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new

重生之一路向北

墨向陽端詳著墨北臉頰上的巴掌印,用冰毛巾敷上去,內疚地說:“唉,今天光顧著忙活你姐,沒留意你。張嘴我看看……”檢查了一下墨北嘴裏磕破的地方,墨向陽起身去拿消炎藥,心裏暗暗埋怨孫麗華太使勁了。

“……是不是?”墨向陽拿著藥和水回來,看到墨北表情有點茫然地看著自己,便又問了一遍,“是不是?”

墨北下意識地側了側頭,用右耳對著墨向陽的方向,說:“什麽?”

墨向陽說:“我說今天你媽也是被嚇壞……”他突然頓住了,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匆忙把水杯和藥都放到床頭櫃上,抖著手把墨北的頭掰過來,讓他將左耳衝著燈光,一邊檢查一邊問:“能聽清爸爸說話嗎?耳朵裏麵疼不疼?”

墨北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脖子:“聽得清。”

墨向陽嚴肅地看著他:“那我剛才說什麽了?”

墨北回憶了一下墨向陽剛才沒說完的話,加上自己的推測,誠懇地說:“爸,真的,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冒險的,姐姐能沒事是我運氣中,可要是萬一我那下沒扔準,萬一那個小警察沒反應過來,萬一小偷的手歪了一下……那我就害了我姐了。我媽打我打得對,我太自以為是了。”

墨向陽說:“……還有呢?”

墨北直視著墨向陽的眼睛,過了幾秒鍾,說:“中心思想不就是這個麽,用不著一字不差地重複一遍吧?”

墨向陽說:“就兩三句話,你不至於記不住。”

墨北張了#小說?張嘴又閉上,氣餒地別過頭去。

墨向陽動作極輕地摸了摸墨北的耳朵,聲音有些哽咽:“乖兒子,別跟爸爸逞強。”

好像有什麽一下就碎掉了。墨北咬了咬嘴唇,輕聲說:“有點疼,有點耳鳴,不過已經好多了,估計沒什麽大問題。”

墨向陽說:“明天爸爸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墨北低著頭,說:“好。”

墨向陽說:“爸爸會找時間跟你媽媽好好談一下。小北,對不起。”

墨北眨了眨突然變得酸澀起來的眼睛,說:“爸,你這樣……我就會覺得特別委屈,特別受不了,可事實上,是我不對。”

墨向陽把兒子抱在懷裏,輕拍著他的背,溫柔地說:“傻兒子,在爸爸跟前你還強什麽啊。覺得委屈,就跟爸爸撒嬌、耍賴,怎麽都行。不管你長多大,不管你將來成了多了不起的人物,在爸爸這兒你永遠都是個孩子。”

墨北悄悄把眼淚蹭在墨向陽胸口的衣服上,然後別扭地掙脫出來:“睡吧睡吧,怪累的。”

墨向陽苦笑著在兒子頭上揉了兩把,監督他把消炎藥吃下去,這才熄燈休息。躺在床上,墨向陽想,他該拿這個孩子怎麽辦呢?出於生物學上的奇妙原由,他和妻子給予了這個孩子生命,原本以為他們還可以塑造他的靈魂,讓他平安健康地長大,讓他成為一個善良正直的人,讓他有足夠的能力在這個社會上生存,讓他生活得幸福……可是後來他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小孩子剛開始學走路的時候,當父母的必須狠得下心來放開手,讓他自己蹣跚地向前,看著他跌倒、爬起,就算他摔破了膝蓋,父母也隻能忍著心疼鼓勵他繼續。墨向陽覺得,對小北這樣自我意識特別強的孩子,或許自己隻能是放手讓他自己去走,因為你想扶著他,他會掙紮;你想給他指路,他會扭頭去撞翻一座牆給自己開條新路出來;你想指給他看路上的障礙或是風光,他卻視而不見……那麽,除了滿懷擔憂地站在他身後,虛張著手臂隨時準備在他摔倒時伸把手之外,當父親的還能做什麽呢?

可是現在看來,自己就連這一點都沒做好。

墨向陽無聲地歎息,心中充滿了挫敗感和憂慮。

第二天墨向陽帶著墨北去醫院五官科做了檢查,還好隻是耳膜有些損傷,但程度不嚴重,可以自愈。墨向陽這才放下心來。

因為出了這次意外,一家人也沒心情再旅遊了,考慮到兩個孩子的身體狀況,在賓館裏休整了兩天,然後就脫離大部隊提前回了家。臨走之前,墨向陽特意找到那個小警察,請他吃了頓飯,還往派出所送了錦旗。

回到雲邊後,墨潔臉上的傷痕無法掩飾,一家人就想辦法編了個小故事來哄騙姥姥,說墨潔是在海邊玩的時候被海浪給拍趴下了,恰好刮到了貝殼的碎片。

甭管別人信不信,反正姥姥是信了。

墨北還是沒有回東濱的家,他總覺得,東濱的是爸爸媽媽的家,雲邊的是姥姥舅舅的家,他在這兩個家裏都沒有多少歸屬感,總時刻準備著要離開——即使每個家他現在都有自己獨立的房間,並且用各種書籍和私人物品把它們填滿。

他很難說清楚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如果跟別人說的話,恐怕十個人會有十一個罵他矯情。

墨北計算了一下自己能動用的資金,出書的稿費和在服裝店的股份,結果很欣喜的發現足夠他給自己買個房子的。

自己的房子!

