想等親戚們走祭拜完了再來。
公墓的好處在於平時都有人大致上做環境保護，不像鄉下山上的墳墓那樣樹葉積塵雜草甚至還有糞便等堆積，這裏隻要簡單打掃一下即可，而且周芬弟爺爺的墳頭已經讓親戚清理地很幹淨，周芬弟擺好香燭，燒了紙錢後，便坐在墳前開始吸煙，抽完幾支，重重地歎了口氣開始對著爺爺的墳頭說：
“爺爺，你的兒子、我爸爸的墳頭我去過了，今年還是隻有我一個人去，沒你這裏熱鬧，你的兒媳婦、我媽沒回來，我也沒去找，也不想找，十幾年都習慣了，有時候想，萬一她回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怎麽稱呼都不知道，想想還是別回來的好，我一個人也很好。”
“我跟以前的朋友都沒來往了，一個都沒有，現在幾個朋友都還好，爺爺，你不會相信的，他們都是大學生，你看吧，孫子的素質直線上升啊。工作也都還好，每月都有錢拿，就是攢不下多少來，現在薪水的漲幅趕不上物價。”
“孫媳婦還沒有，孫子也不知道要不要娶，你在世的時候也沒指望我能娶上，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改主意。那些好姑娘吧，孫子不想耽誤人家，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跟了孫子這個沒爹沒娘的多苦啊，還有些隨便點的，她們不想嫁隻想先玩著，孫子也不想娶她們，就這麽耽擱著，好在孫子年紀還輕，還有幾年，也沒爸媽逼婚，比起那些朋友來倒是輕鬆很多，我爸留給我的房子聽說也要拆建了，據說能分套房子還能分點錢，住城裏就是好啊，不像我朋友們，為了套城裏的房子拚死拚活的。”
“走了，爺爺，明年再來看你，你這麽幾個孫子也就我讓你在世的時候最操心了。”
周芬弟撿起地上的煙頭，放在手裏，又點上一支煙才慢慢往外走。
從山上下來不久，葉大衛就和陳諾搭上長途汽車，大約十幾小時後他們就可以到他們自己的家。
葉大衛轉頭對著躺在靠窗邊位置的陳諾問：“我媽跟你說什麽了沒有？”
陳諾看著窗外閃過的景色，輕輕地回答：“沒什麽，就是以前說的那些。”
葉大衛接著說：“還沒什麽，昨晚你跟我媽談過以後，到現在你都沒笑過。”
陳諾輕聲地說：“我們就生一個好不好？”她知道說了等於沒說，葉大衛絕對不會答應，也沒期望得到一點點積極的回應。
葉大衛果然拍拍陳諾身上的毯子，也輕聲地說：“回去再說吧，好不好，十幾個小時躺著也挺累的，睡會兒。”
陳諾隻好點點頭，繼續看著外麵才剛剛暗下來的天色，一點睡意都沒有。
夫妻倆一路無語。
謝天地剛在飯桌上應付了父母又一番的教導和督促，這幾年父母為自己的婚姻大事簡直操碎了心，聽著雖然心煩，實際上也覺得愧對父母，父母也都快到六十了，還要為自己的房子操心，怕自己備下的家產不夠，降低了兒子的擇偶條件，所以也不能埋怨父母嘮叨。
回到房間，一邊打開電腦，一邊想著明天該找誰打麻將，說不定還真能贏下買蘋果的錢。
想著想著又接到王亦璦的電話。
“天地，我們明天早點走好不好？”王亦璦在電話那邊說。
“行啊，你說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謝天地才想起來自己說好接下去的時間裏都要和王亦璦一起回市區的。
“早上吧，八點。”
“太早了吧，我還沒睡醒。”
“呆在家裏太悶了，好不容易有個備胎拿來做擋箭牌，不利用怪可惜的。”
“你到那邊也是一個人啊，不是說你男朋友周末都有應酬的嗎？”
“是啊，這些年他習慣把什麽應酬都放在周末了，但在那邊一個人總比這邊好，去那邊怎麽也可以出門溜達溜達。”
“好吧，八點就八點，也不知道大衛他們回來了沒，不然還得出去吃午飯。”
“別這麽計較，我請你就是了。”
“謝了老板，方便麵不算的。”
“放心，對了，我爸剛才還問你怎麽沒來。”
“那你怎麽回答我嶽父的？”
“什麽你嶽父，我說你今天上山太累了。”
