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我愣了兩秒鍾。wwW..co/更新快\無彈窗

這簡直就是一個劇情遊戲的過場場景,或者是一部小說,或者是一部電影,反正決定權應該在我自己手裏:我的眼前依稀出現了幾個選項:

A、惡狠狠地甩開他的手;

B、不動聲色地甩開他的手;

果斷選B。

我錯了——我錯得很離譜!身為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文學青年,體育這種事兒,我不知道比正常人差多少,估計也就和魯魯修能賽個跑……而強哥呢?!從理論上來說,這種成功人士都是健身房動物的呀!

我不清楚他為何一直緊緊捏著我的手腕。隱隱的疼痛從醞釀著蒸汽、散發著美酒、飄著溫暖炭火分子的沙發中央傳過來,但無人得見。我另一隻手捏著一隻叉子,試圖去叉我麵前那個看起來在這個季節挺貴的草莓,而他則另一隻手則舉著一隻酒杯——我感覺裏麵應該是香檳——臉上的神情高深莫測。

突然,那個日本人說了什麽,我們周圍的不少姑娘都跳了起來,蹦蹦跳跳地跑去把另一間榻榻米的門給移開,那一刹那我們麵前就出現了一個大屏幕;日本人哈哈大笑,我對此印象極其深刻——他伸出鹹豬手,把一個棕色卷發的和服少女的屁股猛地一拍,然後那個棕卷發的姑娘嫵媚一笑,果斷地把胸前長長的蝴蝶結腰帶一拉——

我目瞪口呆!我目瞪口呆得連手腕上的痛都忘記了!

——當然,你們想錯了,房間裏當然沒能夠出現美女果體的av場景,我也沒飽那眼福……在她果斷地脫掉和服以後,露出了內衣,哦不,泳衣!其他的姑娘紛紛仿效,每個人脫掉和服以後都露出了單薄的三點式泳衣,此刻我猶如置身夏威夷海濱浴場,滿眼都是纖細的腰和豐滿的胸……雖然研究日本愛情動作片我還是看了不少,但是,但是,但是直接麵對這種場景還是太驚悚了……

她們猶如機器娃娃一樣跑過去,把大屏幕按鈕打開,電視機一樣的東西裏開始冒出了音樂,隨後她們掏出了麥克風——哦,我看懂了,這是點唱機?

就在此時,我突然覺得手腕上那股強大的力量消失了。但隨即,我整個手掌一陣窒息——很難解釋這種感覺。他鬆開了我的手腕,改而緊緊用那雙大手掌把我握住了。

他的手蠻大的。我以前就看過,大手掌乾坤——還有人說這是控製欲很強的人才有這樣的手。

我透過氤氳的酒香扭過頭看我的老板,他依舊不動聲色,一語不發。

姑娘們比我想象得更能瘋——很難想象她們出自那個以文靜來要求女性的民族,我簡直懷疑她們每一具身軀下,都流淌著盎格魯撒克遜人的狂野之血;蹦蹦跳跳大唱大跳的就不用說了,有的一邊唱一邊從角落裏拖出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玩具吉他,假模假樣的彈,還有最恐怖的是在日本人的吆喝下,她們開始唱一首,有的人就脫一件胸罩……

我……我此刻應該把眼睛往哪邊轉?

眼觀鼻鼻觀心?幸好的是她們沒有把身體完全轉過來!

我尷尬得要命——這兒到底是什麽地方?!我的老板到底帶我來幹啥?!如果說這其實是我的一個夢,夢中夢到了和陳聿哲一樣的場景,那也太不靠譜了!源立海的那間秘密會麵的屋子可是又安靜又幽深又意味深長的,哪裏是這種銀亂的後宮場景?那種三流種馬文我才不寫呢!

更何況,如果是做夢,我的手腕會痛嗎?會痛嗎?會痛嗎?!

就在此時,我身邊的大Boss終於笑了。在嘈雜而熱烈的房間中,在響著各種亂七糟聲音的房間中,他的聲音不大,但是足夠了。我和日本人,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的笑聲。

我扭過頭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更尷尬了——他好像知道我尷尬似的。

日本人顯得格外開心,是真正的那種開懷大笑,仿佛終於放下心了似的,他高高舉起杯子,熱情地說:“……&((&¥¥#……&……&(*)……ganbei!”

