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意氣
好事不出門，壞事坐波音。
成俊傑被抓的消息，如同SRAS病毒一樣，仿佛根本不需要多餘的媒介，通過空氣就能傳播。
第二天早上，下樓吃飯的成俊傑，明顯感到了他人異樣的目光。
這一回，倒不是成俊傑自作多情以為人人都在看他。事實上，這哪是看啊！早起的老頭老太們幾乎就差蹦到成俊傑的麵前，用食指戳著他的鼻子大叫：“快來看那！這就是那個大學生詐騙犯！”
成俊傑加快腳步走著，心裏頭的怒火和冤屈，就像是一隻寄生在胸腔內的蟲子，一口一口撕咬著他的心髒。那種難受的滋味，在百感交集的程度上，還得再平方上幾次。
成俊傑在小區裏的名聲，算是徹底樹立起來了。而站在另一個角度來看，也算是徹底毀了。
社區遊醫的夢想，轟然間猶若被小鋼錘砸到的玻璃，稀裏嘩啦被砸得粉碎，粉碎到隻需要輕風一吹，連粉末都能飄走的程度。
成俊傑低著頭加快腳步走著，可就在他走到小區入口的時候，一輛小貨車卻突然開了出來。
“誒！你走路小心點啊！”
司機被突然竄出來的成俊傑嚇了一跳，不由大叫道：“萬一撞到了，我可賠不起！”
“你賠得起的！我現在還沒豬肉值錢呢！”
成俊傑自嘲地笑了，可當他一看到小貨車旁邊站著的蘇曼時，笑容卻頓時僵了下來。
“嗬嗬，你搬家啊？”
蘇曼點了點頭，麵無表情地看著成俊傑，用淡淡的語氣道：“我覺得這個小區的環境不好，你還是找份工作吧，執業資格都沒有就出來給人看病，出了事你負不起責任的。我們這些正規醫院的醫生也不敢什麽檢查都不做，張口就說人家得了絕症，胡說八道可不行。”
蘇曼不過比成俊傑大了一屆，但是已經通過了執業醫師資格的考試，工作了一年，說起話來也比成俊傑穩重不少，弄得本來見到她就打心底裏感到自卑的成俊傑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好了。
“是，是！不了，以後……那個……”
蘇曼也不和成俊傑多話，跟司機交代了地址後，坐上自己的車子就疾馳而去。
三甲醫院的醫生，總是歲時隨刻都顯得那麽忙碌。
“蘇醫生，你走好啊！”
邊上居委會的大媽招著手，等蘇曼的車子開出去老遠了才放了下來，然後轉過頭來，用厭惡的眼神看了成俊傑一眼後，這才離開了。
“整個小區都知道了？宣傳能力至於這麽強大？”
成俊傑顯然低穀了老頭老太的能力，他做賊似的看了看四周，再不敢出來找地方繼續蹲點，急急忙忙跑回了家。
百無聊賴的成俊傑，這下子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去幹嘛了。
再過半個月，區衛生局就要統考。雖說已經報了名，但是成俊傑從一開始就不對考試抱希望。今年的區統考，隻招收2個中醫，可從報名情況來看，現在至少有40多人應征。這種比例下，要說其中沒有一個名額是預定的，那就真的有鬼了。
成俊傑拿起手邊比《新華字典》還厚得多的《診斷學》，胡亂翻了翻，卻根本連一個字都沒看，又隨手把這個大部頭扔到一旁。
“唉……”
成俊傑歎了一口氣，然後習慣姓地打開了電腦。
家裏沒有空調，電腦到下午的時候就會熱得幾乎動都動不了，所以成俊傑隻能用不多的時間用遊戲消磨一下青春。
不過今天他剛一開機，張芳芳就從自己房間裏走了出來。
“阿傑，你現在還有心情玩遊戲，你還不看書？！”
“沒心情看。”
“沒心情看也得看！”張芳芳不知道怎麽擺弄電腦，索姓將電源直接關掉。
屏幕驟然一黑，氣得成俊傑頓時火冒三丈：“媽，你怎麽……”
“我怎麽了！”張芳芳叉著腰，大聲罵道，“你知道昨天為了弄你出來，我們花了多少錢嗎？4000啊！4000塊就那樣打水漂了！都頂得上你半年的學費了！”
