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債
還債
赫爾墨斯飛回奧林匹斯,表麵上十分鎮定,心裏卻像翻江倒海難以平靜。
自己到底在逃避什麽?明明知道阿波羅當時救他不是設計好的,那樣的情景那樣的眼神是任何厲害的導演高明的演員都做不出來的,可當時自己為什麽就要說那些狗屁不如的話呢?
唉,怎麽辦?欠金欠銀不欠人情,這下要怎麽才能還清這筆債?
赫爾墨斯就這樣心情複雜地去洗澡吃飯,其間也有想過是不是要上那家夥的神殿看看他怎麽樣了,但是又不知要以什麽由頭,隻好罷休。
等到睡下的時候,這個問題仍然糾纏得他輾轉難眠,正想起身出去走走,他的仆人突然通報,說是太陽神阿波羅的秘書官安東尼前來拜見。
三更半夜的來找他做什麽?難道阿波羅真的出什麽事了?
心裏忐忑不安,赫爾墨斯連正衣也來不及穿,大步流星地趕去正廳見安東尼。
“神使大人對不起,深夜來擾。”安東尼簡單地向赫爾墨斯行禮,一臉的焦急,“請問您有見過我家主人嗎?”
“什麽!”赫爾墨斯心裏一驚,“阿波羅還沒回去?”
“主人今天早上出門之後一直沒回來,我跑遍了奧林匹斯也找不到他……”
“隨我來!”
赫爾墨斯急急忙忙地穿上那身飛行神器,箭一般地衝出了奧林匹斯,直奔許德拉的那片沼澤地,安東尼跟在他身後,竟然一眨眼就不見了他的蹤影!
赫爾墨斯來到當時大戰的現場,許德拉的屍體已經被拉走了,但是也不見當時坐在那裏的阿波羅,頓時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阿波羅——阿波羅——”
赫爾墨斯在黑暗中低飛,偏偏又是月黑風高夜,什麽都看不真切,茫茫的沼澤草地中,隻有幾條孤狼偶爾嗥叫著經過。
“你這臭小子跑哪兒去了!答應一下老子啊!”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時候,偶然看見底下有四五條眼睛綠幽幽的狼圍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打轉,想要靠近又在猶豫。
赫爾墨斯迅猛地飛了下去,用權杖發出一道藍光將野狼驅散:“滾!不許你們碰他!”
群狼見他來勢洶洶,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就逃。
“阿波羅!”
赫爾墨斯俯身查看果然是他!然而身體卻僵硬冰冷,好像地窖裏的石頭!
好在還有呼吸,脈搏雖然微弱,還是跳動著的。
“喂,振作點!你可是主神啊,不能就這麽掛了!”赫爾墨斯吃力地把他扶了起來,“我現在就帶你回去!”
背上一個身高體重都大過自己的家夥,赫爾墨斯的飛行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平日裏不費力氣就能衝上去的天際,此時變得遙不可及。
赫爾墨斯使出了全身力氣,不僅要快點到奧林匹斯尋求救助,還要照顧已經失去意識的阿波羅不要掉下去。
此時的赫爾墨斯心裏充滿了悔恨,從查閱的資料中他早已得知中了許德拉毒液的人無法救治,還是僥幸地以為阿波羅是主神就可以逃過此劫,為了那麽一點點臉麵把他拋在了那裏,如果他因此死去,自己將永遠地活在自責中!
就在這時背上的人動了動,似乎恢複意識了,雙手主動地摟著赫爾墨斯的脖子,好讓他省點兒力氣。
“阿波羅?!”感覺到他有了動靜,赫爾墨斯又驚又喜。
“嗯……”阿波羅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對不起……”赫爾墨斯的聲音有些哽咽。
“傻瓜,擔心什麽……我是主神,死不了的……”
“對,你不會死的!隻要到了奧林匹斯就沒事了,抱緊我!”
赫爾墨斯加快了速度,他知道阿波羅的傷勢不能再耽誤了,早點到就能早點解除他的痛苦!
涼風嗖嗖地刮過他們的臉頰,吹亂了發絲。
阿波羅緊貼著赫爾墨斯的後背,感受他傳來的溫暖,聆聽他撲通撲通的心跳,知道他心裏也有自己,唇角勾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這一夜,他們的心,第一次靠得這麽近。
赫爾墨斯終於把阿波羅背回了奧林匹斯,送回了他的神殿。
太陽神受傷的事震動了整個天界,連宙斯也前來探望,然而諸神平日裏極少病痛受傷,因而精通醫道的也不多,對於阿波羅中毒竟然束手無策!
赫爾墨斯此時才知道,神靈雖然是不死之身,然而並不是感覺不到痛苦,許德拉的蛇毒殘留在阿波羅體內,毒性發作劇痛無比,甚至不能像個凡人那樣以死來解脫!
赫爾墨斯看著躺在床上的阿波羅,臉色鐵青身體僵硬,雙拳緊握指節發白,一雙劍眉擰成了結,身體忍不住陣陣**。
是我害了你……
赫爾墨斯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恨不得自己代替!