墨北沒有多考慮,直接找龔小柏幫忙買了一個實用麵積九十多平的樓房,自己做了設計,裝修的工人也是龔小柏的人,幹活又快又可靠。一切都弄好了,墨北才想起來告訴家裏。對於他的先斬後奏,孫麗華已經懶得生氣了,況且買房子總是件好事。不過出於安全考慮,孫麗華還不許他搬過去住,如果非要住的話,必須有大人陪著。

新家的一切都是按照墨北的心意來的,有些在別人看來不太合理的地方,比如開放式的廚房,比如浴室裏大得不像話的浴缸,比如隻有一間臥室一張床——顯然墨北並不歡迎別人留宿。這是他的家,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地方,他小氣得連鑰匙都不肯給別人一把,即使是為了防備弄丟。

這可真自私啊,他愉快地批評了自己。

夏多跟著大哥從俄羅斯回來後,又回了一趟北京,接著因為陪外公出國演出,直到秋天了才回到雲邊。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姥姥家找墨北,結果傻等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才等到人。夏多這才知道墨北買了房子,吃驚之餘他深深地感覺到了危險感——喜歡的人太能幹了,他如果太遜色的話,兩個人可就不般配啦!

夏多帶了不少禮物回來,俄羅斯套娃、伏特加、披肩、銀首飾盒、日本的和果子、荷蘭的木拖鞋……孫家老老少少他都送了一份,包括在東濱的墨北家人都沒落下,弄得姥姥很不好意思,連連埋怨他亂花錢。

夏多笑嘻嘻地說:“那要是北北給您買禮物,您會不收嗎?姥姥,我不也是您外孫嘛。”

夏多要是甜膩起來,姥姥是招架不住的,最後不僅收了禮,還把親外孫給賣了:“晚上別回去了,跟小北睡吧,這都多少日子沒見著了,你們小哥倆兒好好說你們的悄悄話去。”

夏多歡喜地大聲答應:“哎!”等拉著墨北回到小屋,反鎖上門,他就抱住墨北輕輕搖晃,“北北我想死你啦!你有沒有想我啊?”

墨北微笑著說:“有。”自從買了房子,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夏多大喜,愈發幼稚起來:“北北你真好。我們這是不是就叫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啊?哎呀北北,要是你跟我們一起去就好了,那個紅場啊……那個聖母安息教堂啊……BLABLABLA……”

夏多拿出照片,興致勃勃地給墨北講他的所見所聞,時不時地加個後綴:“下次我們一起去。”

墨北很有耐心地聽著,視線一會兒停留在那些取景構圖優美的照片上,一會兒停留在夏多被曬得微黑的臉頰上。

夏多能感覺到墨北愉快的心情,於是更加賣力地渲染異國風情,還有自己跟大哥他們的一些趣事。至於那個羅驛,嗯,那種又奇怪又討厭的人還是不要講給北北聽了,反正也隻是個不相幹的人。

“看,救世主鍾樓,就在列寧墓邊上,裏麵的鍾據說是彼得大帝從歐洲帶回來的。”

一起看照片的時候,可以頭碰著頭,側過臉可以偷吻一下他的耳垂。夏多為這小小的幸福而翹起嘴角。

頂著霏霏細雨,夏多從考場走出來,身邊的高考生們似乎都因為最後一場考試的結束而放鬆下來,即使是這樣陰霾的天氣也沒能影響他們的心情——就算要為高考成績而擔憂,那也得輕鬆兩天再說。

考場外不少家長舉著傘拿著雨衣等著接孩子,到處都有這樣的對話:

“最後一科考得怎麽樣啊?”

“哎呀你煩不煩,天天問!”

“媽,今天做什麽好吃的?”

“都考完了,再吃啥也是白費,吃剩菜。”

“明天一起出來玩啊?”

“回家我就把書都燒了!”

夏多沒帶傘,這小雨他也不在乎,靈巧地穿梭過人群,跨過小水窪,向墨北家裏跑去。一步兩級台階,飛快地跑上了六樓,敲開門,夏多興奮地跳進去:“北北我考完啦!快來跟哥抱一個!”