成建國一大早就出去開車了，這時候自然沒有人能阻止怒不可遏的張芳芳瘋狂發飆。
成俊傑心虛又理虧，隻能憋著氣，讓張芳芳發泄著。
但就在張芳芳罵得正起勁的時候，屋外卻傳來了敲門聲。
“芳芳在嗎？”
張芳芳氣呼呼地停下了動作，深吸一口氣，打開門時，臉上已經掛上了笑。
“喲！在罵俊傑呢吧？”
門外站的，是張芳芳的大姐，成俊傑的大姨。今天一大早成建國前腳出門，張芳芳就拿起電話把成俊傑的醜事和自家兩個姐姐說道了一回，當然，話題的中心，主要其實是圍繞4000塊大洋。
“大姨。”
“嗯。”成俊傑的大姨點點頭，一坐在了椅子上，話匣子就立馬打開了，“俊傑，你說你，我們家這麽多人，就屬你書讀得最多，你怎麽就這麽不懂事呢！畢業了學校不分配工作，得自己出去找啊！你看看我家小樂，才高中畢業，現在一個月都能賺3000多，你一個大學生，總不能在家裏靠爸媽養活啊，算什麽話！”
成俊傑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大姨，今天就是惡心自己來了。
“高中畢業，一個月賺3000，很了不起是吧？”成俊傑撇了撇嘴，心裏早就罵開了花，但當著別人的麵，他又得違心道：“對，小樂確實做得好。”
“誒！這就對了！”成俊傑的大姨眼睛眯成一條線，笑了，“多向我們小樂學學，要不，我讓小樂給你介紹個工作？”
張芳芳聽著姐姐的話，全身上下開始不自在，她開始有些後悔把事情告訴這個多嘴的姐姐的。而且半小時後，這種後悔的情緒，簡直high得直逼珠穆朗瑪。
成俊傑的二姨、二姨夫、表姐、表哥、外婆、外公，反正張芳芳這邊的親戚，居然一股腦地就進了家門。而且完全不給成俊傑半點麵子，七嘴八舌地就批鬥起來。尤其是二姨和大姨，仿佛終於從成俊傑考上省重點大學而自己的孩子連大專都沒有考上的鬱悶中擺脫出來，那架勢，簡直和來砸場子的沒什麽區別。
“阿傑，你呆在家裏不是個辦法啊！”
“當不了醫生就不要當了，收入這麽低！你看我家潔靜開了家網店，現在一個月能賺七八千，不如讓潔靜教你怎麽弄吧！”
“媽，我哪有時間教他啊！”表姐付潔靜嘟起嘴巴，成俊傑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
“阿傑啊。”外婆拉著他的手道，“我和你說過吧，讓你去讀個三年的大專就好了，你看看，現在時間也浪費了，工作還找不到。”
外公：“你奶奶說得對！”
表哥耿曉樂：“阿傑，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工作？”
二姨夫：“阿傑，做人要腳踏實地啊，你們這些大學生，就怕就是眼高手低，好高騖遠。”
……
整整一個早上，成俊傑被一大堆親戚弄得生不如死，張芳芳感覺麵子丟得求死不能，當眾人全部散去之後，她終於受不了了。
“阿傑，你聽聽，人家都怎麽說的！你要是當不上醫生了，就去找點事情做做啊！”
成俊傑聞言，腦子終於發熱了。
“好！好！不當醫生了！當什麽狗屁醫生！就當這5年鍍金去了！”成俊傑氣呼呼地拿起地上的報紙，在張芳芳麵前激動地揮著，大聲吼道，“我現在就找工作！現在就找！你滿意了！？”
“我滿意！？”張芳芳瞪大眼睛，厲聲叫道，“工作是給我找的？你不找工作，怎麽買房子！怎麽娶老婆！？”
成俊傑喉嚨發堵，巨大的恥辱感，讓他閉上了嘴，再也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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