沒有辦法,隻能給阿波羅灌下麻醉的藥物,讓他在睡夢中減緩痛楚。
“去找喀絨,”宙斯開口了,“他醫術高明,或許有辦法解毒。”
“我去!”赫爾墨斯從諸神當中站了出來,“我去找喀絨!”
隻要能把阿波羅從痛苦之中解救出來,不論付出什麽代價他都願意!
宙斯看到他眼中急切的目光,點頭答應了。
於是赫爾墨斯又馬不停蹄地飛出了奧林匹斯,奔馳在前往喀絨住處的路上。
半人半馬的喀絨,是一位年長的智者,知識淵博擅長醫術,是凡間多位英雄的導師。
他住在瑪勒河邊,似乎預測到了今天會有貴客,一大清早就守在門外,微笑著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果然不過多久,天邊就出現了一道金光,那光束像是飛閃而過的流星眨眼不見蹤影,等到喀絨再看時,眼前已多了一位俊美的少年。
赫爾墨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這裏,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剩下喘氣。
“神使大人,先喝口水,再慢慢說。”喀絨解開身上的水袋,遞給了他。
赫爾墨斯卻擺了擺手,定了定氣息開始說:“賢明的智者,請你幫幫忙吧!阿波羅中了許德拉的蛇毒,請想個辦法幫他解開!”
“難怪,這兩天都沒有見到太陽神的金馬車從天上經過!”喀絨皺了皺眉頭,沉思了一會兒,“請問太陽神是什麽時候中的毒?”
“昨天下午,已經過了一夜了。”
“唉,這有點兒難辦,已經耽誤了最佳治療時機了……”
赫爾墨斯一聽,悔恨和愧疚頓時如兩把尖刀絞剜著他的心。
“難道真沒有辦法了嗎?”
“辦法不是沒有,隻是比較困難。”
“隻要有一線希望,我也絕不放棄!”
喀絨點了點頭,對這位年輕神靈的決心和勇氣表示讚賞:“是這樣的,多年以前,我的一位徒弟也死在許德拉的毒液之下。當時我悲痛萬分,立誓要研製出解藥。然而多年過去尚未成功,隻因我的配方中少了一樣重要的成分。”
“什麽成分?”
“金鹿的血。”喀絨解釋道,“這金鹿長在涅亞山上,渾身金光,銀白斑點,十分美麗。據說它的血能解百毒,是一種厲害的靈藥。可惜它跑得太快了,連我們擅長奔跑的人馬一族,也隻能追上它的影子,摸不到它的皮肉。”
“什麽?連您也追不上它?”
“是啊。”喀絨不無遺憾地說,“而且它的皮十分堅韌刀劍不入,射出去的箭根本毫無用處,隻能在三寸喉嚨的地方取血,難度相當地大。”
“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赫爾墨斯握緊了拳頭,“這事交給我去辦!您隻管配藥,等我帶回金鹿的血!”
赫爾墨斯說完,一秒鍾也不多待,蹭一下又飛回天上去。
喀絨望著赫爾墨斯縮成黑點的背影,嗬嗬笑道:“哎呀呀,這是多麽深厚的情誼啊!神使大人為了太陽神竟然可以如此拚命,也不喝口水再走。”
赫爾墨斯又飛到了千裏之外的涅亞山,這裏果然有很多野鹿的痕跡,但是傳說中的“鹿中之王”卻難得一見,想要逮住更是難上加難。據說那金鹿的行蹤隱秘,為了躲避慕名而來的獵人們,隻居住在密林深處。
赫爾墨斯隻好向林中行進,這裏的參天大樹遮天蔽日,別說是人跡罕至,就連野鹿的蹄印也不見了。
不知走了多久,才在地上發現了巴掌大的蹄印,和那些細小的野鹿印子完全不同!
赫爾墨斯欣喜若狂,決定找個地方隱藏起來,蹲等金鹿的出現。
林中的光線並不明顯,赫爾墨斯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忍受著饑餓和疲憊,一秒也不敢合眼,想著阿波羅還在遭受折磨,心裏就急得像在油鍋裏煎炸一樣,然而這事又不能急,隻好屏息靜氣繼續等待。
等到自己差點變成了路邊的蘑菇,耐性也快要磨光的時候,寂靜的深林裏,突然有了動靜!
咚咚咚的蹄子聲由遠及近,一下下地敲打著赫爾墨斯的心,感染著他的心跳一起加快。
等到金鹿從身邊經過時,赫爾墨斯撲了出去,然而那金鹿竟然十分機警,身子一側就避開了!
金鹿受到驚嚇,撒開蹄子就跑,赫爾墨斯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緊緊地追在了後麵。
“我就不信,天上飛的快不過地上跑的!”