墨北嫌棄地把毛巾糊到他臉上:“一身水汽,快擦幹淨,別感冒了。”

夏多站在玄關換鞋、脫掉潮濕的外套,頭上蒙著毛巾一通胡擼,然後頂著滿腦袋亂發去討賞:“擦幹淨了。”

十三歲的墨北身高已有171公分,可是比起夏多還矮了不少。夏多低下頭來,墨北在他臉上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一口:“行了。”

夏多很失望:“就這樣啊?就這樣啊?”

墨北笑:“那你還想怎樣?”

夏多笑嘻嘻地摟住墨北的腰,把他拖進自己懷裏,低頭去吻他的嘴唇,含糊地說:“要這樣的。”舌尖靈活地撬開齒縫,“還要這樣的。”然後他就忙得沒空再說話了。

這兩年墨北對夏多很縱容,類似這樣的親親抱抱的小福利經常會有,可是如果夏多想再進一步就不可能了。有時候夏多厚著臉皮要求,墨北就會很驚奇地問他:“我還這麽小,你怎麽下得去手?”夏多說:“我不小了,請你盡情下手!”墨北就全拍拍他的肩:“少年,要從小養成自力更生的好習慣,擼管這種小事就不要請別人幫忙啦。”夏多敗退。

吻了一會兒,在夏多漸漸激動起來之前,墨北推開他:“夏老師在家裏等你呢,快點回去吧。”

夏多歎氣:“北北你快點長大吧。”

墨北說:“我是彼得潘。”

夏多說:“那我就真的隻能頂著戀童癖的惡名了。反正我是絕對不會放開你的。”說著還做了個惡狠狠的表情,又在墨北被吻得濕潤紅腫的嘴唇上啄了一口,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不得不說,他這種霸道的玩笑會讓墨北覺得很高興。有時候墨北覺得夏多是越來越能揣摩到自己詭異的心理了。

這兩年來,墨北在寫作上還是很勤奮,除了雜誌稿之外,還出了一本翻譯小說、兩本推理長篇。孫麗萍的服裝公司越做越大,墨北的設計功不可沒。

在墨北的陽奉陰違下,他一點一點地把陣地轉移到了這棟獨屬於他自己的家裏,在這兒一般不開夥,基本都是回姥姥家吃飯,反正離得也不遠,走路用不了二十分鍾。偶爾他也會留姥姥家住一宿,一般都是跟姥姥住一屋。因為墨潔到雲邊讀中學,墨北的房間就讓給她住了。

送走夏多,墨北收拾了一下東西回姥姥家,姥姥今天說好了要做紅燒肉。

小舅就像是被櫻木花道給上了身似的,戀愛運極差,不停地被甩。墨北慎重考慮了一下小舅屬性為彎的可能性,後來經過多方意見的綜合考量,他推斷可憐的小舅其實是一見李韶姍誤終身。人家姑娘都已經和未婚夫去了大洋彼岸了,孫五嶽還在念念不忘,總拿身邊的女孩子跟李韶姍做比較,越比越覺得沒有可比性,活該被甩。

姥姥對於兒子一直找不到老婆的事也很憂心,墨北回來的時候,正看到她拉著孫五嶽說:“五嶽啊,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男的?你要真是喜歡男的,那你也別禍害人家姑娘了,我看小衛子就不錯,你倆在一起媽也放心。”

孫五嶽哭笑不得:“媽,人小衛子有對象,你別亂點鴛鴦譜了行不行。”

姥姥很憂愁:“這麽說你真是喜歡男的?唉,我聽小柏說,他家小楠跟小馮也是一對兒,你說說,這好孩子都有主兒了,怎麽就把你給剩下了。要不讓小楠在南方給你找一個?我聽說那邊這樣的人多。”

孫五嶽感動得都快哭了:“媽,我喜歡女的,真的!”

姥姥抄起炕掃帚就拍他:“喜歡女的那你倒是給我領家來一個啊!你一大老爺們兒找不著媳婦!眼瞅都三十了,還晃蕩晃蕩的不著急!”

孫五嶽嗷嗷叫著逃跑:“好飯不怕晚,我就不著急!”

姥姥生氣:“你不趁著我身子骨硬朗的時候趕緊結婚,再拖幾年,誰給你看孩子。”回頭對墨北抱怨,“你瞧瞧,小三十的人了,還長不大。”

墨北笑眯眯地把炕掃帚接過去放到一旁,順手把小貓抱起來撓撓下巴,說:“姥姥,你身體好著呢,別說給我小舅看孩子了,將來我姐結婚有小孩,還得你幫著看呢。”

姥姥樂了:“哎喲,那我可得好好活著。小北啊,你可別像你老舅似的,找媳婦要找能真跟你過日子的人,那種跟天仙似的、門不當戶不對的,就算真能娶家來,那過得也累。”

墨北說:“姥姥,你知道我舅是咋回事啊?”

姥姥說:“咋不知道,這孩子一根筋,愁人。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是不跟他操這個心了。你等著啊,姥姥給你做好吃的去。”

墨北笑著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