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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衛嶼軒就帶著稿子去忙出版的事了,臨走時還被姥姥塞了一大碗新炸的肉丸子。

墨北懶懶地歪在炕上,倚著小毛,摸著小貓。夏多也脫鞋上了炕,跟墨北靠在一起。墨北拿肩膀頂他:“離遠點兒,太擠了。”

夏多笑嘻嘻地把墨北攬進懷裏:“這樣就不擠了。”

墨北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把小貓拖到肚子上放好,有一下沒一下地給小貓順毛,“那個救我的人是誰,能說嗎?”

夏多說:“你記得我帶你去小白樓的地下室嗎?那裏原本是他的地方,後來我跟他認識,他就交給我了。他和我算是亦師亦友吧。他經曆過很多事,心思很重,不太願意和外人打交道。等以後有機會,我看能不能介紹你們認識。”

墨北說:“替我謝謝他,我欠他一個人情,不,是一條命。”

夏多笑道:“是我求他來救你的,這個人情帳我跟他算就好了。你有空謝他,不如謝我。”

墨北也笑:“那你想讓我怎麽謝你呢?”

夏多略一側頭就能吻到墨北的耳朵,這個角度和距離讓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身體的溫度也越來越高。“嗯……比如說,請我看場電影?”夏多心不在焉地說,克製不住荷爾蒙的衝動,一個吻落在墨北的耳朵上。

有點癢,不過很舒服,墨北沒有動。

又一個吻落在墨北的脖子上,一個吻落在他的臉頰上,一個吻落在他的眼角,一個吻落在他的眉梢……墨北轉過臉來,那個吻就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夏多大概是沒想到墨北會突然轉頭,嘴唇貼在墨北的鼻尖上沒敢動。墨北皺了皺鼻子:“癢。”

夏多忙拉開一些距離,紅著臉看著他,舔了舔嘴唇。

墨北說:“還想親嗎?”

夏多的臉更紅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墨北:“想。”

墨北輕笑一聲,微微揚起下巴,略有些血色不足的唇形狀很美,嘴角微彎,像一隻小小的鉤子在夏多心裏鉤了一下。夏多屏住呼吸低下了頭,將嘴唇印在墨北的唇上。他能聽到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聲,還有動脈血沸騰奔流的聲音,像江水衝刷著河床,唰——,唰——,唰——他迷迷糊糊地想:好軟……

墨北伸出舌尖舔了夏多一下,含住他的下唇輕吮。

江水決堤,轟隆隆地衝走了夏多的神智。

含吮,輕咬,舌尖怯生生地探入,舔舐,糾纏,魂兒都要飛走了……

良久,這個過於纏綿的初吻才停下來,夏多把臉埋在墨北脖子上喘息,低低地叫著:“北北……”他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充分地表達自己對墨北的喜愛,什麽語言都不夠,他隻能用牙齒輕輕地咬住墨北的脖子,就像一隻幼獸用撕咬和吞食來表達自己的獨占欲。

墨北愜意地享受著這份溫馨,小貓在他的手指下輕輕地打著小呼嚕。

久違的親吻令人心醉神迷,身體的親昵能適當地減輕緊張和寂寞,有益身心健康。墨北淡漠地想。

“北北,”夏多咬著他的脖子,含糊地說,“再親一下好不好?”

墨北說:“別在我脖子上弄出印跡來,讓別人看到不好解釋。”

“嗯。”夏多不舍地鬆開牙齒,嘴唇順著他的頸線、下巴一路親吻過去,可是快親到墨北嘴唇的時候,他躲開了。

“不玩了,一會兒嘴該腫了。”

“哦。”夏多很失望,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際,他叫了起來,“等等!北北,你該不會是拿這個來謝我吧?”

墨北皺了皺眉,很快又鬆開眉頭,淡淡地說:“你不喜歡?”

夏多立刻說:“喜歡!但也不喜歡!我喜歡親你,但是不喜歡這是個謝禮。”

墨北說:“哦,不是謝禮。”

夏多很快又高興起來,“北北,那你這是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墨北冷靜地說:“現在談這個還太早。”

夏多說:“為什麽?”

