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此君子

“不愧是出自名門大派之人,對待素不相識的老者,出言仍是禮數周全,頗有君子風範!”揚雲聽罷青年男子的問話,心中已是暗自點頭。揚雲自己雖然沒有做君子的意願,但對那些真正能恪守君子之道的人還是極為尊敬的。

老者此時仍是雙眼緊閉,表情自然,甚至還微微打起了鼾聲。

“六師兄,和這叫花子廢話幹什麽?他既然睡著了,咱們直接騎馬躍過去就是,以我們的馬術,定然不至於弄傷了他。”女子聲音嬌媚,聽起來說不出的好聽。

青年男子聞聲轉過身來,一本正經地道:“師父說過,君子之道,須得強者不畏之,弱者不欺之,咱們切不可因為此人身份卑微,便對其肆意淩辱。”

“這青年男子好修養!”

揚雲此時心中更是忍不住讚歎了一句,想到剛才遇到差不多的情景時,自己的舉動與他相比可謂截然相反,不禁略微臉紅耳赤起來。

“嗬嗬,師兄教訓的是。”女子格格嬌笑著答道,“那你現在該當如何?難道還要等他醒來不成?”

“那倒也不至於。”青年一邊說著,臉上露出傲然之色,“咱們清霽劍派是正道領袖之一,門下弟子所行之事盡皆有利於蒼生百姓,每耽誤一分時間,就是間接少做了有功於天下的好事。所以,我剛才恭恭敬敬地喊了他一聲已然足夠,現在隻需把他叫醒也就夠了。”

“嗯……聽師兄這麽說來,倒也不錯……”女子看似有些恍然,若是所悟地點點頭,“那師兄把他叫醒就是啦!這是我第一次下山,以後還請師兄你多多指教。”

“聽他所說,想來也算作有些道理,但我怎麽感覺怪怪的?”一旁的揚雲麵露疑惑之色,隻覺青年男子剛剛敘述的那些話,與先前的感覺迥然不同,不過具體到底哪兒不同,他自己卻是也說不上來了。

“那是當然!”

青年男子微笑著答應,重新轉過身去,背對著揚雲和師妹,臉上掩不住的得意之色,蹲下身子,便欲伸手把白須老者拍醒。哪知手伸到半空,似是覺得老者蓬頭垢麵,太過髒臭不堪,硬是生生將其抽回,轉而在旁邊折斷一根木條,用其捅了捅老者的背部。

“嗯……啊……”

白須老者嘴裏哼唧了兩聲,翻了個身,變成麵向西邊側臥。

“老伯,勞煩……”

青年男子以為老者已經醒來,便再出言相詢,豈料才說了四個字,又聞鼻鼾聲響起。無奈之下,隻得閉口不言,重新用木條捅那老者。這次可以說是全無耐性可言,再加上看得老者齷齪至極樣子,心裏更是煩躁不已,是以所使的力度頗大。

“哎喲!”

老者惟妙惟肖地喊叫了一聲,聲音“慘厲”無比,身子“騰”地躍起,沾滿黑泥的左手竟有意無意地正好往青年男子白淨的臉蛋上摸去。

青年男子下意識地往後一躍,想避過那看著極其惡心的髒手,哪知老者的手掌不僅速度極快,移動軌跡更是匪夷所思,隻刹那間,這一摸就給摸實了。

“喲,這位小哥,剛才好像是有個癩蛤蟆在我背上撓了那麽幾下,你看到了麽?”白須老者此時語氣嚴肅,竟似剛才卻有此事般。

揚雲莞爾一笑的同時,心中卻也暗自納悶:“這白須老頭兒不修邊幅也就罷了,怎麽還如此頑童心性,沒來由地去捉弄別人?這來自清霽劍派的青年男子,按照前幾年的情況來看,修為少說也應該有歸元五品,也算得上一方不俗的高手了,又怎地會被那老頭兒輕而易舉地摸到臉頰?雖說可能因為是猝不及防的緣故,但修煉劍道之人,須得時刻提防,以護得自身要害處周全,麵部更是要害中的要害,難道那老頭兒身負不俗修為,在這裏閑得發慌、扮豬吃虎不成?”

左思右想了一番,還是不明所以,揚雲幹脆就不再考慮此事,繼續觀察情勢發展。

“噗哧!”

看到了師兄的窘迫模樣,女子忍不住笑出聲來,笑了兩聲,又忽然想起恥笑同門師兄妹是派中大忌,忙輕掩小口,好不容易才止住了銀鈴般的笑聲。

青年男子稍一吸了吸鼻子,便感覺一股惡臭襲來,說不出的惡心難受,此時又聽得師妹在一旁嗤笑,更是惱怒不已。

他對這貌美如花、聰慧可人的師妹本就存了愛慕之心,平時在派中清靈山上時,不知有多少師兄弟圍著她轉,這回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能與其獨處的良機,自然是要好好表現一。哪知弄巧成拙,當著師妹的麵竟出了這麽一個大醜,一股怨氣正無處發泄,便聽得麵前的老者暗諷自己是“癩蛤蟆”,種種誘因促成之下,青年男子再顧不得擦拭臉上的爛泥,以及什麽師父教誨君子道義之類的東西,“嗤”地一聲拔出長劍,朝著白須老者疾刺過去!

