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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北記起那天當他問是誰提議讓自己來看鄭東的,秦當勉脫口而出的是:“羅……”隨即又改口說是“一位同事”。
當時秦當勉想說的是某個姓羅的人吧,但如果真是他的同事,為什麽匆匆改口沒有說出他的名字?
而且都帶著墨北參觀了醫院,按常理也該和這位同事見個麵,聊聊如何治療鄭東,但由始至終墨北都沒有見到這位“同事”。
羅?
安定醫院……
羅……
羅驛?
天下姓羅的人那麽多,未必就是自己知道的人。況且羅驛遠在北京,他怎麽可能參與到雲邊的事情中來?
但是,這件事又明顯是在布局針對自己,幕後的人跟自己應該是認識的。而除了羅驛,自己的確不認識其他姓羅的。
那麽——秦當勉和羅驛都是在安定醫院工作,他們會不會是出身同一所院校?或是因為醫療係統內部的交流會議、學習班之類的緣故而認識?如果這個前提能成立,那羅驛能影響到秦當勉就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墨北用拇指的指甲在桌麵上劃出一條短促而深刻的痕跡,均勻而緩慢地著力,反複刻劃著,就像他曾經在病房的牆壁上留下的痕跡一樣,一個短小的指甲印代表一天,第七天會加長一倍,代表一個月的那個記號會特別清晰特別長。
開始的時候,記號像列隊的士兵一樣紀律嚴明,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的有些散漫了,但最長的那條記號總是格外端正。後來,行不成行,列不成列,最長的那條記號越愈發地深,恨不能一指劃破鐵牆。
再後來是怎樣了?
那些記號是何時不再被刻劃到牆上的?是被轉移到禁閉室以後,還是,在那之前?
打住!
墨北強令自己停止在桌麵上的刻劃,手指因為被迫屈從意誌而有些抽搐,不得不把它送到齒間咬住,才製止住它繼續動作的衝動。
忽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墨北心裏一驚,牙齒一錯,舌尖便嚐到了血腥味兒。——難道,羅驛也是重生的?
他今生與自己本來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如果不是因為前世的糾纏,就不該有理由布這個局。
誰會花心機布局來對付一個不相幹的人呢?
如果羅驛真的也是重生的,那他是和自己同一時間重生的嗎?還是比自己更早?
他是不是早就已經盯上了自己,像潛伏在黑暗中結網的蜘蛛,耐心地、不動聲色地窺伺著、算計著。而自己竟然茫然不知,以為世上已沒有天敵,一門心思地奔著朝陽
墨北打了個寒顫。
一想到自己重生後這些年,都被羅驛在暗中窺伺著、算計著,墨北就如坐針氈——自己竟然茫然不知,還成天沒心沒肺地傻樂!
墨北啊墨北,你怎麽能蠢成這樣!!!
看見墨北蔫蔫兒的樣子,賀蘭山還以為是案件消耗了他的精氣神兒,也不好意思這麽使喚個孩子,想派車把他送回家去休息。墨北執意自己走路回家——他現在看誰都覺得像是和羅驛有關係,處處鬼影幢幢。
很長一段路像是一恍惚的功夫就走完了,進了家,關門,落鎖,關窗,拉嚴窗簾,檢查每個能安放監聽監視設備的角落。在準備拔掉電話線的時候,墨北打了個寒顫,終於清醒了過來:我這是在做什麽?!
僅僅是羅驛的“影子”就把自己給嚇成這副德性?
太丟人了!
墨北厭惡地給了自己一嘴巴,轉身把窗戶全都打開,讓暖烘烘的空氣驅散室內的陰冷。墨北把額頭抵在窗框上,用力碾轉了兩下,像是要把僵化成塊的大腦給碾碎揉開,將因恐懼而退縮至角落的智商再給拽回來。
就算這次讓你占了先機又如何,羅驛,看誰能笑到最後!
“案件升級了。”賀蘭山把吸了半截的煙按進塞滿了煙蒂的煙灰缸裏,狠狠碾了幾下,用手揮開麵前的煙霧——不過這沒起什麽作用,整間辦公室都繚繞著“仙氣兒”。見墨北被嗆得直咳嗽,賀蘭山起身去打開了窗戶,墨北走過去,兩個人就倚著窗台聊了起來。
“晚報的記者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聲稱連環殺人案的下一個案件是要模仿《殺人筆記》那個故事。”
“信上有什麽線索嗎?”
“沒有指紋,字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單字粘上去的,紙張和信封都是很普通的那種。沒有通過郵局,是直接放到那個記者家的信箱裏的,信封正中間用血畫了一個沒有閉合的圓圈。這都跟《殺人筆記》裏的細節一致,包括這個殺人通告。”
“血是誰的?”
“o型血。鄭東本人是B型。”賀蘭山頓了頓又說,“但魯曉燕是o型,現在鑒證部門的同事正在做鑒定,看那血是不是魯曉燕的。”
如果是魯曉燕的,就說明凶手在殺害魯曉燕的時候已經計劃好了下一個案件,所以才會有意識地準備好信封塗上魯曉燕的血。這也說明凶手是非常有計劃性的,不僅是第三件案子,很可能他已經連第四件、第五件甚至更多件案子都已經設計好了。麵對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凶手,警方抓捕他的難度顯然會更高。
如果不是魯曉燕,又不是鄭東的,那麽就會有三個可能。或者凶手另有其人,不是他們認為的鄭東;或者凶手是鄭東,但他還有個幫手,這次用的是幫手的血;再或者,新的受害人已經出現了,信封上用的是新受害人的血。
當然第三種可能性是最糟糕的,無論是賀蘭山還是墨北,都不希望受害者的人數再增多。
新鮮的空氣讓屋裏的煙味消褪了不少,賀蘭山示意墨北坐下來,給他倒了杯水。“你臉色不太好,昨天回去以後沒睡好?是不是第一次看到凶案現場害怕了?”