墨北說:“你才十五歲,談感情太早了。”

夏多說:“年紀小不代表不懂什麽是真感情,北北,我從十幾歲開始愛你,一直愛到幾十歲。我們可以有一生的時間在一起,看著對方長大、變老。”

墨北有些恍神,又有些傷感,“現在你是這樣想,可是也許明天、下個月、明年,你就不愛我了。”

夏多有些生氣,“北北,你因為一個不確定的可能,所以不敢開始?可是如果我們真的能在一起一輩子呢?或者,也許我活不到幾十歲那麽久,也許我隻能活到十八歲,那麽我就隻能再愛你四年,這一千多天裏我們還不可能每天都在一起。北北,你現在的回避豈不是在浪費時間?萬一我十八歲以後就死了,而你還一直都沒答應我,那等我死了你不遺憾嗎?”

墨北愕然片刻,笑了:“夏多,你口才真不錯,有沒有想過以後去做外交官?”

夏多賭氣地把抱著他的手臂勒緊,“沒有!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墨北安撫地拍拍他的胳臂,“你的夢想是什麽?”

夏多說:“別想轉移話題!”

墨北歎氣:“我錯了。我剛才不應該吻你……唔!”話還沒說完,他就被憤怒的夏多吻住了嘴唇,剩下的話全都被堵了回去。

墨北一邊享受著這個激烈又笨拙的吻,一邊想,夏小多啊夏小多,你這算是無師自通了一記大招啊。

等到夏多終於放開墨北的時候,姥姥進來招呼他們去吃飯,於是剛才的話題也就沒有再繼續下去。吃完飯夏多賴著不走,不顧墨北的瞪視,嘴巴超甜地把姥姥哄得十分開心,最後也就順理成章地留宿了。

摸著良心說,墨北並不討厭和夏多親昵,這孩子雖然離他的審美還有段距離,但不論是外表、頭腦還是性情都算得上百裏挑一,更何況還有這幾年相處來的感情。但是每次當夏多提到“在一起”這個話頭時,墨北卻都下意識地拒絕。

這是為什麽?墨北問自己。

他有個習慣,每當思緒開始混亂,辨別不清自己內心真實想法的時候,就會在紙上一條一條地列出各種可能性,這次也不例外。夏多摟著小貓睡熟了,不知是因為白天裏和墨北的那番無結果的爭執,還是因為夢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他在睡夢中還皺著眉頭。

墨北倚著小毛,白紙墊著一本雜誌放在膝蓋上,用鋼筆在上麵書寫著:

1.他年紀太小,感情易變,不可靠——但任何一個年齡段的人都有可能變心,而且先變心的那個人也許是我

2.我不是戀童癖——但養成一個合心意的愛人或許也不錯——可誰能保證他不會長歪?

3.他的家庭、他的前途——這些障礙大約隻要是同性戀就都會遇到——我自己也有這些問題,將來要如何解決還未可知——相對來說,我也是他的麻煩

…………

n.如果他長大以後發現現在對我的感情其實是錯覺怎麽辦?

n+1.我對他還不是愛

墨北停下筆,怔怔地看著最後兩行字,良久露出一個苦笑。

“北北,還不睡?”夏多翻了個身,勉強睜了下眼睛,也沒看清墨北是在寫東西還是在看書,他口齒黏連地含糊問了一句。

墨北探身把筆和書都放到炕邊的小桌上,又將那頁紙撕碎扔進紙簍,伸手關掉台燈,在黑暗中悉悉簌簌地躺了下去。他才躺好,夏多的手臂就在被子裏搭上他的腰,頭也靠近過來,鼻尖在他臉上蹭了蹭,很快呼吸就又鼾沉了。

墨北無奈地想,也許得在偏向於夏多的那邊天平上再加上一條:他不討厭夏多的氣味。

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沉浸在其中久了,會錯覺連自己的身體都已經在黑暗中融化掉了,剩下的隻有一縷模糊的思維。

安靜,沒有任何外界的聲音傳入,但自身的心跳聲、呼吸聲卻都變得格外響亮,似乎連血液流過動脈的聲音、內髒細微蠕動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墨北摸索了片刻,觸摸到了包著海綿的牆壁,他一路摸索著,貼著牆壁走動。一、二、三,轉角,一、二、三、四,轉角,一、二、三,轉角,一、二,有縫隙,是同樣包著海綿的門,沒有把手。沒有窗。應該有換氣窗,但可能在比較高的位置,他摸不到。地麵也是軟的,沒有家具。

雖然什麽都看不見,可是感覺卻非常熟悉。

這是什麽地方?