“邪魔妖人,竟喬裝打扮成鄉下匹夫戲弄於我,受死罷!”青年男子聲音微顫,顯然是急怒攻心之故,但言辭之中仍是不忘指責對方。

“哎呦喂,小娃子怎可一言不和就下殺手?”

那白須老者口中作驚奇狀呼喝的同時,腳下一個“踉蹌”,似是跌倒一般,身子猛地往前一撲,卻也“恰好”避過了這極其淩厲的一劍。

青年男子見自己這一劍竟被他“碰巧”避過,心下更是擔心:“再這樣下去,師妹豈不是認為我連這麽個動作極其笨拙、言語鄙陋不堪的鄉村匹夫都拾掇不下?日後回到清靈山,我再有和麵目和其他師兄弟相爭?”

他盛怒之下,再不及細想這其中的大反常理之處,一心隻想將眼前的“糟老頭兒”製服,出手即不再留情,全力出招,劍劍致命!

“咦!這出劍速度竟迅捷如斯!這劍招竟精妙如斯!”

揚雲看那青年男子出招,口中不禁輕輕失聲驚歎!無論是速度還是招式,揚雲自忖皆是遠遠不及!若是讓他與眼前的青年男子相鬥,隻怕一招之下,勝負即見分曉!清霽劍派數百年的威名,果然還是名不虛傳!

但白須老者的神色,竟仍然是輕鬆至極!

“嗯,修為還不錯,歸元七品。”白須老者嘴中低聲呢喃了一句,身子似是輕輕搖晃了一下,即輕而易舉地避開了這一劍!

青年男子若不是真真切切地看到自己的劍鋒刺過去,簡直就會認為白須老者就未曾移動過!

而這一切在遠處的揚雲看來,簡直是匪夷所思:“清霽劍派的這人在幹嘛?玩過家家麽?那白須老者站著不動,他竟然都刺不中?”

“不!剛才肯定是我眼睛花了!”

青年男子心下慌亂不已,無奈之下隻得如此安慰自己,手上長劍不停,更是盡展平生所學:一劍比一劍快!一劍更比一劍精妙!

“嘿嘿……”麵對著青年男子絢爛淩厲的劍影織成一道光網,白須老者竟然還是“紋絲不動”!“小夥子,剛才口口聲聲講的君子之道呢?你就這麽想殺掉我這個素不相識的糟老頭兒麽?”

可惜,那青年男子這時已然心亂如麻,額頭上冷汗直冒,脊背發涼,哪還有心思去考慮他的譏諷之言?

“如此高明,猶勝鬼魅的身法,隻怕……隻怕……掌門也是……”

青年男子雖然打內心底裏不敢相信,但還是極其艱難地在腦海印出了這四個字:“頗有不如!”

“老夫平生最恨口口聲聲仁義道德的偽君子,真若是恪行君子之道,那也就罷了。就怕有些人的君子之風,是做給別人看的,隻要稍加以挑拔,便會原形畢露!”

這兩句話響徹方圓數裏,乃是貫注了靈氣之故。揚雲聽罷,心中一動:“難道那老頭兒在譏諷之餘,還故意講給我聽麽?”

“哢!”

白須老者向揚雲那邊看了一眼,忽然手中的竹棒一揚,卻是擋住了背後、極為迅速詭異的一劍!“嘿嘿,名門正派弟子,卻也做無恥偷襲之事麽?”

原來是那先前在馬上的女子,眼見情勢不妙,便擇機偷襲!現下一擊不成,即兩人夾攻!

“哼,君子無所不用其極,對付你這種邪魔妖人,又何必用正大光明的手段了?”那青年男子神色惱怒不已,嘴上卻猶是不肯放鬆。

“真是既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白須老者說完這句,也就不屑再和這二人囉嗦,身子竟突然原地拔起,直往後飛退!待退了差不多五丈,一個轉身,便向遠處躍去,身形飄忽,遠遠望去,竟有了幾分仙風道骨之感。

青年男子見此情景,終於是明白自己今日所碰見的,乃是不世出的世外高人。而自己還能保得性命苟活於世,當應歸功於他不屑於自己這種小蝦米爭鬥罷了。而那女子仍是氣憤不已,竟還欲執劍前擊,哪知長劍剛剛刺出半尺,不由得美目睜得怒圓:這柄長劍已然碎落成一地的粉末!

女子微微一呆,神色盡是悲憤之意,忽然手一揚,隻見空中三道銀光閃過,分明是三枚銀針!而針尖處隱約帶有綠光,顯然是塗了劇毒!