赫爾墨斯在半空中窮追不舍,雙眼死死地盯著地上跑的金鹿,全然忘記了森林裏頭樹木眾多,沒顧得上看前麵的枝枝杈杈,“砰”地一聲就撞在了一棵粗樹幹上,像根麵條一樣地滑了下來。
頓時小鳥圍繞眼冒金星,等他回過神來,那金鹿早已逃得無蹤無影。
第一次出手失敗,俊臉還被撞成了餅型,讓赫爾墨斯又氣又惱,下定決心和金鹿耗下去。
他用了很多鬼主意:食物引誘,假裝母鹿的叫聲,挖下陷阱……
有幾次確實是把金鹿給引出來了,但那金鹿卻像是早已知道他的伎倆,反過來戲弄他一般,在他麵前一閃而過,然後等著他來追逐自己。
有了上次撞樹的教訓,赫爾墨斯不敢再飛,然而兩條腿跑,哪裏跑得過它四條腿的?
每次累得氣喘籲籲癱倒在地,那金鹿就會在不遠處刨刨蹄子,洋洋得意地發出鳴叫聲。
赫爾墨斯氣得又從地上爬了起來,指著金鹿怒吼著:“你這混蛋,有種別跑……”
這一次拚盡全力,竟然讓他拉住了金鹿的尾巴,雖然被它在地上連拖了幾十米,但赫爾墨斯就像緊抓住生命線一樣死也不放手!
然而那金鹿機靈的很,隻是在小路上急轉個彎,赫爾墨斯就撞到旁邊的樹上去,眼睜睜地看著它又一次揚長而去。
“可惡!”赫爾墨斯摸著被撞傷的腰,再次從地上爬起,此時的他已是衣裳襤褸渾身泥濘,金鹿抓不到阿波羅救不了,讓他垂頭喪氣沮喪不已,連連對著身邊的大樹揍了三拳,“赫爾墨斯!你真沒用!”
林中的仙女被他的鍥而不舍所感動,偷偷地探出了頭,告訴了赫爾墨斯一個秘密:“神使大人,金鹿喜歡好聽的聲音。”
仙女說完就消失不見了,長期居住在茂密的森林裏的她們,並不習慣和外界打交道。
好聽的聲音?那不就是音樂嗎?!
“謝謝仙女姐姐們!謝謝了——”
得到這一重要消息的赫爾墨斯興奮不已,然而高興沒多久就發起愁來,他出門的時候太匆忙,身邊連件樂器也沒有!
赫爾墨斯急得直撓頭,不停地在林中轉悠,看看有什麽可以就地取材做成樂器。
好死不死的,天又下起了雨,赫爾墨斯被淋了個透,不過也把身上的泥濘給清洗了。
實在是累了,隻好在一棵大樹下休息休息,呆呆地聽著雨聲打在葉片上,滴滴答答地十分動聽。
葉片?
赫爾墨斯抬頭看著頭頂的樹葉,伸手摘下了一片。
葉片通透,柔韌適中……赫爾墨斯突然想起了上輩子小時候,在農村的爺爺曾經教過他用葉片吹曲子。
憑著記憶把葉片卷起,輕輕地放到嘴邊吹了起來。
調試了好幾次,才有連貫的音符跳躍了出來。
那聲音細長悅耳,融入了雨聲中,漸漸地雨越來越小,幽靜的森林中,隻有他的葉笛在飄送。
悠長的樂聲被風兒吹到了很遠很遠,赫爾墨斯忍住了焦躁,暫時忘卻了心中的煩憂,將自己的心願托付在笛聲中,吹奏得如泣如訴,讓人動容。
不知什麽時候,金鹿現身了,似乎聽出了吹奏之人並無敵意,慢慢地越靠越近,最後還伏跪在赫爾墨斯麵前,安靜地聽他的笛聲。
赫爾墨斯沒有行動,他注視著金鹿的眼睛,似乎在傳遞著什麽,耐心地奏完一曲,才停了下來。
“尊敬的朋友,請原諒我闖入了你的領地擾亂了寧靜,但我有位朋友因我而受傷命在旦夕,請你賜予我一點血液去救他,否則我隻能留在這裏。”赫爾墨斯言之鑿鑿動之以情,“我發誓隻取你一點點血,不會傷及你的性命!取完血我就走,不會讓別人知道你的藏身之地!”
金鹿盯著赫爾墨斯,猶豫了一會兒,最後緩緩地抬起了頭,露出了它最脆弱的三寸喉嚨。
知道得到了它的允許,赫爾墨斯十分感激:“謝謝!謝謝你的信任!”
他掏出一把小刀,仔細地從那跳動的脈搏中割開了一個小口,絕不多傷它分毫。
那道口子滴出了幾滴鮮紅的鹿血,赫爾墨斯趕緊用準備好的瓶子裝起,激動地緊握在手裏。
赫爾墨斯對金鹿千恩萬謝,表示日後它如果遇上什麽危險,不論他在多遠的地方都會趕來相救。
金鹿從地上站起,鳴叫了三聲,而後踱著蹄子,慢悠悠地回到密林裏頭。
赫爾墨斯目送它消失,手裏捏著救命的瓶子,片刻不停地離開了森林,飛回了天空。
請大家不要吝惜你們的爪爪呀,是雞蛋是磚頭都扔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