墨北拿起水杯,隻略略潤了下嘴唇就又放下了,對賀蘭山笑了笑,沒有接話。他不知道自己昨天到底有沒有睡過,有段時間意識似乎很模糊,但更像是處於似睡非睡的狀態。今天起來他覺得頭和身體像是分成了兩部分,頭輕得像氣球,身體卻重得像墜了十幾個鉛球。如果不是賀蘭山特意打電話,他真不想出門。
賀蘭山也沒有再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而是再次回到了案件上,“《殺手筆記》我大致看了一遍,沒時間細看。如果凶手要模仿這個故事,除了殺人通告之外,還會挑選一個引人矚目的地方安置屍體。我想了一下,這個地點一是要去的人多,這樣看到屍體的人才會多;二是要方便凶手運送屍體和離開。這樣的地方不多,很可能凶手會選擇跟書中一樣的地點——百花大劇院。我會通知劇院的人留意,另外也會安排人手監視那裏。”
墨北又用水潤了潤唇,說:“可是這些都有一個前提,書中的凶手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殺人通告已經被昭告天下,很多人都知道他要殺人。而現在,我想你應該阻止了報社把那封信公開吧?”
賀蘭山點了點頭。
“所以,在殺人棄屍之前,他還得再想個辦法來引起大家的注意。”
賀蘭山若有所思,“如果他達不到這個目的,殺人的事會不會就一直拖延下去?”
“首先,你這個假設得有個前提,就是他的順序是預告、殺人、棄屍,可事實上他完全可以是先殺人再預告,最後再棄屍。如果他有更巧妙的辦法的話,他甚至可以把預告放到最後一個步驟,先完成殺人棄屍,再讓人在預告後才發現屍體。其次,引人注意的方法不是隻有登報這一種,甚至可以說,通過媒體登報可能是預告方法中最不可靠的一個,就像現在,記者收到了預告信就會先報警,警察接到報案就會阻止登報。所以——”
墨北沉吟一下,“所以從行為邏輯上講,凶手出現了自相矛盾的地方,他對作案手法的設計和做預告的方式,像是兩個人。”
“你是說凶手有兩個?鄭東和秦當勉?根據我派去監視秦當勉的人報告,他這兩天的行動和往常沒有區別。”
“也許,還有第三個人。”
賀蘭山沉默了,本來連環殺人案就已經很嚴重了,如果還是團夥作案,那案件的嚴重性更甚一層,作為刑警隊長和案件的直接負責人,他承受的壓力實在是不輕。
墨北說:“我想個辦法,把凶手誘出來。”
賀蘭山精神一振,“你有辦法?”
“他這麽喜歡我的小說,不惜為此模仿殺人,那如果我這個當作者的直接向他挑戰,他會不會應戰呢?”
賀蘭山愣了一下,墨北這意思是要用自己當誘餌?還不等賀蘭山想好要不要同意這個建議,墨北已經站了起來,笑了笑:“我這就去做準備。”說完轉身就走,竟是不給賀蘭山否決的機會。
賀蘭山又是一愣,以墨北的才智絕對不會判斷不出以身做餌有多麽危險,稍有差池就是要妄送性命,可墨北居然還是做出了這個決定。是無知者無畏還是舍生取義,幾乎不用多想,賀蘭山就把墨北的行為定義成了後一種。
真是個不同凡響的少年,不知道他長大以後願不願意當警察?
墨北不知道賀蘭山已經把自己給腦補成了什麽少年英雄,他關心的是要借由破案的機會,給予羅驛狠狠一擊。
在墨北準備的那段時間裏,賀蘭山繼續監視著秦當勉,並全力搜捕鄭東的下落,但是仍然沒有什麽收獲,反而是第三樁案件如期發生了。
這次凶手將殺人預告明晃晃地放到了一個全市矚目的地方,市政府前的漢白玉華表。
這座華表是去年市政府仿造□華表建的,雖說從材質到做工都要差著好大一截,可對於許多雲邊人來說,這也是件十分榮耀的象征。然而,這天早上經過此處的人們都發現,雪白的華表上多了一片暗紅色,再仔細一看,那是用紅色顏料寫著的幾個字: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德以報天,當殺則殺,殺盡無用蝗蠹!
看到的人都覺得莫明其妙,有不少人幹脆就站在華表下麵議論起來。人聚得一多,自然也就驚動了更多人,然後警察來了,市領導們怒了——原本以為是有人惡作劇,那頂多就是罰守門的人一個失察,再叫清潔工來擦幹淨也就算了,誰知這竟然是個連環殺手在宣告下一步的殺人計劃!而且根據“蝗蠹”二字,十有**要殺的還是當官的!
區區一個罪犯,居然囂張至此,明目張膽地向全市官員和公安幹警挑戰,如果真讓他得手了,那雲邊市必然顏麵掃地。
這一回,賀蘭山身上的壓力重得簡直就跟被長白山壓住了差不多,不過兩天沒見,再出現在墨北麵前的賀蘭山臉上的皺紋都深刻了幾分,唯有一雙眼睛還是放出湛湛精光,銳利無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