我日語水平有限,和大學時考六級聽力一樣,隻能聽懂最後兩個字。

作為小弟,我趕緊跟著強哥把酒杯舉起來,聽著他清清楚楚地說了一大堆詞匯,那個日本人又回敬了一句,香檳味兒更濃鬱了,隨後我跟著他仰頭一飲而盡……這到底是為啥呢?我也不知道呀!但是跟著老大做,準沒錯!

開香檳是慶祝的意思,他們達成什麽協議了麽?

那個箱子裏究竟是啥?

喝多了的我開始頭昏腦脹了,思考得模模糊糊的。

然而,就在此時,姑娘們依舊一邊唱一邊脫,場麵無比火辣的時候,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拉開門走進來了,他神情嚴肅,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就像電視劇裏的小弟那樣湊到日本人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

半秒鍾後,日本人臉色就變了。

我的老板顯然意識到了什麽,他連話都沒有說,便果斷地和那個西裝男點了點頭,再伸出手去握了握那個日本人的手——我的手終於被鬆開了!隨後,日本人從另一邊的房間門消失了,我隱約看到門口還有另外幾個西裝男護衛;再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我清清楚楚地看見,姑娘們在那個西裝男的指揮下,果斷地收拾起和服和掉落的胸罩……再迅速地把屏幕推回去、把話筒塞回去、把整個隔間門都關上了。

現在我們就隻能看見一間小小的屋子,爐火在畢剝地響著,房間裏安靜而詭異,仿佛剛才所有的歡聲笑語,都是一場空——我幾乎連那些熏人的暖香也聞不到了。

在最後一個姑娘消失在門外的那一刻,在房間裏終於空無一人的那一刻,我的老板猛地站了起來,把我拉到隔間那裏,猛地拖開門,粗暴地把我往裏一推:

“不要出聲,聽到沒有?”

背後吊燈燈火輝煌,突然讓我想起作者大會時大廳裏的那盞,也是這樣,從背後看起來,流光溢彩,隻能看見你輪廓的邊緣如此耀眼,卻照不到你的眼睛。

我清清楚楚地看著他喘著氣,眼睛裏透出一絲恐懼,隻覺我的手又一次被抓緊了:“聽到了麽?!無論發生什麽,別說話!”

我還能說什麽呢?我連情況都沒搞清楚。我隻是一個死不要臉寫文的,這種光怪陸離的世界,如果不是他帶我偶爾進入,我一輩子也不會了解。

我隻能無言地點了點頭。

他猛地一鬆手,我便覺得麵前的門被關上了。

外麵迅速地傳來了腳步聲。我咬著牙,蹲在狹小的空間裏,一語不發,聽見外麵傳來一個尖尖的男聲:

“黃公子,別來無恙啊。”

大強哥似乎連笑都懶得笑一下,一片平靜。

“我說呢。”沙發的響聲,我估計那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男人該是坐下了;“您是在這兒逍遙快活呢?哥兒幾個其他人,可不就得在外頭喝西北風呢?”

我覺得這人普通話說的也不怎麽好,放在我大學時那個嚴格的測試員老師手裏,她一定會果斷地指出:“兒化音太重,北方方言腔明顯;雖然基礎很好,但是故意大舌頭,有吞音現象!個別詞匯,後鼻音太重,韻母不合格!就這樣還想過二甲呢?畢不畢業的了業都是另說!”

簡單的來說,我覺得他說話挺難聽的,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相信大強哥也是如此認為的……大強哥說起話來客真好聽啊。我情不自禁地把頭靠在自己的膝蓋和肩膀上,陶醉地想著——別問我為什麽,因為這地方太狹窄了,我隻有這麽個姿勢;還有,我承認我就是個可恥的音控。

如我所期待的那樣,仿佛萬眾矚目一般,我的Boss終於開口說話了,那聲音就像磁鐵一樣,又沉鬱又悠長,還帶著濃濃的氣場:

“有事麽?沒事可以走了。”

那個男的估計應該是愣了。他用濃重的北方話說了一大堆——其實我在北京好幾年,到現在也不適應那種腔調,所以他剛才羅嗦了一大堆的話我大半無視掉了;而此時,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說出來的話卻令我驟然緊張起來:

“黃總這是陪哪家的蜜約著呢?嗨,這可就見外了,黃總的人,那得是誰啊,嫂子!是!咱哥兒幾個得給紅包啊!——”

他說的時候,我猛然覺得心髒一陣收縮,他走得更近了,腳步聲嗒嗒響著,話音還不落——

“這不能我一五大三粗的人來了,就嚇到人家了!妹妹得出來給哥哥見見啊!要不這……”

“唰——”的一聲。

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我完了。雖然我特別不明白我家老板為何不想讓我被外麵這個神經病看到,但是必然的,用腳趾甲想也知道違抗老板會怎樣!更何況,用腳趾甲想就能知道,被這個神經病發現並不是什麽好事兒。

然而,外麵一片寂靜之中——我估計是在那個男人的發愣中,我感到我的老板又點了一根煙,從鼻子裏淡然而冷漠地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還有別的事兒麽?”