墨北忽然覺得方才的摸索行進都是錯覺,他明明一直蜷縮著坐在地上,牆壁的夾角分別抵在兩個肩膀上,身後有可以倚靠的東西讓他感覺安全了一點兒。但是黑暗讓他麵前的空間似乎在無限延伸無限擴大,在想像中,他覺得自己其實是麵對著一個無垠的曠野,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就隱藏在黑暗中恍無聲息地盯著他,緩緩靠近。

一恍惚,他又覺得四麵牆壁在悄悄收縮,房間越來越小,越來越小,天花板也在無聲地降低,要不然就是地麵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在悄悄上升。他有些慌張地伸出手去推拒,沒有,什麽都沒有。不,欺壓過來的牆壁帶來的壓迫感他已經感受到了,為什麽摸不到?也許就在距離他指尖一毫米之外,再向前探出一點兒就能摸到。再向前一點兒。再向前一點兒……後背感覺不到牆壁的支撐了,身後的感覺也陷入了虛無。不,退回去,好的,倚著牆壁,好的,踏實了。不,被四麵包圍的壓迫感還是存在,可是摸不到,也許多伸出一寸手臂,那個方向的牆壁就在悄悄退後一寸,可是向另一個方向伸手的時候,這邊的牆壁就又悄悄欺近……

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好熱,每個毛孔都在冒汗,濕黏的汗液,真討厭。

沒有聲音,真討厭。

說點什麽吧。唱首歌。怪叫幾聲也好。隻要能打破這寂靜。

嘴唇發木,舌頭也是木的,聲帶也是木的,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除了心跳聲,呼吸聲。

呼吸像風。真討厭。

這種地方,一秒鍾都不想多待。

可是外麵更可怕,更危險,更讓人喘不上來氣。還是不要出去的好。真是討厭。

能有人在身邊該有多好,有溫度的人,可以觸摸到他的皮膚、他的骨骼,可以感受他的擁抱、他的心跳,他一定會說話。不說話的話,那他一定可以接吻。有力的吻,能把人咬碎吞下去的吻。

有這樣一個人出現的話,他要什麽都可以給他,身體、生命,臣服、信賴,愛情、崇拜,他要什麽都給。隻要有這樣一雙手撫慰過寂寞的皮膚,就是被扼死也是可以的,他帶來的疼痛也是甘願接受的。

不,真的會被吃掉的。連靈魂都會被撕碎。

這討厭的地方。真該死。

隻有自己一個人。

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隻剩下靈魂了嗎?

我呢?我在哪裏?

我,是誰?

“北北……”

墨北猛然睜開眼睛,急劇地喘息著,月光從沒拉緊的窗簾縫隙中照進來,映得地麵上一線朦朧,屋內家具在地麵上投射著安靜的陰影。

這裏有黯淡的光。

身邊有在淺淺呼吸的人。

墨北翻身抱住夏多,顫抖著吻他、撫摸他,用全身去感受他的溫度、感受他的皮膚、感受他血肉之下骨骼的形狀。被弄醒的夏多迷迷糊糊地回應著墨北的吻和撫摸,含混不清地、疑問又歡喜地喚著:“北北?”

墨北用力啃咬著夏多的脖子、鎖骨、肩膀、胸膛……嘴唇貼到哪裏就啃咬到哪裏,他不知道自己咬得有多重,不過頭頂傳來夏多輕輕的聲音:“嘶——”

這會兒夏多完全清醒了,他不知道墨北是怎麽了,低聲問:“北北,你醒了嗎?”

墨北不說話,他的嘴唇忙得騰不出空來。

夏多也不出聲了,隻在被咬得特別痛的時候才發出模糊的鼻音。

“喵——”小貓從腳底的位置鑽出被子,發出細細幼幼的叫聲,似乎是被打擾到了很不高興,從炕上跳到書桌上,一爪子把鋼筆掃到了地上。接著它像是發現了玩具似的,躍到地上用爪子把鋼筆撥拉得骨碌來骨碌去。

墨北終於停了下來,汗津津地窩在夏多懷裏,呼吸急促。

夏多的呼吸也很急,他反過來在墨北臉上脖子上用力地吻著,片刻之後收緊手臂繃緊了身體。

等兩個人的呼吸都平穩下來,墨北輕笑出聲:“我家好像沒有可以給你換的內褲。”

夏多委屈地呢喃:“北北你欺負我。”

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臉紅成了什麽樣,羞澀又歡悅著的少年,在這一刻,墨北真的什麽都願意給他。

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