“借口不錯，我打給佳佳問問，明天要不要一起走，她小姑娘，不到中午起不了的。”
“就你把她當小姑娘，跟我一樣大，也沒見你拿我當小姑娘，我來打吧。”
“你有她號碼？”
“有，昨天留了。”
“好，那你打吧，bye！”
“bye！”
楊子告跟著他爸來到這家裏，兩間兩層的房子，地上隻是簡單地鋪了一層水泥，牆上掛著毛主席的畫像，正門裏放著一張簡單的八仙桌，四張長凳，平時吃飯應該也是在這裏，來迎接的楊子告不認識他，他卻認識楊子告，寒暄著什麽都長這麽大了的客氣話，把楊子告讓到長凳上坐下，朝屋裏喊了他女兒，就和楊爸兩人搭著肩出去了。
楊子告坐在長凳上，一會兒樓上走下一個小女孩，節能燈雖然瓦數不高，光線雖然不太亮，但楊子告也看出這小姑娘未免也太小了點。
小姑娘靦腆拘謹地在楊子告對麵坐下，好像她才是客人，楊子告是主人似的，坐下後便一直低著頭。
楊子告先開口說話：“你幾歲了？”
那姑娘依然低著頭說：“19歲。”
楊子告接著問：“虛歲？”
姑娘點點頭，表示認同。
“那比我整整小十歲啊。”楊子告一聲驚呼。
姑娘詫異楊子告為什麽這麽驚訝，抬起頭說：“我知道啊。”
“哪有19歲的小女孩出來相親的？”楊子告依然不能釋懷。
姑娘被楊子告這幾下大呼小叫逗得不再拘謹，好奇地笑著說：“不都是這麽大就結婚的嗎？”
楊子告怔怔出神，想著這十來年自己很少回家，都快忘記自己家裏這邊的風俗習慣了，依稀記得自己的姐姐們好像也都在自己讀初中高中的時候就嫁了，外甥都初中畢業了，但那也是十幾年的事了，難道現在一點變化都沒有。
見楊子告久久不說話，姑娘輕輕地問：“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楊子告連忙擺手說：“不是，不是，隻是我比你大太多了，我都29歲了，整整大十歲啊。”
姑娘臉色一黯，低聲說：“我早就跟我爸說過，你們上過大學的肯定看不上我的。”
楊子告慌忙激動地站起來說：“不是這個意思，真不是看得上看不上的問題，一來年紀相差太大，二來你也太小了，我接受不了啊。”
姑娘抬頭問：“那城裏人一般都幾歲結婚的？”
“最起碼也要到二十周歲啊，法定結婚的年齡，你可能連身份證都才剛拿的，登記都登記不了啊。”
“幹嘛要登記啊，我們這邊不都是先結婚再登記的嗎？”
“對了，你叫什麽？”
“吳小鳳。”
“小鳳，不是我看不上你，實在是我的觀念轉不過來，真的是對不起了，你跟你爸說一聲，好不好？”
吳小鳳聽完已經隱隱含淚，點點頭說：“我知道。”
楊子告看吳小鳳有點傷心，又覺得她的年紀這麽小，自己不該傷害她，應該要說幾句話才對，但又實在想不出說什麽好，隻好連說對不住，站起來往外走。
吳小鳳看楊子告要走，急得直說：“你先別走，好不好？”
楊子告回身看著吳小鳳說：“還有什麽事嗎？”
吳小鳳低聲地說：“我想請你幫個忙，行不行？”
楊子告心想，總之不是叫自己娶她就行，於是點點頭表示答應。
吳小鳳說：“我想去城裏打工，但是城裏又沒親戚，不熟悉，你能不能幫我找個工作？”
楊子告連忙應承下來說：“行，你身份證有了吧？”
吳小鳳點點頭，表示已有。
“手機呢？”楊子告再問。
吳小鳳搖搖頭，表示沒有。
楊子告說：“那你找找紙筆，我寫個號碼給你，你要是過去的時候先打電話找我，工作隻要要求不高的話，不難找的，我幫你留意留意好不好？”
吳小鳳連連點頭，去找來紙筆，等楊子告寫好之後，小心放好，轉悲為喜地笑著說：“謝謝子告哥。”
楊子告連忙說：“別客氣別客氣，你就叫我子告哥就行了，或者叫告子也行，我那邊的朋友都叫我告子。”楊子告邊說邊往屋外走。
“好的，告子哥。”吳小鳳一路送著楊子告。
楊子告剛一出門，大吐一口氣，長吟：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小花才含苞，何必折枝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