那個男人估計麵色尷尬,但聲音依舊難聽:“喲,沒見著嫂子,今天果然是攪了黃公子的雅興。失敬,失敬。改日奉陪,改日。”

“不送。”他淡定地答道,伴隨著關門的聲音。

從始至終,我都沒能聽見他叫出那個男人的名字。

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走過來,沉默地拉開那隱藏在隔間房間後的、偽裝成牆壁的那扇櫃子門,然後對著縮成一團的我,跪了下來——

他跪坐在我麵前,頭低低的,聲音也低低的,在黑暗中回旋:“出來。”

我清了清嗓子:“這個,今天……”

他驟然伸手捂住了我的嘴:“什麽也別說了。”

那雙手大大的,暖暖的,於是我真的什麽都沒說了。

“我以後再也不會把你帶出來了,”他在黑暗裏看著我,眼睛裏流動著光芒,不知道是什麽表情:“我不知道會這……我希望你以後也不要出來……不要來這裏,最好你能一無所知……”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一無所知就是幸福嗎?”

他答道:“對於這個國家的很多人來說,是。”

我驟然感到一陣沉重的傷心,異常沉重地,像一塊石頭一樣打擊了我。這句對話出自哪裏呢?出自我的書,它出現過很多次,《天譴》裏是阿宏對瑪麗安娜說的,《重生之武藤蘭》裏是死去的、真正的蘭蘭的靈魂對陳聿哲說的……它是我最有名的對話之一。

可是它不是我原創的。我清清楚楚的知道它來自哪裏,它貫穿了我的少年時代,一回想就仿佛能看到夜晚的大學操場,月光透過樹蔭,照出深重的陰影——它是我的兄弟說的。

我永遠戰鬥著的、現在已不知道流落在何方的兄弟。這個時代還是這樣,可你改變了嗎?

我忍住那種濃重的、郭敬明一樣突然襲來的傷感,強忍著這種寂靜的惆悵,繼續說:“可是我卻無法滿足。”

“你想要什麽呢?”他的聲音又困惑了起來。我看見他抬起頭,嘴角有些隱忍卻難過地**——他摸了摸我的額頭,輕輕地說:“出來。”

我順從地從壁櫃裏鑽了出來。這種多啦A夢睡覺的地方,果然真不適合鑽一個人啊。

“我能回去麽?”我說。

“好。我送你。”

一路上,車又沉默地在路上開了過去,一架架的路燈就好像漫長的旅途和一幀幀的電影,沿途大街小巷永遠燈火輝煌,而每個行人的惆悵或幸福,無人關心。我不知道說什麽,也突然覺得倦倦的,無話可談……也許是真的累了的緣故,淩晨三四點總是最容易困的。

他照例把車開到了那個酒店的地下停車場裏。在我下車的那一瞬間,我聽見他終於艱難地開口:“我不可能完全控製住一個人的自由活動……但我仍然希望你不要去那裏,因為很不安全。”

“為什麽?”我問。

他歎了口氣,無言地說:“很多事情,不好說。”

“不。”我轉頭看著他,“您為何這樣在意我的安全呢?”

問這句話的時候,我又一次情不自禁的用上了敬語。好像每次麵對他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是小弟般的角色,雖然我從沒負責過遞煙和跑腿。也許是因為剛才和日本人接觸多了的緣故?如果這句話用日語怎麽說呢?您?您的日語是阿娜塔,阿娜塔還有一個意思是……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無奈地望著我。那種neo一般嚴肅、深沉的老大模樣全都消失了,現在我看到的是一個嘴角隱忍、有些脆弱但是眉目溫柔的男人,他的聲音低沉動聽,眼睛就好像深深的湖水,也許是剛才和日本人講話講多了的緣故,現在說起中文來也顯得很日本:

“因為你是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